當那樣東西朝翠娥遞過來的時候,翠娥瑟抖着,她心裡的那根弦就像突然斷掉了似的,一種眩暈的感覺便瀰漫在她的頭腦裡,她的瞳孔急速睜大着,那耀眼的白色刺得她幾乎都不敢睜開眼睛。
白色的,方塊的,那……那竟然是一張寫滿字的白紙。
她的心就像剛剛吊上井口的水桶般,突然脫離的繩子迅速地掉進了井裡,跌起了巨大的水花,一種膽戰心驚剛剛褪去,換上的又是另一種忐忑。
她慢慢地接過了那張紙,弱弱地看了徐毛子一眼。
“你看看吧,是福生留下的信。”徐毛子說道。
“嗯呢,”翠娥應道。
白紙黑字是這樣寫的:
爹:
思摸了很久,我覺得我還是出去闖闖纔好,我想出外頭打拼個幾年,多賺些錢,讓爹您能享點輕福。
我原本想在走之前還是先和你說一聲,但是想到我要是去和您說,您必定不會讓我出去的,所以才咬牙沒去跟您說。
爹,我曉得你一直希望我能留在嶺裡頭做點啥事情,也可以照應着屋裡。可是爹,現今我才三十剛出頭,我要是一輩子都呆在嶺裡頭,勢必是不會有出氣的。你說要我在大隊裡謀份事兒,你爲着這事兒,也前前後後地跑了好些趟了,我見不得你到處託人的樣子,你原本就沒有這習慣的。再說,我也不歡喜在大隊裡工作,我本來就是個直來直去的人,跟那些人也攪合不到一塊。爹,我說這些,也就是想請你理解我!
我屋裡的櫃子裡頭放了兩千塊錢,那是我弄水塘子的時候賺的錢,你拿去用。等我在外頭定下來之後,就會寄錢回來。
爹代我跟哥嫂子說聲不是。另外蘑菇地是嫂子幫我借過來的,你讓她幫我那地給還了,並替我跟嫂子說聲,以後屋裡的事情就麻煩她多照應了。
爹,我這次出去,可能不會那麼快回來的。爹,你多保重!並向替我向哥嫂問好。
不孝兒福生
翠娥一口氣便把信給看完了,她的心裡是五味雜陳。她低聲地說道:“爹,改天我就去老良叔屋裡一趟,把蘑菇地還給他!”
徐毛子緩緩地吐了一口煙說道:“莫去找老良了!去和泉林說聲也成!”
泉林?!翠娥的心被刀子狠地剜了一刀似的,難道爹他還已經曉得我和泉林哥之間的事了?他咋說幾句話,好幾句都提到泉林哥呢?難不成他有意暗示麼?翠娥的心又給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還是故作鎮靜地問道:“爹,泉林和他叔好像不在一起住了!”
當年泉林畢業之後,回靈水嶺裡頭把他叔給接過去享福,可是老良叔住慣了平方,城裡的樓房爬上爬下的,他腿吃不消,經常會往靈水嶺裡跑,在他那破舊的平房裡一住就是好幾個月,泉林也幾次都來靈水嶺來接他叔回去。泉林原本就是個孝順的人,見他叔歡喜在靈水嶺裡頭住,後來就把他叔那幾間平房給翻蓋了,老良叔回來住的次數也勤了些。再後來的時候,老良叔的身子越發差了些,泉林自然也就不放心讓他叔自個回靈水嶺裡住了,就在他上班的地方給老良叔租了一間屋子讓老良叔在那住着,那屋子也是個平房,有院子有竈臺的,又是寬敞,老良叔後來就沒再跑回嶺裡頭了。不過老良叔住的這屋子離泉林的住的地方還是有些路的。
翠娥之所以曉得這些事,還是去年清明的時候。
去年清明的時候,老良叔回了靈水嶺裡一趟,他氣色比以前在靈水嶺裡好了許多,逢人就說泉林是個孝敬的娃子。他穿着體面,滿面春風的樣子把嶺裡頭日子過得不太舒坦的老骨頭羨慕得咬牙切齒,恨自己命苦,沒有生個好崽。
老良叔當年因爲體弱多病,也沒有討一房媳婦,還帶着個哥嫂的娃子,在嶺裡頭算得上是困難戶了。可自從泉林有出息之後,他的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嶺裡頭都說:養兒防老,老良儘管養着他哥的兒子,都沒有白養!相比之下,比一些人的親崽還好上百倍哩!
“泉林回嶺裡頭了,在他叔那平房裡住着呢!”徐毛子說道。
啊,泉林回來了?啥……啥時候回來的?翠娥驚訝萬分。
“那我一會就去給他說。”翠娥不動聲色地說道。
“莫急着去了,晚些時候去也不礙事,他這回回來,看來是要長住了……”徐毛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