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瞅着廳裡的半簍子紅薯粉,心裡遲遲那不定主意。
頭天下午徐毛子臉上的陰冷,翠娥想着,現今還犯怵呢。還有劉秋生那不懷好意的話,翠娥心裡就像被刀子割了一般。
徐毛子不鹹不淡的一番話,令翠娥撲捉不到一絲蛛絲馬跡。終歸是在靈水嶺裡當了幾十年的老書記,他的心思豈能那麼容易就被人猜着的呢?
靈水嶺裡有的是長着心眼的人兒,要想讓那些人都心口長一塊,沒有點本事,還咋能當得穩這個書記?
“還愣着幹啥?給泉林屋裡送去!”徐毛子說道。
他這冷不丁的一句,到是讓翠娥心裡咯噔了一下。她不曉得公公是啥時候進廳裡的,她沒有去拿半簍子紅薯粉,只是弱弱地望了他一眼,低聲問道:“爹,咱屋裡頭也就剩這半簍子了,你不是歡喜吃麼?要不咱就不……”
“說了讓你送去就送去。”徐毛子說道,臉上依然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哎……”翠娥沒敢再說啥,端着簍子就往外走。
“翠娥,你等等。”徐毛子突然喊道。
翠娥愣住了,她緩緩地回身問道:“爹,麼事?”
“這包紅糖你給你老良叔帶去。”徐毛子從兜裡摸出了一個用報紙包的疙瘩。
“哎!”翠娥低聲應着,走回來接過了徐毛子手中糖,卻沒有立即往外頭走。
“咋還愣着呢?趕緊去,狗蛋我瞅着。”徐毛子瞪了她一眼說道。
“哎!”翠娥趕忙應道。
靈水嶺的上空隱去了太陽,徐徐的涼風穿透着毛竹林子,嘩啦啦直作響,讓整個靈水嶺裡充滿着涼意。
踩着小碎花布鞋,趔趄地走在小黃泥路上,翠娥的心裡既欣喜又忐忑。
徐泉林屋裡的煙囪開始冒起了煙,竈臺裡的柴火燒得噼裡啪啦地啪啪作響,歡快地很。
濃郁的紅薯粉的香味從鍋裡緩緩地從鍋裡飄了出來,挑逗着人的味覺。
兩個渾身黑乎乎的娃子爬在竈臺上望鍋裡瞅,喉嚨裡發出陣陣唾沫摩擦喉管的聲音。
翠娥邊用湯勺舀動着鍋裡的湯,邊笑着對他們說道:“一會就好了!”
女娃子月月懂事地點了點頭,往竈臺後面坐了下來,抄起了一把火鉗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姨,我幫你舔柴火,成麼?”
翠娥摸了摸她的頭,笑着說道:“不用添火了,一會就好了,趕緊帶弟弟去飯桌上做好,一會姨就給你們盛湯喝。”
“哎!”月月興奮地點了點頭,眼睛裡放着光,她走到竈臺邊,扯了扯弟弟的衣服說道,
“弟,走!咱們坐桌邊去!”
弟弟儘管點着頭,可是眼睛卻一直盯着鍋裡噴香的紅薯湯,眼珠子似乎都沾在上面,摳都摳不下來似的。
翠娥花了好一會功夫才從竈臺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塊如同乾菜般擰巴的抹布,搓了把便擦起了飯桌。
厚厚的一層灰瞬間便給抹布上了紅紅的一層“黑色”。
翠娥給兩娃子各盛了滿滿一大碗紅薯粉湯,柔聲說道:“喝吧。”
兩娃子就像士兵聽到了衝鋒的號角般,頭猛地扎進碗裡……
竈房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急促而歡快的“跐溜溜”的喝湯的聲音……
“慢點喝啊,莫嗆着,鍋裡還有哩!”翠娥連忙囑咐道。
月月擡起了頭,她的嘴邊沾了一圈紅薯糊兒,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氣色看起來也好了不少,她笑着說道:“姨,你真好!我和弟都好久沒有喝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你爹不給你們做麼?”翠娥問。
“不做。”月月搖了搖頭說道,“以前娘在的時候,都是娘做,後來娘不在了,就是爺爺做,可是現在爺爺生病了,他不能做了,爹就每天給做米湯喝。”
翠娥這才注意到,竈臺上面隔着的一隻鋁鍋裡還有着小半鍋子米湯,白花花的米湯裡面只是寂寥地漂着幾粒米兒。
“你們成天就喝米湯麼?”翠娥問道。
“嗯呢。爹說屋裡快沒米了,我們只要有米湯喝就好,這樣就不會被餓着。不過爺爺生病了,爹說,爺爺喝的米湯口裡頭米粒兒就要多一點,我和弟弟不會跟爺爺搶的。”月月說着這些,眼睛沒有離開翠娥的臉。
翠娥聽着這些,鼻子裡一陣酸,眼睛也不由地眨了起來。
“姨,你咋了?”月月問道。
“哦,沒事,你們多喝點,一會姨還幫你們盛。”翠娥說到。
“嗯呢。”月月點了點頭,又低頭喝湯。
翠娥連忙站起身來,站在竈臺邊,她眼裡的淚已是撲簌簌地直落……
“娥妹……”不知何時站在屋門口的徐泉林,也已是兩眼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