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裡席恩皇宮頂端的天台上,被莫名其妙的丟襪子大戰逼到了退無可退的某前第一戰器看了一眼身後的護欄和下方的廣浩的大晶原。
而追擊的北宸幾人也隨著追到了天台,非白麪無表情地跟著,琥珀綠色的雙眼,正用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看著霞血的背影。
而霞血拍掉的粘在頭髮上的一塊甜棗皮,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啦,小姑奶奶,出氣也出夠了吧。還有什麼想砸過來的,一併砸吧,砸完我該走了。”
北宸歪了一下嘴角,遞過去一塊乾淨的毛巾。
“氣是出了,但是還是不能接受你的理由啊。”
“我的想法有這麼難理解嗎?”
“不難理解……其實說得自私點,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說不定也會做和你差不多的蠢事,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否定這是‘蠢事’這一事實就是了。只是霞血……”
北宸說著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擔憂自己的下一句話會讓霞血受傷。
但是她最後還是說了:
“只是,既然你這麼希望有人陪伴的話,那之前的契約者……爲什麼不和他們籤共命契約呢?那憐蒼至今保持著二十幾歲的樣貌,就是因爲邢歌把她的生命力分給他了吧?”
霞血的臉色隨著這句話變白了幾秒,但他還是很快就恢復過來,搖搖頭:
“和我籤共命契約的話,就無法預計自己會活到什麼年頭。事實上,這軀體雖然一千多歲了卻依舊十分有活力,如果我沒有被你們聯合起來殺死的話,保守估計起碼還可以再活上幾千年吧。我的契約者……他們正因爲是太過優秀也太過理性了,所以他們沒有人有這個自信不被時間擊倒──也沒有自信自己會在將來不會厭倦。所以他們寧可以人的身份,璀璨地過完一世後死去……也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北宸身後的黑禍、素劫、向影、亞曄聽聞這番話之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是心照不宣地──帶著自信、喜悅而又自豪的神情。
這種互動自然也落入了霞血的眼中,讓他那金色的雙眼因爲羨慕不甘而晦暗地閃了幾下。
他向後靠在了天台的護欄上。
“果然,我的歸宿最後還是隻剩下特蕾莎啊。”
“霞血。”北宸皺眉,“要怎樣才能打消你這個想法?砸水果沒用的話,難道真的要砸星靈炮嗎。”
“恐怕是這樣呢。”
黑髮金眼的星脈種勾起嘴角,露出了和平時一樣的、帶著帝王氣勢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錯的,所以你們砸水果砸襪子──我也認了。但是,你們也無法中斷我的行動。我會去和最後一個殺星者合作──然後將赤靈炮塔對準萬祖。如果你們不跳我準備好的陷阱、創造新的萬祖的話──那這個世界的星靈力循環系統恐怕就會崩壞吧,不過這和我無關。星靈力消失的話,人就會失去對戰器、對各種靈晶的依賴,而把目光重新放在發展科技上──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人類文明會迴歸甚至超過古文明技術,我會全力輔佐他們,然後……”
他說著,臉上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神色,苦笑著擡頭看著頭頂的天空。
“不管會等上多久,她終究會回來的吧。”
“……”
北宸沒有回話。她知道,到這地步,說什麼都已經多餘了,霞血的主意早就定下,這千百年壓抑而成的怨念,並不是她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
沈默間,霞血已經跳上護欄,雙腳穩穩地站在護欄之上,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了他黑色的頭髮和長長的黑色大衣。
一眼看去,竟然有種──這個人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亡靈的感覺。
“霞血,小心──”
北宸上前一步伸手,但下一秒她就後悔了──先不說霞血的平衡感怎樣,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從這皇宮頂上掉下去,恐怕也不會傷一根頭髮吧。
見她這樣,霞血背對著身後的大地,在風中笑了起來。
“我問一個問題。”
“說。”
“如果我說……如果拉提亞武鬥大會上,你不擇手段贏了比賽和我契約的話,之後你所碰到的一切磨難都會不復存在,你所擔憂的末世危機,或許也在一年前就解決了,那麼我也不至於要去復活特蕾莎──如果選擇了我,你的未來會變得安逸平和又愜意──聽到這些,你會後悔嗎。”
這句話讓北宸背後的向影猛地緊張起來,但像是已經提前知道北宸會說什麼似的,亞曄在一邊帶著瞭然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擔心。
果然,北宸輕輕地,堅定地搖搖頭。
“那個未來,再好再安逸,也沒有向影的存在,如果選擇了你,我纔會後悔。雖然對你的千年孤獨表示理解,但霞血,我也想問你──當我在戰器冢飢寒交迫又差點被低級附身月使殺掉的時候,給我溫暖,替我找食物,拼上性命保護我的,是你嗎?知道我是巫女,也不離不棄甚至願意陪著我、寧願活活餓死在費因海姆的,是你嗎?”
霞血無言以對。
“就算沒有選擇你讓我承受了更多的波折和辛勞,就算之後付出了幾倍的汗水……忍受了更多痛苦……但只要能換來向影,那就是值得的!霞血……不惜犧牲所有的戰器和附身月使的命也要改變時代來換回特蕾莎的你……難道不能理解這一點嗎?”
“……”
星脈種沈默良久,才從喉嚨口憋出一句有些苦澀的低語。
“就算要把我逼上覆活特蕾莎的絕路,你還是要這麼說?我對你來說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北宸神色複雜地呆愣了幾秒。
“……如果這世上沒有向影──或許你對我來說也是有魅力的吧。畢竟你很帥又很強,我最早還對你臉紅過來著。但是……”
“但是,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霞血接下了北宸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所以,我最後還是隻剩下一條路。”
“你可以走的路其實很多……只不過你很死心眼地把所有其他的路都封堵上了而已。”
“嗯,我就是這麼死心眼,畢竟最早的我,可不是什麼生物……而是一個只知道在固定的軌道圍著塞那加德轉的笨衛星而已。”
“我會阻止你。絕對!”
北宸握緊拳頭對霞血大聲宣告。
“萬祖也好,赤靈炮塔也好,殺星者也好──你也好!我會把所有的事都解決的,你們看著吧!!”
霞血的臉上涌現了充滿戰意的笑容,周身散出了絲絲殺氣,對著北宸點點頭。
“那就祝你武運昌隆了。”
“贏了你之後──你看著吧,我會從費因海姆進口榴蓮砸你!”
“……”
霞血的嘴角抽了一抽──但幾秒之後他又有些釋然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的身體,慢慢向後倒去,最後重心離開了護欄,以背對著地面的姿勢向護欄外摔了下去。
北宸一驚,快走幾步往護欄外看去……卻發現下面已經空無人影。
而緊接著,一邊的非白也快走了幾步,跳上了欄杆。
“非白……”北宸用有些複雜的語氣叫了他一聲。
“不用挽留。把我們當做真正的敵人,全力和我們一戰,守護我們的尊嚴吧。”
非白低頭看著在地面仰頭望著他的北宸,伸出手,像是想要觸摸什麼似的,手向前探出,停留了幾秒,但很快,他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在衆人的目送中,也跳下了護欄──然後在一陣靈晶的光芒中消失了。
大大的天台,現在只剩下北宸幾人。
看著護欄下那廣闊的大地,北宸在風中沈默了。
“我們回房間吧。”
亞曄在她背後輕聲說了一句。
然後,很巧地,過了不到一小時,辜銀嶽、亞加德、西風、格倫佘……還有蘇末、拉格納爾特、逸之,帶著踏夜鐵騎的精英們,用靈晶趕回了艾裡席恩。
偌大的會議室中,衆人交換了情報,在得知霞血的計劃後,會議室的衆人同時陷入沈默了許久。
最後還是蘇末先開口。
“結果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是赤靈炮塔的啊……我還以爲是霞血弄出來的呢。”
“我們一開始還以爲是你弄的呢,和拉格納出現的時間扣得這麼好差點殺了北宸。”
西風在一邊涼涼地說道。
蘇末卻有些委屈地苦笑了一聲:
“拜託,我明明有和北宸說過,混不下去來找我,又怎麼可能叫人取她性命?我的分寸可是掌握得很好的。──格倫佘你給我住手!”
結果,一開始還是嚴肅地向北宸解釋呢,但還沒說完,坐在他邊上的格倫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刷地一下取下了正在說話的蘇末的面具,丟到了北宸的跟前──這還沒完,北宸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呢,又是嘩啦嘩啦幾聲,一共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鐵面具被丟在了北宸面前的桌面上。
“哥、哥哥……這怎麼回事啊?”
北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面具堆,再看了一眼暴露了真容的蘇末──讚歎地感慨了幾聲果然又是個美男子。
“手信。蘇末的面具。”
“我、我知道這是蘇末的面具……但是爲什麼要給我他的面具,而且爲什麼會有這麼多個面具啊?”
“不是說猛獸的身體部件很值錢也很有價值嗎。這東西再生很快所以我就多剝了幾個。”
蘇末頓時額頭青筋猛跳:“雖說我是偉大意志,但也別把我當做可以剝素材的怪物好吧?!”
西風斜眼:“面具也是身體部件嗎?”
“而且‘再生’是怎麼回事啊喂……明明只是從逸之手中拿了新面具戴上而已啊!”素劫抽著嘴角一指邊上正氣急敗壞地重新戴面具的蘇末。
格倫佘卻不理會那些吐槽,只是盯著北宸:
“總之你拿著,說不定可以入藥。”
“……謝、謝謝。”
北宸心裡很想說面具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入藥的,但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忍住了。
“所以……”
頭頂青筋的蘇末想要把話題扯回來: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殺星者和赤靈炮塔萬一和霞血聯合起來的話……”
“對了,北宸,說起手信,我也有帶。”
辜銀嶽沈聲說著,拿出了一塊漂亮的皮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遞了過去。
“哦哦──好漂亮的皮毛……這下新的冬裝有著落了,謝謝啊銀嶽!”
“你喜歡就好。”
“……”
被打斷說話的蘇末臉色更是黑了一分。
拉格納爾特看不下去了,便站出來清清喉嚨:
“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
“原來大家都有帶手信啊!那亞加德和西風呢,你們也有手信的對吧對吧?”
北宸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亞加德和西風──但後者卻並未回話──亞加德面無表情地盯著茶杯發呆,而西風則用冰冷的眼神瞅著她,一臉“你竟然還好意思找我要手信”的嫌棄的表情。
“……呃,亞加德,西風,你們怎麼了?”
“哼,怎麼了?”西風冷笑一聲,“你還問怎麼了?在我和亞加德不在的時候,和向影、雙子、亞曄簽了共命契約?很好嘛?才離開這麼一會,翅膀就硬了?這麼膽大包天的事也敢做?”
……糟糕了。
這下,不光是北宸,向影和雙子也有點臉色發綠──惹惱西風那可不是開玩笑,走到哪裡都會被布丁子彈狙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倒是亞曄,他揚眉鬼魅地輕笑了一聲:
“這麼生氣是做什麼,西風,又沒說不和你們籤,再說你不是經常說死抹茶淫亂胡來什麼的……既然這麼嫌棄人家,那還是別籤共命契約比較好吧?”
“哼,就因爲那女人淫亂胡來,你以爲除了我們這羣蠢蛋之外還有誰會要她?
“我要我要!”
朧雲在一邊不知死活地舉手。
砰砰砰砰砰!!
結果話說完不到一秒就被西風的子彈和那羅迦的轟炸打到縮牆角了。
西風面無表情地整整帽子:
“那種傷風敗俗的女人不是你能碰的!看見了把這女人有多混蛋,我要是不長期管著她,她還不知道會胡鬧到哪裡去?”
“……‘哼誰說我不想籤共命契約的我纔不會允許她再招惹其他男人呢同生共死我也要算一份!’……以上是剛纔那句話的翻譯。”
砰砰砰砰砰!
負責翻譯的語言學家外加正常人拉翰也被打去縮牆角了。
話題再次被打斷的蘇末以及拉格納爾特感到壓力有點大。
“北宸,請不用擔心。”
看到北宸臉色有點發白地看看西風又看看自己,亞加德很體貼地開口了。
“我知道這是你爲了救黑禍素劫而進行的舉動,所以我不會有諸如不甘心或者吃醋的舉動的。”
“亞加德,杯子碎成一堆粉末了哦。”黑禍在一邊流著冷汗提醒。
亞加德聞言低頭,然後有些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
“唔,奇怪……腕力不受控制了嗎?各位很抱歉,我去換一下杯子。”
說罷便起身去走去一邊的酒櫃。
“……亞、亞加德……”向影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喃喃起來,“你同手同腳了,……而且地板都碎了……”
“唔……奇怪,失去制御系統之後無法收放力量了嗎。”
亞加德有些鬱悶地伸手想要去開酒櫃的門──結果,劈劈啪啪!連帶玻璃門,所有的玻璃器皿全部莫名其妙地碎成了小塊──然後又被高濃度的靈子壓成了粉末。
好可怕!這吃醋也太可怕了!!這還是無意識的吃醋就能這樣,要是真的爆發了世界會滅亡的吧?!
──包括北宸在內,所有人的臉都綠了。
“所、所以……亞加德和西風你們別生氣,我真的只是因爲黑禍素劫的緣故纔沒能等你們回來……你們要是願意籤共命契約的話我是再歡迎不過──嗚哇哈?!”
話還沒說完呢,兩隻手已經被西風和亞加德同時竄過來抓住──咬破,對上對方的手心。
於是,刷地一下,又有新的、牢固而又溫暖的維繫建立了。
而隨著這種涌動在雙方間的暖流,環繞在西風周身的怨氣以及亞加德那意義不明的吃醋靈子壓才慢慢淡了下去。
“但就算有共命契約在,黑禍和素劫身體上的問題也沒得到根本上的解決吧?”
蘇末開口了。
“對,他們的身體還是處於能量流失狀態,只不過北宸你的體內的力量很快就補上去了而已,這樣長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吧?”
“嗯,”北宸神色凝重起來,“我也在找真正的解決方法呢。”
“我或許有可以徹底解決的方法哦。”
蘇末面具下的嘴角有些狡猾地翹了起來──聞言,所有人的視線便迅速彙集了過來。
哦耶!被周圍的吐槽和連續損失面具的赤月意識有點自暴自棄了,很幼稚地在心裡比了個V型手勢──叫你們打斷我發言叫你們打斷我發現,現在不還是乖了!
“不過在此之前,不是應該討論一下塞那加德那些最頭大的敵人的問題嗎?”
“啊、那個啊。”
北宸用沒什麼危機感的神情笑了起來。
然後她環視了屋內一週,和所有人都交換了一遍眼神──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之後,她揚頭露出了豪邁的笑容。
“……這種時候了,已經不需要講什麼陰謀詭計了吧?”
她身邊的向影用力點著頭,把手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同樣帶著充滿戰意的眼神微笑。
然後兩人一起開口。
““直接上,打倒他們就是了。””
荒原女王和第一戰器用充滿信心的語氣,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