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晴天霹靂

(1)卻說洞窟之中人鬼大戰,如火如荼。

活人修士的隊伍不斷被惡鬼擊殺,漸漸地蠶食了立足之地。到得此刻,百多人的戰團已然只剩數十個功法最爲高強的高手在搏鬥。

與此同時,敵方也有數百個惡鬼被斬殺,轟然散作狂風灰燼,如接連炸裂的炮彈。但因其數量衆多,前仆後繼,攻勢絲毫不歇。

金鷲五人早與核心其他修士合爲一處。

他數十衆道法高深,奮勇殺敵,將上前的惡鬼魔怪不斷殺滅挑翻。

又一個時辰,惡鬼的數量已是大爲消耗,剩得不過二百餘個,而這方修士也只剩了三十二個人。

便在此時,忽地見洞頂一團紫色的火花悄然綻放,洞中立時神光呼嘯,玄異爆裂聲再度傳來。

數百鬼怪見得,突兀地相互呼喚,如潮水般瞬息退去。

衆人不知如何情況,都驚疑不定。

不知人羣中是誰突然喊了一句:“這就是天隕神火!”

衆人大吃一驚,立時都騷動不已,個個眼中熱切地望着那火花。

原本這些人在惡鬼面前爲了保命,團結一致,衆志成城。但此刻寶物既已出現,又再無外敵侵襲,各人貪念起時,人心頃刻渙散!

只見一條大漢按捺不住,率先大喝一聲縱身而上,手中向頭頂伸直,要去摘那株神火。

此舉猶如霹靂,立時點炸人衆!有幾個慌忙也跟着飛上半空,有一些則在地上御起法寶,向方纔還並肩作戰的戰友劈斬而去。

登時,活人修士個個動手,不分敵我,內鬥在一處。

只見側邊一支紅色長槍左搖右擺,如長蛇出洞一般突兀刺來。

金鷲道人吃了一驚,慌忙祭出鷹爪刀,“當”一下抵住槍尖,右手急揮,將另一片鷹爪刀旋即斬出去。

長槍的主人是個中年男子,見得爪刀急來,慌得收槍,旋而橫向一甩,手中法器猶如巨蟒翻身一般急劈而去,竟後發先至,“叮”地一下正中爪刀刀刃,登時二個法寶雙雙震開。

金鷲道人眉頭一挑,看來敵人竟不簡單,左手不歇,一個猛甩,又將左手的爪刀拋出。

中年男子方擋開一片爪刀,轉瞬又見飛來一片,急抖個槍花,將一招“金蛇狂舞”罩住自身。這爪刀未曾近身,便又被漫天蛇影挑開。

鬥有一陣,中年男子微微焦躁,使個“蛇龍出海”,把紅槍後端重重一推,法器轉瞬飛出,化作一條紅鱗毒蛇,彈開二條尖長毒牙,呼嘯咬來,將金鷲道人上下左右退路盡皆罩住了。

金鷲吃驚,自忖自家鷹爪刀薄利短小,難以招架這勢大力沉的長槍,慌忙急急地騰身飛起,險險地避過槍鋒。

他因修習鷹搏之功,身法自比之常人要快得多。若是換一個人,只怕難以在這槍下逃得命去。

便見金鷲道人騰在半空,旋而倒身急撲而下,手中法訣起處,鷹爪雙刀合爲一處,也化出金鷹法相,伸開鷹爪,迅捷向長蛇七寸拿去。

中年男子未曾料到金鷲道人身法如此迅速,眼見鷹爪向自家長槍脖杆上軋來,不及逃避,忍不住大吃一驚。

原來這長槍槍頭雖是鋒銳無匹,但槍身卻是由木枝製成,以確保柔韌和輕便。他這法寶神槍的槍桿當然不用凡木,而是用鐵神木製作,柔韌和硬度自非平凡長槍可比,但也絕難以抵擋金鷲道人這一記鷹擊!

此刻遭爪刀撲來,中年男子回召不及,只聞得“咔嚓”一聲,紅鱗毒蛇立時悲慘鳴叫一聲,身首異處!

其蛇身應聲而落,不住扭曲,垂死掙扎;蛇頭則兀自飛在空中張口亂咬,向前“噗”地一聲狠狠把地面石塊釘得爆裂崩壞。

二者法相散去,但見落下的蛇身原來是根斷裂的槍桿,釘在地上的蛇頭便是閃着寒芒的槍頭了。

金鷲道人冷笑一聲,雙刀齊出,“砰砰”二下連中中年漢子胸口。

那個男子慘叫一聲向後摔去,立時面色黑紅,七竅流血,已是活不成了。

金鷲道人不及鬆氣,便又見眼前流星錘揮動,當頭打下,忙又將鷹爪刀迎上……

衆人自相殘殺一陣,場中三十二個倖存者只剩得一十三個,分作四隊相互對戰,分別是:

金鷲道人、方建子方斌子師兄弟、釋明心性真二僧。

不死宗川崎傲雪、血雀與大山椒鳥三人。

二個揹着寶劍的劍師,以及一個撐着油紙傘的少女、滿頭銀針的婦人與拿着一根骨頭大棒的精壯男子。

四隊人馬又彼此攻伐,戰得難解難分。

金鷲五人對的是撐傘少女三個。不死宗則與二個劍師戰在一處。

各人修爲相當,不多時,但見法寶掠過處,鮮血飛濺,有些便中招掛彩,有些則是與敵人兩敗俱傷。捂着傷口翻倒在地。

金鷲道人眼見衆人爭鬥不休,自家騰出空來,忽地向上一竄,徑直沒入神火之中。

衆人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他搶了先去,都是又驚又怒。但各自受眼前敵人牽制,難以追趕上去。

方建子一個不小心,被針女一針扎中臂膊,登時熱血長流。

他情急之下,揮鞭打去。

針女慌忙退避,被打神鞭險險地差些勾中面門。饒是她並未受傷,面上輕紗也給鞭子勾了去,登時現出真容來,卻是個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怪物!

這廂四人都吃了一驚,心道原來是個妖怪,連忙舉法寶便打,將三個敵人逼得連連後退。

方建子正狂鞭亂斬,忽地察覺臂上中針之處隱隱痠麻無力,轉頭查看時,忍不住大吃一驚。

原來這創口處一片紫黑,顯然針女的法寶上餵了毒藥。

他又驚又怒,連忙要運功催逼毒液,但針女竟不給他喘息之機,御着二尺半長的花針連連刺來。

方建子不得已,只得翻身御打神鞭去架。不多時,頭腦之中愈發地昏昏沉沉,搖搖欲墜。

其實,這毒藥進入人體,主要依靠人身血液傳播。人若受毒,當是尋個僻靜處靜坐,讓血液流動緩和些,好使毒藥不快速傳遍全身,贏得搶救的時機。一旦行動,心跳加速,血液循環加快,毒氣也傳播得快,加速受毒者傷亡。

方建子非是不知此理,但是大敵當前,招招欲置自己於死地,那裡有空閒靜坐阻毒?

又對數招,未幾,毒液急攻入他心肺頭腦,登時腦海中眩暈,支持不住轟然倒地。

方斌子與二僧見得都大驚,方斌子連忙用青虹劍架開針女的長針,把方斌子扶起。

只見此刻他面如金紙,氣若游絲,中毒之深,已是危在旦夕,不由得哀痛萬分,叫道:“師兄!”

三個妖怪見得得意地大笑,御着法器又殺上來。

便在這時,忽地地見頭頂那朵天隕神火迅速熄滅了下去。緊接着一聲慘叫,只見一條身影自虛空飛出,重重地摔在地上,滾了兩圈就此不動。

衆人急眼細看,只見這人卻不是方纔鑽入火中的金鷲道人又是誰?

當時候,其間個個都以爲金鷲道人已得了福緣,不由得都驚恨交加,各自要上前搶奪。

那間兒數川崎傲雪與金鷲道人的功法最是高強,此刻金鷲道人生死不明,川崎傲雪沒有對手。

其便就聯合本門二個聖使,把二個劍師打得重傷吐血,又轉頭向三怪與方斌子四人撲來,同樣將他幾人打翻在地,奪了金鷲道人去了。

(2)血雀講罷往事,大山椒鳥心有餘悸道:“那天刑厲鬼雖不知是什麼來歷,但可厲害得緊。”

捋起左邊袖子,只見他左肘之上一道尺許長的傷疤,雖已癒合,但表面皮膚坑窪扭曲,實難想象當日受傷是如何觸目驚心的情景。

川崎傲雪轉頭向朱䴉道:“不知奧山聖使提起這刑天厲鬼,是什麼意思?”

朱䴉道:“傳說島根城是神蹟黃泉比阪良舊址,而且我們確也在洞窟中遭遇了厲鬼,我猜想那或就是地獄入口,若是仔細調查一番,或真能尋到沉淪的扶桑神樹也說不定。”

其他人聞言都是一震,旋而個個眼中精光大盛。

丹竹道:“既是如此,事不宜遲,我們應當加緊籌劃,進入火山中再搜查一番!”

卻川崎傲雪道:“這扶桑神樹沉入黃泉的事情,畢竟只是傳說,不知真假。且火山底部有數千萬厲鬼,當年我輩數千修士入內,都被殲殺殆盡。我族雖也有數千之衆,畢竟功法高強者鮮有,絕難匹敵當年千百修士,定不能冒這個險,將眷族弟子盡數喪送掉。”

衆人聞言才幡然醒悟。

川崎傲雪又嘆道:“原本以爲擒住這金烏神鳥,有希望救活我族中的這段扶桑神木,卻不想費盡氣力,還是徒勞無功。”

向丹竹道:“既是如此,我便去回稟宗主大人,另作打算了。”拱拱手,帶了四聖使出了洞去。

丹竹見他幾人去遠了,才暗暗地冷笑一聲,心道:“你白白地將這扶桑神木送了我,確是徒勞不錯。”小心翼翼地把神木的新芽捧出,只見這新芽失去了母體與精火滋養,已自萎縮凋敝,其內精氣蕩然無存。

他右手拿起,食指拇指一同輕輕用力,把其搓成了粉末。而後負手而立,望着眼前咕嘟冒泡的灼熱岩漿,矗立思索。

卻說楊雁翎被捉已是第八日,心中極是惦念憂心晴子。這一日忽而心煩意亂,憤懣難當,亂嚷亂叫。

平臺之下的許多不死宗弟子面面相覷,不過只是看了幾眼,便不理睬他,繼續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楊雁翎大怒,吼叫喝罵不止。

卻聞石碑之後那個老者嘆道:“沒用的,就算罵破喉嚨,也沒人會理你。”

楊雁翎才喘息閉口:“那要如何?”

老者不答,忽而又道:“……現在的人當真厲害,老道兒差些着了道……嘿嘿……”

楊雁翎聽他陰陽怪氣,恨得咬牙切齒,冷哼一聲不去理會。

直到日跌十分,才見川崎傲雪款款邁步上來,道:“雁翎君安好。”

楊雁翎哼了一聲,道:“你把我擒困在此,囚我自由,廢我寢食,能好到哪兒去?”

川崎傲雪笑臉盈盈,道:“雁翎君息怒,稍安勿躁。”叫道:“來人。”

平臺下慌忙奔上一個穿着黑衣斗篷的不死宗弟子,道:“副宗主!”

川崎傲雪道:“雁翎君是我千辛萬苦請來的貴客,但好似對我的招待並不滿意,是否是你怠慢了?”

這弟子聞言冷汗涔涔,慌忙道:“小的一直遵循副宗主的命令,每……每日按時提供粥飯,並不……不敢有一日怠慢!”

川崎傲雪聞言點頭,道:“那便好,你下去罷。”

這弟子聞言如獲大赦,抹了抹額上汗珠,慌忙道:“謝謝副宗主!”行個禮,屁滾尿流地跑下平臺。

川崎傲雪回頭,道:“我門中弟子說每日都給雁翎君飯食,並無虧待之處,雁翎君還有什麼不滿的?”

楊雁翎聞言怒極反笑,看着身前比自家矮了二個頭的女子,譏諷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將我囚困在此,刀穿琵琶骨,鏈懸青石碑,毫無道理可言!原來倭奴請客是這幅德行!楊某領教了!”

川崎傲雪聽他如此辱罵自己,忍不住臉色一變,擡手重重一掌扇在楊雁翎面上。

這一掌着實不清,立時將他面頰打得高高腫起,口中咕噥一聲,流出鮮血來。

川崎傲雪怒道:“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如此無禮!你不過是個階下囚,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楊雁翎腦袋被這一掌打得向右歪轉,只是放聲大笑不止。

川崎傲雪更怒,舉掌又要打,忽而似想到了什麼一般,住了手,也跟着一塊大笑。

楊雁翎斜睨了她一眼,不知她搞什麼名堂,卻聞她自顧自地笑了一陣,才道:“我原本是來告訴雁翎君一件大喜事的,瞧我這腦子,怎麼給忘了。”

見他轉過眼去,毫不理會,便繼續道:“今日是上川晴子小姐和京都城主明川大人的大喜日子。晴子小姐本想請雁翎君親臨喜宴,但雁翎君此刻是不太方便了,所以託我送來些喜糖喜糕喜酒,還千叮萬囑一定要我親自送到雁翎君手上呢!”

說罷拍拍手,一個奴婢便提了個籃子上平臺來,放在兀自又驚又呆的楊雁翎面前。

楊雁翎被困這許久,方纔第一次聽到晴子的消息,卻是關於她與其他人成婚,不由得心頭一震。

只是初時見川崎傲雪滿面鄙夷與不屑的神色,但以爲她在羞辱自己,便有七八分不信。可之後,看到不死宗的弟子真個提了籃子上來,心上不由咯噔一下。

他知這川崎傲雪驕狂自大,絕不會胡扯出這一樁子虛烏有的事情來消遣自己,這時已有五六分相信了。

川崎傲雪見他面色劇變,鄙夷之色更甚,冷笑一聲,向其弟子道:“把雁翎君身上,除了琵琶骨的鎖魂鉤外,其他鎖鏈除下,讓他自己嚐嚐這喜酒喜糖好吃是不好吃。”

這弟子聞言點頭,自腰間取下鑰匙,“咔咔咔”把他身上縛的密密麻麻的鐵鏈開開了,又把籃子端在其面前。

楊雁翎雖是不全信,但內心其實驚恐着慌,見得除了鐐銬,手中恢復了些自由,慌忙上前一把將遮着籃子的紅布掀在一邊。

但見籃子之中,此刻端端正正地擺着十數塊黑豆糕餅兒,幾塊飴糖,兩樣醃製小菜,一淨瓶酒。

他七手八腳,把菜品糕點都丟在一邊,就見籃子底部有個信封,其上寫有“雁翎君拆”四個字。連忙拿起打開了,取出信來看。

但見那熟悉的一筆一劃,筆跡確是上川晴子的無疑。

他心下大駭,觀其內容,更是面色蒼白。

信上寫道:

“吾昔日爲女兒時,自小尚武嬌野,從未感受過如君般情義,恩愛相待。這三百多日夜,蒙君疼惜,相敬如賓,是我此生過得最歡樂的日子;與君同看的櫻花,是今生我見過最美的花兒。

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君已有妻,與我在一處,不過是出於憐憫同情。況君修仙路,而我只是一介凡人,終究道途不同。我自知與君難以長久,今已決意下嫁京都城主,以求維護慼慼性命,與家族苟存。

自此與君訣別,永不再見,再勿掛念。”

楊雁翎看完,手中劇顫不止,腦海中一聲霹靂,不覺一陣恍惚,搖晃了兩下,吐血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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