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終究是十三年的帝后爭權,故此皇帝將話說到這兒,皇后心下已然不是全然不懂了。
皇后面色慘白,卻反倒冷冷一笑:“鳳格與妾身哪裡有可比之處?她出身包衣,儘管她剛入宮,皇上便因她瑪父,給她家族擡旗,叫她出了包衣,可是她的出身卻終究還是不變的。可是妾身呢,妾身出身沙濟富察氏,滿門皆富貴,皇上也說了,妾身毓秀名門!”
“再者,鳳格雖然因她瑪父而初封貴人,不過後頭便被降位。即便後來又被封回貴人,卻也至死只是個貴人而已!而妾身呢,妾身是先帝親賜給皇上的嫡福晉,是皇上的嫡妻元后!”
皇帝點點頭:“你說得對,鳳格跟你當真無法同日而語。可是朕說的卻是小九與來保啊。他們同爲朕的臣子,同樣受朕器重,他們甚至都擔當着總管內務府大臣的差事,朕便連在《哨鹿圖》中都讓郎世寧將他們兩個一左一右畫在朕的身後。皇后覺得,他們兩個還沒有可比麼?”
皇后緊咬嘴脣,目光卻黑白截然,各自灼灼。
皇帝輕哼了一聲:“去年朕叫小九回京,升任戶部尚書,兼任鑾儀衛、議政大臣、殿試讀卷官、會典館副總裁、正總裁。這一系列的升遷,與來保在乾隆十年的那一串升遷,是不是相似極了?”
皇帝清傲擡眸,目光直接略過皇后放遠。
“朕的後宮裡,每個滿洲名門家出身的嬪妃,都對應着前朝的一個家族。若這個家族得用,就算後宮該死,朕也絕不會將後宮的罪,遷怒給她的家族。甚至倘若這個後宮肯乖乖地安靜死去,不鬧不嚷,不叫朕爲難,朕還會加倍恩寵她的家人。”
皇帝說着輕緩一笑:“皇后,鳳格的死與她瑪父來保的升遷,有沒有給了皇后一點點的啓示呢?”
“不瞞皇后,鳳格最後那一晚,是朕見了她。朕就將方纔那段話跟鳳格說了。朕輕輕拍着她的手,對她軟言細語地說:‘鳳格啊,是你自己一個人死,還是叫你的家族都陪着你去死?或者說,是你用你自己的死,換來你家族的安穩、榮升,還是你多活幾天,卻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替你擔了你的罪?”
皇帝收回目光來,又向皇后溫柔款款地一笑。
“皇后,朕那晚的笑容,便如此時一樣地溫柔。朕便也是用這樣的耐心,對着那晚的鳳格,說出這番話的。”
房內突地當啷一聲,是皇后失手砸翻了案子上的銅鎏金柿蒂形唾盒。
皇后自己也跟着驚慌站起,驚恐地望住皇帝。
“皇上,皇上您究竟在對妾身,說什麼啊?”
她雖然強自鎮定,可是身子早已抖如寒風中的秋葉。
皇帝依舊溫柔款款地笑:“皇后聽不懂,不要緊,朕與你細細解說。總歸今晚還長,這話怎麼都夠說盡了。”
“對了,朕這一路都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還記得素春和引春麼?唉,可惜啊,竟然都死了。這個消息在出京之前,小九已經稟告給朕了,可是朕怕皇后剛失去咱們的孩子,便又要悲傷,故此纔沒告訴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