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說到這兒,輕輕嘆了口氣:“說到底,便如這硫黃和丹砂本身一般。它們自身並沒有錯,用得好了還是良藥,可治病救人;可若有心害人,它們便毒若砒霜!端的我給娘娘,不論是當日的佛經,還是今日的餑餑,都在娘娘你自己一心善惡。”
“若你不燒經,你自不會中毒;若你沒害人,我今日自也不會用你害人用過的藥物來回敬於你!”
婉兮高高揚起下頜。
“主子娘娘,你害我這麼多年,我卻已是對你仁至義盡!我便是以牙還牙,也並未挑在你懷七阿哥的時候。我送你佛經那會子,七阿哥已經離開你身邊兒,送到太妃身邊兒去養育了。我曾經再忍耐不住,我卻也沒挑在你誕育皇子的前後!”
“這些年,我對你一忍再忍,一是念着九爺的情分,二來總歸忘不了當年你親手替我抹藥……可是到今日,你我之間的一切,恩恩怨怨,都該結清了。”
皇后張開口,大口大口吸氣,可是卻一聲都發不出來。
婉兮忽然偏首,側耳聽向外面:“……皇后娘娘,你聽,外頭是誰在哭?”
已是亥時,正是一日之中夜色最爲深濃的時辰。
可是船行水上,總能聽見船槳拍擊水面,蕩起的水浪砰然。
在這樣的水聲陣陣中,若遠若近當真傳來一陣哭聲。
婉兮便推開了窗櫺,叫外頭的聲音更清晰地傳進來。
那聲音初時聽着,倒像是戲子那咿咿呀呀的唱唸之聲,隨着夜風水聲傳來,被撕扯得更細、更哽噎宛轉……可是若是側耳再細細聽過去,便能分辨出那聲音當中的區別來。
是如戲子一般的尖細和幽咽,但是卻不是在吟唱,而是——幽幽怨怨地在哭。
是一個孩子,委委屈屈、孤孤單單地在哭。那哭聲滲透進了水汽,便聽着更叫人心下酸楚。
那孩子哭着哭着,更是哀婉地呼喚着:“額涅,皇額涅……”
皇后狠狠一驚,忽地站起身來。
這世上能被呼喚成“皇額涅”的,只有兩人,一是皇太后,二就是皇后。此時的皇太后年事已高,且這一生唯有皇帝一個孩子,故此便不可能是在呼喚皇太后的,只能是呼喚皇后的。
況且皇后剛剛失去了七阿哥,而且成婚二十年來,前後更是一共夭折了三個孩子!
婉兮擡眼靜靜瞟着皇后,輕聲道:“……皇后,那是你的孩子來找你了麼?如今正是清明時節,是不是他們知道你來了,故此來看你?”
皇后已是癡了,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窗口去。
窗外夜色深濃如墨,遠處岸邊垂柳氤氳,彷彿搖動的黑髮。
就在那一片幽暗之中,忽然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穿了一身紅衣,迅速從窗外的加班上跑過!
那衣裳,是一個小女孩兒的模樣。
散着頭髮,還未總角。看不清臉,卻聽得見一路跑,一路似乎甜絲絲地輕笑,卻又似乎幽咽地哭泣,那若歡若悲的聲音,混入水聲裡,最後總成一串的哽咽。
“皇額涅,皇額涅……我好想你,你怎麼不來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