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爲難道:“九爺自然有一杆稱。只是這桿秤兩頭的分量,太不均衡。九爺處在當間兒,想當那顆秤砣,卻極難將那秤桿撐得平均。”
婉兮也不意外,點頭笑笑,“篆姐姐回去,就轉我一句話,問九爺究竟是拿自己當滿人的宰相,還是這大清國、全天下的宰相去!”
篆香聽得一怔,“令主子?”
婉兮回眸輕瞥篆香,“姐姐一路南來,看江南百姓都穿什麼衣、戴什麼冠?”
篆香蹙眉,“依奴才看,運河兩岸耕田的百姓,穿的還都是傳統漢家的衣裳。”
婉兮點點頭,“從前江南有傳言,說朝廷命令百姓剃髮易服,不從則殺;可是咱們親眼看見了,兩岸百姓尚且穿漢家衣裳;便是內廷主位,若出自漢家,如慶嬪的,皇上都賜給漢家朝服、朝冠。便是皇上自己,燕居之時,也時常這樣穿漢家儒衫,甚至叫宮廷畫師將那情景畫下來……”
篆香心中也是一震,急忙屈膝,“奴才隱約明白了。皇上……已是天下的皇上。”
婉兮欣慰,點頭微笑,“你這會子去見九爺,九爺來得及在掌燈之前遞牌子求見。那今天就能辦完這事兒。”
“這事兒興許在朝堂看來不是大事,但是於百姓來說卻是天都塌了一般。杭州已是皇上此行終點,幾日後就要回轉,這事兒便不能拖。多拖一天,百姓對皇上的愛戴便會減損了幾分去。”
篆香去了,天兒也一點點黑了下來。
婉兮登上吳山。
此處雖名“大觀臺”,原本卻無臺。不過是山頂砌平,山自爲臺。
後因康熙爺來過,賜名,故此又修樓,於雍正爺年間又將樓改成龍王廟。
婉兮立在山頂,在這漸暗的天色裡,俯首四望。看見的已經不是這杭州的天堂美景,入眼的只是人間的萬點燈火。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其實這人間最最暖心的風景,就是這萬家燈火。
婉兮笑了。
天色黑透,她轉身下山,算算時辰,九爺應當已經見過皇上,兩人已經單獨召對過。
婉兮一路朝前走,玉葉扶着她,面前有行宮的太監和女子給掌燈,再向前還有隨扈的內管領在執燈導引。可是終究還是有些黑了,婉兮冷不丁擡眼看見前頭一個堆,卻在她眼前蠕動起來,嚇得婉兮還是一把掐住了玉葉的手。
……她記得,來的時候兒,這路邊是有個石頭龜的。
這是江南水鄉,石頭龜隨處可見。或者是駝碑,或者是鎮水。
可是這石頭龜,怎麼忽然動了?
婉兮不能控制地想起混上之前開玩笑,說什麼白娘子的事兒。
難道說這杭州當真不僅僅是人傑地靈,便連妖精也都紛紛到此變身成人了不成?
婉兮沒叫出聲來,故此旁人不知道她受了驚,可是玉葉的手卻被婉兮指甲給掐紅了,她知道。
玉葉也害怕,不過這會子護主心切,舍了婉兮的手,衝上去就照那個堆劈頭蓋臉砸下去。
玉葉這一忙活,太監女子、還有前頭導引的內管領便也都聞聲而至。
燈籠齊齊挑在眼前,這才瞧見,不是石龜活了,是石龜旁邊多跪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