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織造府,最負盛名的便是雲錦。
皇帝奉皇太后臨視機房,看了倭緞機房、誥帛機房之後,自然重點是要看織造雲錦的機房。
機杼吱呀,婉兮忍不住攥住語琴的手,輕聲吟誦,“‘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說的便是這樣的聲音,是不是?”
婉兮雖然是女孩兒家,只是從小在旗籍下長大,倒沒怎麼織過布。更從未見過江南這樣大規模的織房去,也別說這樣分工細緻到部的大型織機去。
尤其是這織雲錦的織機,高要兩三層樓的模樣,佔地要小一間房了。整個織機也如兩三層的樓閣一般,上中下站了兩三層的人,將那梭子從上拋到下,又從下飛到上。若遇見妝花譜子更爲複雜的,那上下更是要站上六七個人去,每人都是兩隻手翻飛,共有十多個梭子一時間在空中一起拋飛穿梭……着實蔚爲大觀。
婉兮覺着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夠用,可卻還是要另外小心提着一口氣,一邊隨着衆人看機房,一邊小心在人羣中尋找兄長的影子。
兄長的品級是不高,不過因江南織造皆出自內務府包衣,故此就是織造府的官長也不過只是正五品郎中,從五品、正六品職銜的員外郎。可是以三織造在江南的地位、可以密摺專奏直接送入御書案的待遇,便是兩江總督又如何?
——從一品的總督也不敢輕易得罪正六品的織造員外郎。
故此內務府正九品的官員,也不算低了。
跟在皇帝和嬪妃之後的總管行營大臣傅恆忽然上前跪倒請旨,“織機繁複,奴才請旨,準江寧織造管理官員上前講說。”
皇帝點頭,“自然應該。”
身後那江寧織造郎中,急忙派了官員上前。那官員躬身,小心垂首上前,待得在織機前一站,婉兮的眼便模糊了。
正是她哥哥德馨。
這一整路,那拉氏小心攙扶着皇太后,塔娜倒是一直都盯着婉兮。
待得看見婉兮這般控制不住的神色,塔娜便輕輕碰了碰那拉氏的手肘。
那拉氏會意,擡眸瞟向德馨。
三十左右的年輕男子,面若冠玉。眉眼之間與婉兮果然有那麼幾分相似,都是顧盼神飛,雙瞳黑白分明。
儘管略有緊張,可是德馨還是將這天下幾乎是最複雜的雲錦的織法說得清楚明利。皇帝和皇太后都不由得點頭讚許,亂緒之中終於看出了門道來。
皇帝更是衝那德馨含笑點頭,“名字也好。‘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德馨’二字,對麼?”
德馨面上一亮,忙跪倒在地,“回主子,正是這二字。”
皇帝一個勁兒點頭,“好,真是好名字。你阿瑪了不得,名字取得個個兒都好。”
婉兮緊緊攥住語琴的手,已是快要落下淚來。
皇上的心意,她都心領了。
皇帝既然誇讚了,皇太后便直接叫賞。賞下的是兩塊官用墨錠。
那拉氏便也點點頭,叫塔娜將荷包賜下。
德馨上前謝恩,皇后輕哼笑笑,“瞧着這眉眼倒是眼熟,不會是我猜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