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40、眉間一點硃砂(八千字畢)

這會子見額涅與婉阿孃說完了話,小七可得了機會,忙鑽到婉兮臂彎下,向婉兮搖晃着腦袋。

婉兮因還是懸心玉蕤,便有些失神,愣沒看見小七腦門兒上那顆紅點兒。

婉兮只問,“小七你今兒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高興?”

小七的臉便登時垮了下來。

婉嬪在畔坐着,瞧是瞧明白了,卻忍着笑也不說破。

終究婉兮與小七纔是骨血相連,她這樣代爲撫養的,只是從旁協助而已;她便由着她們親孃倆自己心意相通起來。

小七見婉阿孃也不肯幫她,這便噘起小嘴兒來,“……因爲,因爲這都快七月了。皇阿瑪說,七月裡保保就滿了五歲,就能回宮來念書啦!”

婉兮一時恍惚,便也回神而笑,伸手輕撫小七的髮絲。

“是啊,可真快,麒麟保都要滿五實歲了。”

婉嬪便也笑,“我啊就是最怕問小孩兒年歲的,一問,就把自己給追老了。”

婉兮含笑點頭,“九爺家的孩子,一個個兒地長大了,也一個個兒地出息了。便是福鈴一個女孩兒家,也出落得聰明伶俐。永瑆在我眼前兒,昨兒還唸叨呢。”

婉嬪含笑點點頭,“永瑆後來是挪到舒妃宮裡長起來。若從舒妃那兒論,傅公爺既是永瑆的舅舅,又是永瑆的姨夫,故此他跟福鈴還算得上是個表兄妹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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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都要鬱卒了……

明明額涅已經在輕撫她的髮絲,目光距離她腦門兒上的紅點兒,就剩那麼一點兒距離了。可是額涅卻又順着說到保保那邊去了。

拉旺原本在外間陪着永璐玩兒,扶着永璐爬到阿斯蘭背上去騎着,他在旁扶着永璐的肩膀,小心不叫永璐掉下來。只是儘管這般小心翼翼,還是忍不住不時朝小七這邊兒看過來。

終究,他還是朝蛐蛐兒使了個眼神兒,叫蛐蛐兒上前來扶着永璐。

他自己轉頭就奔進了內間,跑到婉兮面前,指着小七的腦門兒,“……阿孃快看,小七這兒是不是卡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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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管用,婉兮果然停了其餘一切話題,連忙轉眸回來,定睛看着自己閨女的腦門兒。

小七這便笑了,笑得嘎嘎的。

小七朝拉旺嫣然回眸,眨眼輕笑。

兩個小孩兒的手不由得拉在一處,鬼鬼叨叨都低頭笑了。

婉兮伸手摸了一下兒,這才放下心來,輕輕揚眉,“……壽陽公主,眉間落梅,世間因有‘梅花妝’;咱們這大清的公主殿下,果然也是不遑多讓呢。”

婉嬪大笑拊掌,“可不!”

小七雖聽不懂典故,卻聽懂了“梅花妝”,故此揚眉輕笑,“額涅怎麼一下子就知道,這是花兒?”

便是她皇阿瑪,最開始還說過“天竺姑娘一個點兒”去呢。

婉兮垂眸輕笑,“這樣說來,你這兒果然是花兒咯?”

小七巧笑倩兮,“額涅,我好不好看?”

小七這樣撒嬌的模樣兒,婉兮自是心頭旁的憂愁都顧不上了,含笑點頭,“好看,我的小七最好看。”

小七愛俏地臭美顯擺,“……是皇阿瑪給我點的!”

婉兮含笑點頭,“我瞧也是。你是大清的公主,是你皇阿瑪捧在掌心的寶貝,除了你皇阿瑪,還誰敢隨便用硃筆在你腦門兒上就點了紅去?”

小七歡歡喜喜地笑,“皇阿瑪也說我好看……皇阿瑪還說,我是額涅的三個孩子裡頭,最像額涅的~~”

婉兮的臉騰地就紅了,含羞瞟婉嬪一眼。

婉嬪大笑,“皇上也是的,說你好看就直接說唄,還偏繞着我們小七,瞧這麼拐彎抹角地~”

婉兮趕緊自嘲,“小前兒興許仗着年輕,還好看過那麼幾年。可是如今都滿臉褶子了,哪兒還敢說好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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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與婉嬪勉力解釋,拉旺卻只顧着盯着小七看。

皇帝這幾天將小七接到“九洲清晏”去,卻不便將他也帶着。那終究是問政的地方兒,皇女可以自由出入;他縱然是小額駙,也終究是外臣,不能隨便兒進的。故此今兒他也是隔了好幾天才見着小七,這便一看就忘了眨眼。

拉旺定定歪頭看着小七,忽然道,“令阿孃說得對,這眉間的硃砂,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給點。在寺廟裡,唯有高僧纔可以給人眉心點紅。”

小七含笑回望拉旺,“哦?高僧眉間也有紅麼?”

拉旺便拉着小七的手,兩人一起跑到東暖閣的小佛堂去,指着上頭的佛像給小七看,“你瞧,佛菩薩眉心都有這樣紅點兒!”

婉兮由玉蟬扶着,與婉嬪含笑,一起緩步走了過來。

之間佛像前,拉旺拉着小七的手,眸光幽深,“……小七點了紅,我明兒也點紅去!”

小七笑起來,拍着手,滿面的嬌俏,“可是額涅說,是公主點的‘梅花妝’啊。旺旺也點紅,那旺旺豈不是也要當公主麼?”

拉旺含笑搖頭,回手指着那佛像,“佛菩薩眉間都有這樣一點紅,我是拉旺多爾濟,多爾濟是‘金剛’,是佛菩薩身邊兒的護法神;拉旺是得到‘拉旺灌頂’的大圓滿修行者……所以我也可按着佛家的規矩,眉間點紅。”

拉旺說着,拉着小七的手,就去一旁的朱墨盒子裡點了一點,拉着她的手,點在他眉間。

拉旺含笑而立,目光只沉降下來,定定凝住小七,“……有了這顆硃砂吉祥痣,便可佑我,看破世間一切虛妄,看盡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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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兩個小孩兒,終究是名分早定了的兩個小孩兒,故此婉兮和婉嬪在門檻外瞧着,也只是相視一笑。

早是早了點兒,可都樂見其成不是?

若不是叫他們兩小無猜時就這樣兒,又何苦叫人家拉旺兩歲就送進內廷撫育了呢~

婉兮便沒進去,輕嘆了口氣,與婉嬪嘀咕,“……陳姐姐,我不覺着自己老了;我只是遺憾,我的小時候兒算是白活了。”

婉嬪會意,自是也笑,“可不嘛。看人家兩個啊,一個三歲,一個五歲,竟都會用這樣的眼神兒看着彼此,會用這樣的腔調如此說話兒。咱們啊,還這個年歲的時候兒,怕還都是小粑粑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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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着話兒,一擡眸,見玉蕤已是遠遠地回來了。

婉兮忙停了話語,自己便要往殿門口奔。玉蟬和婉嬪忙一左一右給扶住了。

語琴和穎嬪兩個先邁進門來,一瞧婉兮那神色,便都會意,相視一笑。

語琴上前來托住婉兮的手肘,“你啊,就放心吧。玉蕤哪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再說了,還有我們倆呢!”

說着話,玉蕤已是也邁進了門來,忙上前給婉兮請安。

婉兮忙給拉住,一把扯過來,擁住了玉蕤的肩。

“……你沒事兒吧?她們沒拿什麼難聽的話,磕打了你去吧?”

玉蕤一掃之前在“天地一家春”衆人面前的面色蒼白,朝着婉兮俏皮一笑,“主子放心,我將她們一個個兒的,都給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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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姐妹幾個互相扶着,說說笑笑走回西邊兒暖閣去,分在南北兩炕上坐下了,相對着說話兒。

玉蕤便又是往日裡那個玉蕤了,手腳麻利、言笑爽朗。

只是她這會子還是不習慣被語琴她們按着坐下的身份去,當真不敢與幾位從前的主子並肩一起坐在炕沿兒上,這便非要掙扎了起身,勉強坐在炕邊兒的紫檀腳踏上去。

“各位主子可饒了奴才吧。什麼學規矩女子啊,奴才跟主子們在一塊兒的時候兒,打死都不敢姐妹相稱。還是容奴才這麼坐着吧,也叫奴才心下穩當些。”

語琴笑着啐她,“別說你們主子爲你懸心,我們幾個先前哪個不被你給唬住去了?虧你做戲做得好,便連我們幾個都給唬過去了,當真要來掐你一頓了。”

穎嬪也笑,“可不嘛。好歹這會子令姐姐懷着身子,正是要緊呢,你這會子忽然承恩了,我們幾個如何能容得你去?”

玉蕤不敢說話兒,只轉眸望向婉兮。

婉兮輕嘆一聲兒,“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她跟皇上選在這個月裡‘鬧妖兒’,倒是細心選的。這會子我是六個月,正是身子最好、胎氣最穩的時候兒。”

“若是早了不行,坐胎還不穩;若是再晚了也不行,終究都要臨盆了。”

玉蕤如釋重負,含笑點頭,“……還有啊,皇上七月還要秋獮去,若這會子再不‘鬧妖兒’,便又沒工夫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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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將話都說開了,回頭說起來,只如一場笑談一般。可是當真回望當時,也叫人心下怪後怕的。

語琴便哼了一聲兒,“要不說你的戲做得當真是好呢!那天我知道了信兒,擔心你們主子懷着孩子,又是好性兒,自是捨不得排揎你去;我便替她咽不下這口氣,趕過來審問你的時候兒,你單獨當着我的面兒,竟也還是一臉的蒼白!”

“知道的是你臉上抹了三層妝粉;不知道的,還當真覺着你心虛,這臉上都藏不住了呢。”

玉蕤的笑容有些苦澀,擡眸望婉兮一眼,嘴脣囁嚅,彷彿有話要說。

婉兮卻按住她肩膀,含笑搖頭,“……可不嘛,她這個月份例裡的妝粉,那頭三天便全都用完了。我便將我的妝粉給了她,反正我懷着身子,也不便上妝。”

“可是這妮子倒好,還是幾天之內又用完了。我這兒倒要替她跟姐兒幾個求個援,你們誰妝奩裡還有剩下的妝粉啊,也不必好的,從前使了剩的就行,快勻給我們點兒。總歸都是一層層往臉上塗,就跟刷牆似的,好的反倒都糟踐了!”

叫婉兮這麼一說,幾個人便都大笑開來。

婉嬪等人本就不是喜歡濃妝豔抹的人,那份例裡的妝粉自然有的剩;只是還都要故意逗上玉蕤一逗。

語琴便道,“妝粉什麼的,倒是沒有了。不過麥粉,倒是還有一缸。若玉蕤不嫌棄啊,這便拿來使吧!”

“總歸啊,玉蕤也是刷牆似的用法兒,那麥粉用起來,效果自是一個樣兒!”

穎嬪大笑,“可就怕出點兒汗什麼的,那臉上的麥粉,直接就變成漿糊兒了。這還六月大夏天兒呢,難道這麼早就要忙着備漿糊兒,這是要提前溜窗戶縫兒啦?”

從前在東北關外,包括此時在京師,都因天兒冷,冬天窗戶縫兒都要用紙條、布條,上頭刷了漿糊,將那縫隙粘住,俗稱“溜窗戶縫兒”。

家裡的女人用麥粉來熬漿糊,要稀稠合適,一向是考驗當家女人的功夫之一。漿糊稀了,那窗戶縫溜不住;漿糊稠了,則要浪費麥粉,影響到家裡的口糧……故此那合適的分寸,十分考驗人去。

婉兮便拍手而笑,“還是陸姐姐最善持家。才六月間,就料定今年宮裡熬漿糊用的麥粉,還有的剩;這便自是將熬漿糊所需要的分量,算得明明白白的了!”

婉兮說着,調皮地朝其餘幾個人眨眨眼睛,“誰還說陸姐姐是江南漢女來着?瞧瞧,自從母家奉旨入了旗以來,非但旗下的餑餑會做了;如今連熬漿糊兒,也都已經拿手了。這便徹底已是十足十的、旗下的福晉了呢!”

語琴大羞,起身兒奔過來,便要擡手佯作要掐婉兮的臉去。

“瞧你這個護短勁兒的!我算瞧出來了,你是爲了護着玉蕤啊,連我都能生分了去!”

婉嬪和穎嬪都是大笑,上前一邊一個,將婉兮和語琴給作勢拉開了去。

玉蕤這才悄然鬆一口氣,靜靜望住婉兮,終是放心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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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坐回去,婉嬪只含笑問玉蕤,“枉你擔了這麼大委屈去,倒果真是將我們幾個都給瞞住了。便是你主子,怕也是那天一大早的,在你將話說明白之前,也給驚動了一下兒去。”

玉蕤坐在那紫檀腳踏上,雖說比其他各位都矮了大半個身子去,卻是高高地、傲然地揚起了頭。

“……今年都說愉妃將晉位貴妃了。若愉妃得以晉位,那貴妃位上便滿員了去,我們主子便再沒機會晉位了。”

“我們主子好性兒,心境澹泊,懶得與她爭。可是奴才既伺候了主子一場,如何能忍心眼睜睜看着主子吃下這個啞巴虧去?”

“便是主子自己不爭,奴才也要給主子爭來;便不是爲了主子,也得爲了咱們十四阿哥去!”

玉蕤深吸口氣,擡眸凝注婉兮,“……那個貴妃之位,當年舒妃生子,皇上都不給她晉位,就是爲了給主子您留着的!皇上好容易留了這麼多年,奴才可不能叫愉妃就這麼給搶去了!”

婉兮輕嘆一聲兒,“你個傻丫頭,你這樣兒替我爭,你要付出的卻是你的一輩子……”

玉蕤輕垂眼簾,“主子此時已在妃位,再往上去,唯有貴妃、皇貴妃兩個位分了。可是若有皇后在,又不封活的皇貴妃的,故此主子將來還能晉位的,也只剩下這一個貴妃位分了。”

“與從前那些位分都不一樣,主子到了此時的地步,再往上走,便註定更要艱難上十倍、百倍去。且不說皇太后,終究還有那麼多祖宗家法橫亙在那兒呢。”

“大清的歷史上,從未有辛者庫下漢姓女再能走到妃位以上去的……可是難得皇上對主子有這個心,那奴才便得替主子守住了!此時主子有皇嗣在身,不宜擾動神思,那奴才自然便該替主子分憂。”

婉嬪感動地點頭,卻還是嘆息,“只怕便是你能爲你主子綢繆到如此地步,皇太后那一關,還是不容易過。”

“終究後宮進封,歷來都要奉皇太后懿旨。皇太后的金寶,要蓋在那冊封的詔書上,這冊封纔算作數。若皇太后不用寶,皇上都無法單獨下旨……若無冊封,便是給了你貴妃的待遇,依舊是名不正言不順。”

“這會子妃位上還有舒妃;妃位以下,至少還有皇太后本家兒的蘭貴人呢,皇太后何嘗不想將這個貴妃之位,留給滿洲世家的格格們去?故此啊,當真除非皇上使出非常之舉,否則皇太后是根本就不會動搖的。”

婉兮點頭輕笑,“不管這個法子能否撼動皇太后的心,可是至少,我知道皇上和玉蕤都肯爲我做到這個份兒上。那這片心意,就自比那個貴妃之位更爲珍貴。我心下,已是惜福。”

語琴嘆了口氣,”……可不。若是皇太后那邊兒已經點頭了,皇上必定是這次跟賜封伊貴人、郭常在,一併下旨進封婉兮了。可是皇上並未下旨,禮部、工部那邊也沒動靜給製造金冊、金寶什麼的,那便是說,皇太后那邊還是沒完全點頭。”

穎嬪倒是樂觀些,“姐姐們也別悲觀了。說不定等令姐姐的孩子落地兒,只要還是個皇子,到時候皇上自可趁勢進封令姐姐去!”

婉兮自己倒是輕輕一笑,擡手颳了穎嬪鼻尖兒一記,“傻丫頭。誰說我能生下來的,一定還是皇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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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小七和永璐他們都累了。婉嬪和語琴分別帶着幾個孩子離去。

玉蕤親自送走了幾位主位,回來跪在婉兮面前,還是有話想說。

婉兮依舊搖頭,含笑道,“算了。這些話,你已不必說了。總歸,我心下有桿秤。”

這會子劉柱兒賊溜溜地進來,跪下回道,“回主子,皇上口諭,想用蓮子羹。”

這六月盛夏的,用些蓮子羹正是時候兒。

婉兮輕哼一聲兒,“皇上用蓮子羹,怎麼報到你這兒來了?難不成皇上還沒忘了你是從御膳房出來的,這便叫你親手來做不成?”

劉柱兒兩頰這個紅,“……主子說對了。”

婉兮都忍不住捶炕而笑,“好啊,這個爺!”

又耍賴?!

婉兮倒也沒被難住,輕輕仰頭,哼了聲兒,“便是叫你去做,又有什麼難?我這便將你借了出去。你獨個兒下島,回御膳房伺候完了再回來就是。”

“總歸啊,還是不用皇上親自上島了。”

劉柱兒仰頭,面現難色,“……主子英明。可是,可是皇上說了,不光要奴才親手做,那蓮子,還得用咱們島上荷塘裡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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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無奈地笑開,“……我忖着,我若要說,叫人摘完了咱們荷塘的蓮子送出去,皇上也得再加上一句‘還要用咱們島上的爐子、咱們島上的鍋’了,是不是?”

劉柱兒也是忍俊不住,“主子好厲害。皇上果然也說了這句話~”

婉兮笑着搖頭,手肘撐住靠墊,指尖兒撐住額角,想了想。

“也罷,交待給乘船的太監去,就說可送皇上過來;不過一刻鐘後,就得回來接皇上。”

劉柱兒張大了嘴,“就一刻鐘?”

婉兮輕哼一聲兒,“唯有如此,才能叫外頭人都以爲,我雖讓了半步,不敢亂了君臣的規矩;可心下,還沒原諒皇上呢。若此,也不枉了皇上和玉蕤的一片苦心。”

玉蕤微微一震,急忙蹲安告退,“……叫玉蟬和玉螢伺候,奴才告退。”

婉兮輕嘆一聲兒,“傻丫頭。從此你要一輩子都留在宮裡,又如何能在皇上來的時候兒,永遠都避而不見呢?你留着,咱們依舊還是咱們,該怎麼說話兒就還怎麼說話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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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雖不想叫玉蕤爲難,可是皇帝興沖沖走進來,一瞧見玉蕤、玉蟬幾個女子都跟從在婉兮身後深蹲請安,便擡了擡手,“你們都下去吧。朕想單獨與你們主子說說話兒。”

婉兮心下倒不落忍,忙伸手扯住玉蕤,“玉蕤的身份,此時已是不同於玉蟬她們了。皇上是叫奴才們下去,卻不包括玉蕤。”

皇帝眯眼盯着婉兮,“高雲從,朕午間吃着的八寶攢盒裡的番果子,朕說了那八個樣兒都好吃……”

高雲從懂事兒,一個千兒跪倒,“皇上說了,那果子是剛從廣州紅毛番人的船上下來,送進京師的。玉蕤小主兒怕是沒嘗過,這便將那八寶攢盒裡的八樣兒,都賞了玉蕤小主兒。”

“奴才都記着呢,已是一併帶來了。”

皇帝輕哼一聲兒,“還不伺候你玉蕤小主兒去?”

既是皇上有賞賜,婉兮這纔不好攔着了,抿着嘴笑,鬆了手。低低與玉蕤道,“你去嚐嚐,看好不好吃。若有那不甚寒涼的,我這會子方便動嘴的,也給我留兩個嚐嚐。”

玉蕤這纔下去了。

婉兮瞟着皇帝,“……皇上來得倒是預備周全。”

皇帝啐了一聲兒,“就知道你臉上抹不開!若不預備些,你心下又該覺着愧得慌!”

婉兮撅了嘴,也不搭理皇帝,自己轉身兒,踩上腳踏,左右提了袍子就上炕坐下。

她自己大着個肚子,今兒又穿了一身兒牙白素色的夾紗袍子,這麼着慢吞吞挪上炕去,影兒落在窗戶玻璃裡,真像個大母蠶。

“爺還知道?那爺還與玉蕤兩個私下合計了,偷偷摸摸兒揹着我去安排了這事兒?倒是將我都給蒙在了鼓裡!”

皇帝腿長步子大,兩步就追上來,已是坐在了婉兮身邊兒。

“若事先告訴了你,你能答應嗎?你必定爲了護着玉蕤,死活推拒了的。”

“說不定啊,還沒等爺安排好,你早尋個由頭,私下裡將玉蕤給放出宮去了!”

婉兮嘆了口氣,“總歸這會子,說什麼都是晚了……我心下就是覺着對不住玉蕤。”

皇帝伸手過來,握住婉兮的手。

“……她不委屈。心下委屈的人,在宮裡也留不住;爺得叫她心甘情願留在宮裡才行,她才能一輩子都毫無怨尤地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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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心下悄然一動。

玉蕤的那些欲言又止……她心下並非毫無察覺。

再說那些妝粉的事兒,並不包括六月十二一大早,她撩開帳子的時候兒,第一眼撞上玉蕤的臉時,瞧見的模樣兒。

那天早上,玉蕤是真的,滿面蒼白。

她心下覺着這裡頭怕是還有事兒——可是,終究玉蕤這樣兒是爲了她一場,她便也不願深追究;更不願再將玉蕤的傷心事兒,在語琴她們面前張揚開了。

玉蕤一個女孩兒家,她也得護着玉蕤的心去。

皇帝見她眸光黑白分明望過來,便有些尷尬地咳嗽了聲兒。

“……那個,爺那天到了永琪的所裡,已是見着玉蕤飲過酒了。中途玉蕤下車,回來已是酒勁兒上涌,她錯朝爺的馬車來。”

“爺本可以叫侍衛們將她給隔開,可是爺那天還是叫她上了爺的馬車來。”

婉兮吐了口氣,“皇上是故意的!”

皇帝滿面赧色,輕輕又咳嗽了聲兒,“是。爺知道她的心意,也明白你對她的情誼,故此爺若是白白利用了她,白白虛耗了她的青春去,你心下不自在,爺心下也不穩當。”

“故此爺……咳咳,玉蕤酒醉,情不自禁,撲上來抱住爺的時候兒,爺就沒推開她……”

婉兮怔住,不知該用什麼神色。

皇帝舉袖按了按額角,“爺犧牲了半邊面頰,叫她給親了一口去……從此她便心下有愧,便是留在宮裡陪着你,也會心甘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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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啞然失笑,“……原來那馬車裡的動靜兒,只是玉蕤親了皇上臉蛋兒一口去?”

皇帝皺眉,“真是滿人家的格格,一喝醉了,那當真是有勁兒。爺也好歹得橫打豎扒,才攔住了她去。”

婉兮真是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氣。

“玉蕤酒醉了,終於有機會與皇上獨處,情不自禁之時,皇上竟然還是推開了她?爺,你——不憐香惜玉。”

皇帝輕哼了聲兒,“我倒不怕別的,就怕有人給我吃黃連水泡過的草去。”

婉兮“撲哧兒”一聲笑了,卻也緊跟着,淚珠兒滾落下來。

“可是玉蕤她,就爲了這一下兒,就要賠上一輩子留在宮裡去……這個傻丫頭,我都替她不值。”

“虧她那天早上還一臉蒼白地在我面前兒不自在,就那麼一下兒,她卻擔了那麼大的名聲去,她當真虧死了。”

皇帝伸手握住婉兮,“你們倆情分深,她酒醉了,以爲是在夢裡;是夜裡在圍房裡醒過來,纔回想起來是真的。她那會子已是要痛悔死了。”

“故此都沒用我多說什麼,她已是明白了我的用意——她是聰明的丫頭,知道我若沒別的安排,必定不會叫她上我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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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配殿裡,玉蕤嚼着皇上賞下的番果子。

嘴裡甜,眼裡卻酸出了淚。

她回想着六月十二的早上,皇上依舊天不亮就要起身辦理國務。她一片惶急地從圍房裡奔進皇上寢殿明間兒,給皇上磕頭請罪。

皇帝淡淡凝視着她,“玉蕤,睡得好麼?昨夜那一場夢,可徹底醒了?”

她含淚點頭,“奴才醒了。”

皇帝點頭,“醒來就好。你在你主子身邊兒十幾年,朕若喜歡你,不會等到今日。可既等到今日,你心下便該明白——朕對你,本無男女情意。”

“事到如今,朕也不怕與你說句明白的話兒:你要出宮的請旨奏本,去年已經報到朕眼前兒來了,是朕扣住沒發。”

“永壽宮離不開你,可是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官女子二十五歲便可出宮。再晚,也只能留到三十歲左右。便是內廷主位與女子們情分深了,再不願撒手,也不敢忍心將你們強留下來。故此你今年不走,明年、後年,遲早都要走。”

皇帝眸光在那未明的天色裡,幽幽而轉。

“除非……是官女子們自願留在宮裡,一輩子再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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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玉蕤知道自己笑了,如釋重負。

她在“夢裡”,終於斗膽抱住皇上親了一口;而皇上顧着她爛醉如泥,竟親自抱着她回了九洲清晏……她的未來,其實便已經劃定了。

外人永遠不會知道,她在馬車裡只在皇上臉上啄了那麼一下兒;那晚宿在九洲清晏島上,也只是在圍房裡獨自一夢。

夢醒來,一切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兒。

不過,她也已經知足了。畢竟曾經在皇上的寢宮裡睡過一晚,畢竟曾經與皇上同乘過一程馬車,畢竟……儘管是當成在夢裡,卻也還是在皇上面上,偷了一個香去。

這於她,今生,已是最圓滿的夢。

一生能得這般夢一場,已是惜福。

故此她雖說眼角有些溼,卻還是心澄意篤地向皇帝跪倒下去,“……奴才求皇上恩典,奴才願一輩子留在宮裡,一輩子伺候令主子。”

皇帝笑了,上前一步,向她伸出手來,親自拉起了她。

“……你既肯留下,朕也不會委屈了你。朕會給你位分,不會再叫你當官女子。”

“況且你伯父此時爲禮部尚書,你阿瑪是工部侍郎,朕進封了你,也方不委屈了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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