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聞通靈界有這樣一個規矩,和通靈師相愛的狐狸如何一生沒做過任何惡事,可以生活在人世間的,是嗎?”
男人充滿希冀地盯着衆人。
“確實有這個規矩。”郭瑤點頭承認。
“哼,如果以後她敢做一丁點錯事,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的。”郭海蹙緊眉頭,重重哼了一聲。
“你放心,妃兒很善良,她絕不會傷害人類的,我愛她,她愛我,也愛這個人間……”
男人正說着,女人從後面走了出來,手裡拎着兩個厚重的箱子,一臉頹然,依依不捨的打量着這個鋪子。
郭瑤站了起來,輕輕一推鄧世傑。
“吃飽了,結賬!”
“哦哦。”鄧世傑恍然大悟,趕緊從皮夾子中掏出一把鈔票遞給男人。
男人愣了下,連連擺手。
“我怎麼能收你們的錢,太多了。”
“拿着拿着,給你媳婦買兩套杏色的時裝去,看她穿的,多寒酸啊,狐狸精都不是美美的嗎?把她打扮漂亮點!”
谷小米眨了眨眼,衆人都笑了。
“祝你們幸福。”郭瑤莞爾一笑,接過鈔票塞入男人手裡,對女人擺了擺手,“嫂子你家的飯很好吃,下次我們來的時候,可不許要信物了。”
“對哦,不許限量,還要打折。”郭燕捂着肚子站了起來,別人安靜聽故事的時候,她一直在吃,都吃撐了。
“沒問題,下次來,我不收錢!”男人抹了抹眼角。
女人愣在原地,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在犯傻,郭瑤他們已經離開了小店,一邊走,一邊對着她揮手。
“老公,他們不抓咱們了?”
見衆人走出了餐館,女人終於還過神來,放下行李箱疾步走到男人身邊。
男人一把抓起女人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開心的說:“不抓了,不抓了,他們聽了咱們的故事,也像那個道士一樣被咱們感動了,放過咱們了。”
“太好了,太好了……”女人淌了滿臉淚,用力抱住男人,“我絕不和你分開,也不讓你在狐園受苦,就算讓我在深山中過一輩子,我也願意。”
“不哭不哭了啊。”男人擦了擦眼角,狠狠親了下女人的額頭。
“我們不用去深山了,我們就在人世間,倖幸福福過一輩子。”
“嗯!”女人拖着哭腔,使勁兒點了點頭,兩人抱在一起。
……
“好感動啊,悽美的人狐之戀。”
谷小米花癡似的看着店內擁抱在一起的男女,傻傻眺望。
“走吧,別打攪他們了。”郭瑤慢慢把手放回口袋,催促了一聲,卻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左數第第十八家店鋪的招牌已被煙火薰染得有些灰暗了,但招牌上“狐狸鋪子”四個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依舊很清晰。
“我要是一隻狐狸該多好啊,也遇到這樣一個癡情的男人,真是不枉此生。”
谷小米感慨萬千的走了,一邊走,一邊偷偷用眼角瞄着田濤。
田濤目不斜視的往前走,不敢看她。
郭瑤抿脣一笑,決定隱瞞下這個秘密。
其實,那個女人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不是狐狸。
她剛纔本來想告訴男人的,讓他們不必再擔心被道士抓捕,幸福的過日子,可想了想還是算了。
做人和做狐有分別嗎?
只要幸福的相伴一生,你心裡有我,我心裡有你,就足夠了。
……
從狐狸鋪子出來,郭瑤久久不能平靜,這幾天,接連看到兩對生死與共,癡心相戀的愛人。金痞公和銀鎏婆,夜無情和紫妃兒。
他們的愛,讓她感動。
雖然他們兩對錶達愛戀的方式並不相同,可他們對彼此間那種深厚的情意和不離不棄的決心都是一樣的。
說實話,郭瑤從前並不相信愛情。母親的遭遇就像心頭的一根尖刺,每時每刻紮在她心裡,不停刺痛,讓她困擾,迷惑,怨恨,彷徨。
她從小就告誡自己,男人的愛戀就是洪水猛獸,只有遠離他們,心靈才能安寧。可自從遇到鄧世傑後,她的心一點點動搖,兩人從最初相逢時的死不對眼,處處針鋒相對到後來的惺惺相惜,默契十足。
每一次改變,都讓她既惶恐又甜蜜。
在忘川,她好像遺忘了一些事,這些事很重要,她想不起來到底遺忘了什麼,但她知道,這件事與鄧世傑有關。
剛她的心一點點開始牽掛他的時候,鄧世傑卻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他對她很溫和,很關心,很照顧,很禮貌。
也很有距離。
兩人之間變得像朋友那樣親切,和諧,可郭瑤覺得,兩個人離得越來越遠了,透過迷離的日光,鄧世傑英俊的側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
這樣溫和的他是陌生的,陌生的好像另一個人。
難道,那次封魂損傷了他的命魂?還是自己誤會了他的心意?畢竟,鄧世傑從未說過喜歡自己,一直以來,對自己信誓旦旦訴說愛慕的只有彭格。
雖然自己無數次拒絕過他,可他依舊鍥而不捨的陪在自己身邊,在最危險的時候爲自己拼命,差點送了性命。
而鄧世傑,卻在自己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人事不省。
雖然這件事不是他的錯,可郭瑤心裡總有些遺憾。彭格一身鮮血拼命替她搏殺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眼前,那樣的他,讓她感動。
銀鎏婆送她的香包就放在懷中,滾燙滾燙兒,她的話還在耳邊迴盪:問問自己的心,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
……
郭瑤在房中糾結了一天,午飯和晚飯幾乎沒吃兩口。
鄧世傑精心烹製的美食色香味絕佳,所有人都吃的興高采烈,只有郭瑤食之無味。
這些菜餚太精緻了,不但製作工藝複雜,就連味道極爲濃郁,甜的膩人,香的撲鼻,還沒放進嘴裡,幾乎就已經醉了。
沒個人都被鄧世傑的廚藝折服,吃的不亦樂乎。
郭瑤吃了兩口,卻吃不下去了。
她忽然想起鄧世傑煮的那碗麪,火車上吃過的珍珠丸子,荷葉糌粑,還有在忘川,只吃了半碗的素蘿蔔煲。
這些食物相比桌上這些山珍海味,的確有些拿不上臺面。
可郭瑤卻認爲,那些清淡的味道已滲入自己的心中,閉上眼,她似乎就能聞到那些香氣,淡淡的面香,米香,菜蔬的清香。
這些味道雖然清淡,卻更持久。
桌上這些菜,太濃,吃的時候也許滿口濃香,可吃過什麼,什麼也留不下。
找了個藉口,郭瑤從喧囂的餐廳走了出來,出門,下樓。
鄧世傑的公寓是本地數一數二的高檔住宅,小區的環境極盡優雅,處處綠草如茵,鳥語花香。
郭瑤在小區的綠化帶漫無目的的走着,她走的很慢,心越走越惆悵。
遠處,一對年輕的情侶在盪鞦韆,女孩兒放肆的笑顏在風中盪漾,鞦韆高高蕩起,衣裙在風中搖曳,推鞦韆的男孩很年輕,眸光清亮耀眼。
郭瑤癡癡看了很久,不知何時,男孩兒和女孩兒都不見了,鞦韆架兀自輕輕搖擺,郭瑤緩步走到鞦韆邊上,輕輕坐在上面。
從小到大,她都沒蕩過鞦韆,在忘川也有一排青藤做成的鞦韆架子,可郭瑤從小就沒有朋友,沒人和她一起玩,她的童年時光在藏書閣中消耗殆盡。
直到郭燕長大後,她終於有了一個朋友,可她畢竟比她小了七歲,等郭燕能盪鞦韆的時候,郭瑤已經開始學習捉鬼降妖的法術了。
郭瑤很羨慕那些在鞦韆上飛揚的笑聲,她幻想過無數次自己也站在鞦韆上,衣袂飄飄,迎風起舞的樣子,她更幻想過,身後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把自己送上藍天。也許站在身後的是媽媽,也許是爸爸,也許是一個英俊不凡的男孩兒,她無數次幻想自己在鞦韆上自由盪漾的樣子。
握着鐵鏈,郭瑤坐在鞦韆上,彷彿回到小時候,風和暖的吹拂在身上,鞦韆輕輕晃動。
她愣了。
鞦韆動了。
身後站着一個人,影子倒影在地上,斜斜映在身上,男人的影子。
郭瑤心口一顫,沒回頭。
來人沒說話,手掌輕輕貼在郭瑤的後腰上,輕輕一推,鞦韆輕飄飄蕩了起來。
郭瑤的心跟着鞦韆盪到半空,失重的感覺堵在胸口,鞦韆蕩回來,腰部又被人輕輕一推,鞦韆再次高揚,她的心隨着鞦韆盪漾,想回頭,卻又不敢回頭。
身後的男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的手臂結實有力,他到底是誰?
鄧世傑?彭格?
郭瑤心中猶豫不決。
鞦韆越蕩越高,郭瑤覺得自己真的要飛起來了。
她蕩啊蕩啊,心裡的糾結滿滿淡去,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暖風滌盪在身邊,髮絲在風中飛揚,郭瑤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小時候,爸爸媽媽都在身邊,媽媽的臉溫婉秀麗,爸爸立在媽媽身畔,他的臉也越來越清晰。
竟然是,齊悔大師的臉?
晴天霹靂般一聲震響,手一抖,郭瑤從鞦韆上掉了下來。
身後,傳來男子的驚呼聲。
郭瑤的身體飄在半空中,臉轉向地面,她清楚的看到一個男子張開雙臂像自己衝過來。
脣邊泛起的笑意,慢慢斂去,胸口微微有些失落。
男子健步如飛衝到下方,攔腰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