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CC身體恢復速度之快,不僅讓二達他爺吃驚,就連CC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臉上的血腫在迅速地消弭,每天都能吃下一碗粗糙的乾飯。爲了給他補補虛弱的身體,二達他爺天天讓他喝一大碗新鮮的羊奶。CC爲了讓自己的身體儘快強健起來,他努力吞嚥那些粗糙的飯食,他屏住呼吸喝下羶腥沖鼻的羊奶,他要儘快恢復自己的身體,從死神手裡掙脫,走出死亡的陰影。
關振平天天都來看望CC,剛開始CC除了眼睛可以微微顫動,他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一連十幾天,關振平走進二達他爺的家裡時,他和CC只是用眼神在交流。雖然沒有一句話,關振平和CC都覺得對方完全懂得自己的意思,在沉默中他倆已經成爲知心朋友。
後來,CC慢慢地可以靠一會了,他的嘴巴只能艱難地發出一些簡單聲調,二達他爺不讓CC多出聲。看着CC身體恢復得很好,二達他爺也不用天天在家陪着他,老人家閒不住,又上山去放羊了。以前他放羊是羊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天晚了就鑽進白板羊皮筒子裡和羊羣擠在一起過夜。現在他每天晚上都回來,回來就已經爲CC擠好了一大瓶羊奶。白天CC由二達他爺的老伴照顧,看着大娘癟着沒牙的嘴爲他忙這忙那,CC從心底裡感激他們,他不知該怎樣才能報答他們的再生之恩。
在他身體迅速恢復的過程中,CC發現了一個讓他都不可思議的奇特現象。CC每天晚上靈魂都不由自主地和軀體分離,他身體雖然不能下地走路,但是他的靈魂卻把這個小山村的每一個溝溝坎坎都走了個遍。他對這裡的所有人家都很熟悉,因爲每個晚上,他自由的靈魂就飄離了他僵硬的軀體,像一個隨風輕颺的音符,在這個小小的村落裡迴旋。
剛開始,當他的靈魂離開了他的軀體,他就立刻感到恐懼,因爲他知道只有死亡才能使魂魄分離。但是後來他發現,只要離開軀體的時間不是太久,那麼再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就和早上去上班,晚上回到自己的家裡一樣安全無虞。隨着魂魄分離的次數增加,他進入身體也沒有任何困難,他能夠輕快地出入自己的軀殼。
這天夜裡,二達他爺和大娘都已經沉沉地入睡了。CC忽然覺得想坐起來,他就往起弓着身子,就覺得耳畔輕輕地發出嘣的一聲,他的靈魂就從身體裡掰了出來。小村裡他都很熟悉了,在這樣的深夜裡,他一個孤魂野鬼毫無目標地飄來飄去。轉到四爺家院門時,聽到房子裡傳出一片熱鬧的聲音。
CC的靈魂其實不屬於我們這個時空,所以對他來說,就不存在什麼院門和房屋的阻隔。他徑直飄進了四爺的家裡,只見屋子裡坐好些人。四爺的家其實就是一間狹長的房子,進深也就是三米多,寬卻有十多米,門居正中。這樣的房屋結構在這裡是極其普遍的,幾乎所有的農村人家都是這樣的。看起來是一大間房子,但是當地人卻說是三間,叫一明兩暗。以正中的門爲基準,對着門的是八仙桌,右側是一座碩大的土炕,這個土炕大約三米見方,有九個平方那麼大。門的左側是這個家的全部時尚擺設,一圈沙發貼着木窗,最左側的牆邊是他家的電視牆,有彩電、DVD、音箱,還有一臺液晶屏的電腦,沙發前面是一張古色古香的黑色大漆茶几。
炕上坐着家裡的女人和老人,沙發上全是和關振平一樣穿戴的警察,茶几上堆滿了菜碟子,一羣年輕的警察正在猜拳喝酒。大家情緒十分高漲,不時爆發出哈哈大笑。
在這些年輕的警察裡,還有兩個女的,年齡都不過二十來歲,她們也和那些小夥子們一起猜拳喝酒,氣勢如虹,巾幗不讓鬚眉。
CC平日裡很少參加這樣的活動,他始終看不明白猜拳的輸贏,所以他倚在沙發邊上看了一會,也覺得索然。正要轉頭,就見兩個女孩中的一個站起來往沙發外擠。小夥子們鬧着起鬨:“爪去呢?(幹啥去呢)”
女孩的身材相當曼妙,這讓CC沒有料到,她的腮邊紅嘟嘟的,看來喝了不少的酒。CC覺得這個女孩很嫵媚,一下子就對她特別感興趣。
小夥子們不依不饒:“爪去呢唦?逃跑嗎?”
女孩也用方言回道:“就憑你們,我還不跑!今天不把你們幾個放倒,我還就不姓劉啦!”
小夥子叫喊起來:“那就坐下!不要跑唦!”
女孩說:“你們都不要跑,我馬上就來。誰要是跑了,我就明天叫你是個小狗娃子!”
關振平穿着襯衣,咧着領口,站起來說:“我監督她,我負責把她帶回來。”
人們中都小聲地起着哄。
關振平和姓劉的女孩走了出來。
CC覺得有意思,就隨着他倆飄出屋子。只見兩個人在院子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一邊走,關振平還一邊解釋着:“農村的房子簡陋,你上廁所要小心。我給你拿個手電去。”
剛轉過房角,讓CC沒有想到的是,關振平一把摟住女孩,兩個人在漆黑的夜裡,抱得緊緊的,兩個人忘情地吻着。關振平一邊吻着她,一邊手還不老實地亂摸。那女孩一邊也投入地和他親吻,一邊還不停地用手去招架、遮擋、化解關振平亂摸的手。
CC覺得很好笑,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到情人的熱乎,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這樣看下去,還是穿過他倆人的身體,逃竄而去。
就在這時,兩個人都鬆開了嘴,四隻眼睛直直地深情地對視着。
關振平忽然傻傻地笑了一聲:“嘿嘿,你的嘴巴味道特好聞。”
女孩羞澀地嗔怪着:“去你的!”
CC看到關振平那麼長大粗壯的漢子,在這個女孩面前,像個乖貓似的,咬着舌頭說着傻瓜似的話,他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第二天,當關振平穿着挺括的警服,一臉鎮定地走到CC牀前,眼神深邃地聽着二達他爺講着CC病情的恢復情況,同時還嚴肅地給他們佈置着如何去做的具體安排。就在這時,CC忽然想起了他對女孩說的話,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由於他的身體還不能完全聽憑他大腦的指揮,所以他笑起來就表現得像病人咳嗽似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嘴裡卻發不出聲音。
二達他爺不知道CC是怎麼回事,嚇得連忙托起CC的脖子,他擔心CC如果因爲咳嗽發生嘔吐,就極容易嗆着CC的氣管。
關振平也嚇得不知該幹什麼,他俯身在CC臉前,兩隻眼睛離CC的眼睛只有幾釐米的距離,他急得呼呼喘着粗氣,熱乎乎的粗氣噴到了CC的鼻頭和嘴巴上。CC立刻想起了他說嘴巴味道好聞的話,竟忍不住噴笑出來——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