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簡單做了自我介紹,曹貴寶說:“你們說吧,要什麼樣的車?”我看了一眼林緒,她說:“普通轎車,十多萬左右的就可以。”曹貴寶又打量了一番林緒說:“聽你口音,是北京人吧?那裡買車多方便啊,你爲什麼非要跑到這偏遠的地方來呢?”林緒說:“本來沒想從這裡買,但是聽李遠峰的朋友說這裡買要便宜很多,至少要一半以上呢。”曹貴寶說:“便宜是便宜,但是質量可不敢保證。而且,手續也不管,得自己去辦。”我還沒開口,林緒說:“當然我們要先看了,質量不好我們可不要。但是手續爲什麼沒有呢?”曹貴寶嘿嘿一笑說:“偷來的車,怎麼會有手續?”
他一句話,把我驚呆了。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經營這種行當。林緒也表現出驚異的樣子,不知如何接口。曹貴寶拍了拍手,從屋外又進來兩個二三十歲的男人,擋在了屋門口,他們每人手裡握着一根短棍。我大驚之下,脫口說:“你們想幹什麼?”曹貴寶陰陰地說:“我們想幹的,對你們來說,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你知道這點就行了。”
林緒比較鎮靜,她看了我一眼說:“你真的不認識他們?”我大急說:“我怎麼會認識他們呢?孟德剛也沒有和我提起過他們具體的情況。我從小學就和孟德剛在一班,自然是相信他,也就沒多問什麼。”林緒聽我這話,點了點頭,轉過臉去和曹貴寶說:“咱們只是談生意,你覺得合適、我覺得合適就做,否則就算了,你也沒有必要擺這架式吧?”曹貴寶又陰陰一笑說:“是啊,沒有必要。”然後他朝站在門口的兩人點點頭,其中一個忽然衝過來,舉起手中短棍照我頭上狠狠砸來。
電閃石光之中,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我萬萬想像不到,糊里糊塗的,對方會突然下殺手。看這一棍的力道,是要直接取我性命。我下意識地伸出胳膊向上擋去。
忽聽嘣地一聲,我擡眼看時,用棍砸我的人身體向後直接摔去,棍子也扔到了一邊,並沒有砸到我身上。驚疑之間,卻見林緒在我身邊站着,左手輕輕撫摸着右手攥緊的拳頭。原來是她出手救了我。我正驚訝於林緒居然有如此身手時,曹貴寶的陰笑聲音又響起來:“果然沒有猜錯,你正是來壞我們事的。承認吧,反正今天你們二人是走不了了。孟德剛在地下正孤獨呢,等着你們去陪他。”到此時,我才明白林緒爲什麼一身勁裝,原來早就預料到了可能會有危險,提前做了防範。
林緒我們二人同聲說:“你殺了孟德剛?”曹貴寶冷冷說:“不是我難道還是你們不成?那傢伙和你們接觸多,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壞我們的事?還是除掉安全。”轉而對林緒說:“你的身份也不用再隱瞞了吧?”他的話讓我深感好奇:難道林緒還有什麼別的身份不成?我轉臉向林緒看去,曹貴寶哈哈大笑說:“你真傻,和兩個警察在一起呆這麼久居然看不出來。人家拿你當槍使,你還當人家好朋友呢。可笑!那個男的呢?上次讓他撿了條命,一直藏着不敢出來。哼!今天做了你們,再去找他!”
我疑惑地問林緒:“你們真的是警察?”她臉色有些蒼白,咬着嘴角,點了點頭說:“對不起,我們騙了你。我們來這裡就是爲了打掉這個盜、賣車團伙。本來我們懷疑你也參與的,因爲你是這裡人,又在北京上班。但是後來通過查證,與你無關。今天來這裡,本來想掌握更多情況,我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要下手。否則,不會讓你來了。高野本來不讓來,都怪我,非要來。”
我聽完後呆在那裡,心裡覺得隱隱作痛。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強過了身陷危險之中的恐懼。到現在爲止,高野與林緒的一切都明朗起來了。倆人爲什麼在不是假期的時候來玩,爲什麼扮做一對情人,卻又不像。爲什麼提出來大老遠在這裡買車,爲什麼林緒對探案這麼有研究
林緒似乎不敢看我,用眼角掃了我一下,目光馬上又離開。曹貴寶說:“行啦,你們也不用對不起對得起了,今天讓你們來,就是要除掉你們。否則,我們哥幾個不都得被槍斃了啊?今天你倆做一對同命鴛鴦吧。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非去當警察幹什麼?唉!造化弄人!”
我忽然說:“老妖呢?你叫他出來,我有話說。”曹貴寶沒有料到我這麼說,一下愣住了。我冷笑了一聲說:“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一起幹的好事。你們恐怕不知道,我上次去他家裡,趁他老婆沒注意,帶走了一樣東西。那件東西被我寄走了,你們不會知道我寄向了哪裡。假如我們回不去了,你們就等着挨抓吧,除非你們永遠亡命天涯。你以爲我真的傻呀?”
我的話起了作用,曹貴寶開始猶豫起來,包括林緒都用疑惑的眼光看我。猛然,曹貴寶手一揮,指揮兩個人掄棒朝我們打來。曹貴寶嘴裡喊着:“留下活的!”林緒一擡手,不知道擲出了什麼物件,打滅了火燭,屋裡頓時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一陣打鬥聲,我腿上重重捱了一棍。我悶哼一聲,當下站不住了,要倒下去。
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我的手。這隻手細細、軟軟的,我知道是林緒。她低聲說:“傷哪了?”我咬着牙說:“腿上,沒事。”我她拉着我,向門口衝去。我忍着腿痛,跟着她向前衝。
那兩個拿短棍的人估計已經被林緒打倒了,並沒有在後面跟上來,而曹貴寶也未感覺有什麼動靜。趁這機會,我們打開房門逃到了外面。
月亮灑下一地清輝,院裡很是安靜,沒有人阻攔。我們正在奇怪爲什麼這麼容易逃脫,猛然從幾間屋裡衝出五六個人,曹貴寶也領着兩個呲牙咧嘴的打手從房裡出來了,其中一個罵道:“他媽的,這小妞太厲害了,下手真狠。”
幾個人合在一起,形成半圓形,向我們圍了過來。林緒突然伸手入懷,掏出一把手槍指向了他們。這些人沒有防備,一下愣住了,不敢再往前逼近。林緒冷冷說:“誰不怕死過來!”然後小聲對我說:“你站到我身後,慢慢往門口退。”我也小聲說:“我站在你身邊,咱們慢慢往門口退。”
我知道,林緒雖然有槍,但是如果那些人同時衝上來,還是擋不住的。我站在她身邊,好歹抵擋一下,免得她三面受敵。她明白我的意思,迫於形勢,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樣,我們緩緩向門口退走。
估計那些人看到林緒的身手,肯定想到她槍法也錯不了,雖然圍過來,卻不敢過份逼近。
今天已成死局,如果我們逃走了,這些人定難逃法網。他們再害怕也不會放我們走脫。曹貴寶在後面急得大叫說:“一羣膽小鬼,分錢的時候怎麼都拼着命往上衝,誰也不怕死呢?這丫頭槍裡能裝多少子彈?能打得死幾個人?如果讓他們跑了,咱們全得死!再說了,她的槍裡有沒有子彈都不一定!誰先上去,回頭獎十萬!”他想讓大家衝上來,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對的。可是畢竟要有個帶頭的,這個帶頭的絕對十死無生,任誰也不敢輕易冒這個險。
眼看我們退到了套院的小門口,曹貴寶急了,大喊:“如果讓他們走了,咱們都得死!大家一擁而上!”我心裡也急起來,知道如果他們真的那樣做,我們倆今天估計誰也走不了。林緒沉聲說:“你們要知道,槍聲一響,很快就有人來了。你們到時候誰也跑不了。”
曹貴寶氣極敗壞地喊:“不要聽她的,他們逃走了咱們纔會完蛋。快上啊,她開槍也只能打一個人,來不及開第二槍!”林緒冷笑着說:“讓他們賣命,你怎麼不上?”正說話間,一件東西從旁邊的暗處飛過來,打在林緒手腕上。她哼了一聲,手被打偏,顯然暗中埋伏有人。這幫人趁這機會,一齊撲上來。
剛好我們已經退到套院門邊,我搶先跳了出去,然後一把把林緒拉了過來,然後把鐵門關上。鐵門上掛着一個鎖,我以最快速度把鎖釦上了。這時裡面人已經追到,嘭嘭踹門聲響起。門並不結實,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踹倒。我們兩個緊緊用身體擠着門,防止倒掉。好在院牆極高,上面還插滿了碎玻璃片,他們想翻牆卻是不容易。
林緒對我說:“你快跑,本來也沒有你的事,都怪我覺得他們不敢明目張膽下手。上次打傷高野也是從暗處,沒有人現身,我這纔沒聽高野的話。我有槍,還學過格鬥,容易對付他們,我來纏住他們一會。”
我說:“我腿傷了,跑不了多遠就會被追上。你快跑吧,剛纔我已經拿話嚇住他們了,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的。”林緒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互相推?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快走!”
我也急了,怒聲說:“你要落在他們手裡是什麼下場?你自己不知道嗎?還拖什麼?你快給我走!”
她呆了一呆,黯聲說:“我既然當了警察,是什麼下場也是早就想好的事,誰也怪不得。你沒有任何義務死在這裡。快走吧,我盡力拖住他們。你還記得答應我的承諾嗎?現在我就要你履行了,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數的。走!”
我也呆住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拿出這個來要挾我。看她是死活不肯走,我只好說:“我們一塊往後退,如果他們衝破了門你再抵擋。如果衝不破,我們一塊跑。”她略一思考說:“好!”我們極快地朝大門跑去,情急之下,腿傷也顧不得了。
就在這時,套院門轟地一下倒掉了,那幫人瘋了似的衝了出來,已經完全不管林緒有沒有槍了。確實,如果我們走脫,他們就完了,因此,不得不拼命。形勢至此,我們想跑,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這時我們已經到了大門處。林緒打開大鐵門上的小門,讓我快跑。我擡起頭,深深看了林緒一眼說:“我走了,你多保重!”她點點頭,在明亮的月光下,她眼睛裡分明有着閃閃的淚花。
在我話音落時,我一把把她推出了門外,把小門緊緊關上,並從裡面插上插銷,用身體擋住了門,大聲喊:“你走啊!我不當男子漢大丈夫了!”她從外面瘋了似的踢門,嘴裡大罵我騙她。繼爾,槍聲響起,我知道她在以槍聲報警,希望快點有人來。槍聲尖厲,在這寂靜的夜空中能夠傳出很遠很遠,這是生命的呼救。我又喊:“你只有走了我纔有救,我手裡有他們的東西,他們不敢殺我的,你快跑啊!傻子!”林緒不傻,她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她停住了捶門,哭着對我喊道:“你要給我活着!”然後聲音消失了。這時,一羣人已經衝到了我面前,各種東西向我身上砸來。他們不知道,林緒也不知道,我其實是騙他們的,我根本就沒從老妖家拿什麼東西走。
對着眼前這些惡人,我笑了,憑林緒的身手,只要出了門,別人休想再逮到她。而鎮派出所聽到槍聲,定會組織人迅速趕來。這些惡人的末日到了。
林緒臨走時哭着對我喊的話,要我活着,我也想呢,活着多好啊!只是好多事由不得我。眼前這些惡人怎麼可能讓我好好活着?再也見不到林緒了,還有姑姑姑父、妹妹等等等等。奇怪,我爲什麼把林緒排到第一個呢?難道我真的是愛上她了?知道她和高野是警察後,我除了傷心他們騙我之外,居然還有一絲絲欣喜,因爲他們是假扮的情人,是爲了辦案需要。嘿!可是另外呢,他們與我接觸,或許真的只是在利用我。但是數次近距離看林緒的眼睛,從她眼睛裡帶出的感情,還有許多事上林緒表現出來的態度,我認爲又不全是利用。如果只是利用我,完全沒有必要那樣嘛。一切的跡象顯示,林緒就算不喜歡我,至少也不討厭。嘿嘿!
唉,想這些幹什麼呀,很快,什麼都沒有了,我會化作一陣飛灰,再沒有思想,再沒有感情,也沒有痛苦。
棍棒雨點般落在我身上時,一點痛苦的感覺也沒有,就好像打在別人身上。我雙手緊緊抓住門框,護住小門,任他們怎麼拉拽也不鬆開。我只感覺他們像一羣小小的狗,在撕扯、撥弄我的身體。我不由得好笑,這是一種好奇怪的感覺。
今天晚上的月亮真美,大大、圓圓、亮亮的,可惜也要和它說再見了。真不想說再見。
終於,在頭頂捱了重重一擊後,我眼前失去了光明,掉入了一個完全黑暗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