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林展啓的書房仍然亮着燈光,只見檯燈照射下的光亮處煙霧縈繞,林展啓正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菸。
一陣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林展啓將手上的菸頭狠狠的摁滅在菸缸裡,一把抓起了電話。
“什麼?!”林展啓一聲驚叫,“林本堂落敗,胥……林展青接任家主……”林展啓嘴裡喃喃的重複着,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片刻之前,林展啓的臉色再變,往日裡溫文爾雅的臉龐此刻變得有幾分扭曲,他低聲咆哮道:“這到底是爲什麼?你不是向我保證那小子不可能贏的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也有些惱怒,道:“我怎麼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大木尊親口承認輸了,你叫我有什麼辦法,再說了,你不是也跟我說過那個林展青修爲跟你差不多嗎?”
二人互相埋怨了幾句,眼看於事無補,林展啓不禁嘆氣道:“真是見了鬼了,若是憑那小子的那點本事也能打贏林本堂,那我又何苦假裝昏迷把這天大的便宜讓給了他……”
電話那頭的人哼了一聲道:“你這苦肉計也表演得夠拙劣的,林展青要代你出戰一事全林家上下誰都知道,也就你那個傻妹子會相信你還被她矇在鼓裡。”
林展啓臉色一沉,陰測測的道:“林本羣,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大家彼此彼此,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我只是想要保住我江南一脈的地位而已,而你卻是偷窺家主的位置。”
林本羣聞言大怒道:“你還有臉說這個,這次若是你親自前來,憑我這些年的佈置手段,定然叫林本堂死在你手裡,大家各取所需,如果不是你貪生怕死,怎麼會現在白白讓一個外人進來攪了局。”
林展啓冷笑數聲,道:“恐怕我要是親自去的話,現在已經跟林本堂死在一塊兒了吧,這樣才最符合你的心意,不是嗎?”
二人隔閡早生,都責怪對方最後辦事不力,最後談得不歡而散。林展啓掛了電話,心下煩悶,拿出打火機火苗一閃,點上一支菸用力的吸了一口,突然他心有所感,他眉頭皺了皺,走到房門前旋開了把手,果然,一張蒼白的臉立刻顯露在了他眼前,正是林展心。
原來林展心也難以入睡,心裡放不下咸陽一戰的最後結果,聽到書房電話鈴響,就匆匆走了下來,誰知一不小心竟然聽到了這番讓她震驚無比的對話。
林展啓暗暗後悔自己剛纔心神不定,沒有覺察到門外有人,他勉強笑了笑,道:“展心……”
林展心咬着已經失去了血色的嘴脣,眼睛中帶着最後的一點點希望道:“方纔我聽到的不是真的吧?”
林展啓心裡閃過若干託辭,但想來都不妥當,於是道:“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胥青他平安無事了,不是嗎?”
林展心看着眼前那張熟悉的面龐,卻彷彿看到的是一個陌生人,她眼睛裡的希冀已經逐漸消失,她痛苦的垂下的頭,輕聲道:“這麼說來,都是真的了?”
任憑林展啓心機深沉,此刻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來解釋,他只好來個沉默不言。
林展心身子晃了一晃,一股無力的感覺差點讓她跌倒,她勉強站直了身子,腦袋裡一亂亂麻,對胥青的歉意,對哥哥行爲的羞辱,對自己所做一切的悔恨,一時之間交織在了一起。
林展心只覺得自己此刻實在無法再面對這個往日自己心目中溫柔而又正直的大哥,於是她一言不發的轉身,逃也似的離去了。
其實在她心裡,最讓她覺得難以承受的就是對那個深愛之人的愧疚,恍惚之間,她彷彿看到了胥青不屑而嘲弄的臉龐,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讓她無顏面對,突然間,她想到了逃避。
離開這裡,離開這讓她無法面對的一切,這個念頭一生成,就牢牢的佔據了她的腦海,再也揮之不去。
……
咸陽,林家老宅。
距離中秋一戰已經過去了兩天,在這兩天裡,胥青多次找到林本堂,試圖打消其要讓位的想法,林本堂無論是好言相勸還是惡語恐嚇都不管用,後來被擾得不勝其煩,索性玩起了失蹤,一個人揣着魚竿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老宅裡起先還有些不平的聲音,漸漸也消失了,這裡面林本羣可謂功不可沒,他從最初的不忿情緒中走出來之後,冷靜下來一想,慢慢也覺得讓這個年輕小子坐上家主位子也不算一件壞事。“林展青”一無資歷,二無實力,這樣的人坐在家主的位置,那作爲林家第二號人物的他來說,要把他捏方捏圓還不是他說了算?這樣一來其實也跟自己上位相差不遠了。
於是,林本羣開始維護這一既定事實起來,林家下面心懷鬼胎的各路人馬對於林本羣的敬畏遠大於林本堂,在林本羣的軟硬兼施之下,衆人也就漸漸接受了這個結果。
這天下午,胥青突然接到了一個包裹,看到郵單上寄件人的地址是林展心的家,他不免有些奇怪。
打開包裹一看,裡面卻是胥青留在那邊的母親相框,胥青赴約之前曾經寬慰林展心說自己有一天會回去取,當時兩人都沒有料到咸陽之行最後居然是這麼個結果,不過胥青想不通林展心爲何不等自己回去取,而要千里迢迢的寄給自己。
想到這裡,胥青就撥起了林展心的手機來,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用戶關機的提示,胥青心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他又撥通了林家的電話。
“喂,”一個男聲傳來,胥青聽出了是林展啓的聲音。
“林哥,你好,”胥青有些尷尬,離開江南後,這還是二人頭一次通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林展啓道:“胥青,這次要恭喜你了。”
胥青連忙道:“別這麼說,林哥,這事怪我開始沒有告訴你一聲,不過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大木尊他明明輕而易舉的就勝過了我,卻非要讓位給我。”
“哦?”林展啓眼神閃動,他一直對胥青贏了林本堂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一聽這話才知另有玄機。
胥青對林展啓沒有心防,便將當天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林展啓,不過對於林本傑仍然活着的事情他還是隱去未提。
林展啓一聽,心裡追悔不及,要是早知道林本堂厭倦了這家主地位,自己又何必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胥青那個楞小子。
胥青這才轉到了正題上,道:“對了林哥,展心在不在,我想找她。”
林展啓心裡一跳,小心試探道:“她不在,這兩天她有沒有跟你聯繫過?”
“沒有啊,”胥青沒有聽出林展啓話裡的異樣,道:“她今天把我留在那邊的一件東西寄給了我,我覺得有些奇怪,纔想打電話找她。”
林展啓頓時鬆了一口氣,道:“胥青,老實說吧,展心昨天就失蹤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去了哪裡。”
胥青十分意外,心裡又有些隱約的不安,與林展啓隨意再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一個人靜下來,他才慢慢思索起林展心離開的原因。
難道是因爲我?胥青忍不住想着,是了,之前她對我的那一番心意多半也就是出自於我代他哥哥出戰的感激而已,既然我沒死,那她心裡恐怕也就不覺得虧欠我什麼了,所以才一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
初識情愛滋味的年輕人心裡總是患得患失的,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合理,不然就難以解釋林展心這不合情理的舉動了,胥青忍不住苦笑了起來,自己原本一個一無所有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去乞求高高在上的林家小姐的青睞呢。
這樣也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了,自己也該有所醒悟了。胥青重重了吐了一口濁氣,可堵在胸口的那一股煩悶卻怎麼也吐不出去。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胥青慢慢走到窗前,此刻他按身份來講已經算是這宅子未來的主人了,所以他現在早已不是住在原來的客房,而是搬進了這棟單獨的兩層閣樓。胥青信手推開了精緻的紅檀木窗戶,憑欄遠眺,可眼前卻總是浮現出那張讓他動心的俏臉。
突然間,一張女人的臉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胥青面前,把他嚇了一跳,這沒樓沒梯的地方憑空出現一張臉,那情景實在是有些詭異,儘管這張臉上五官精緻,眉眼宛然如畫,看起來有一種讓人感覺似乎不真實的美麗,胥青還是後退了好幾步,驚疑不定的問道:“你……您是?”
不知道對方是哪路神魔,胥青小心的把稱呼換成了敬辭,好在那女子開口了:“你就是林展青?”
胥青見對方出了聲,這才心裡鎮定了些,奇道:“你認識我嗎?”
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又確定一遍道:“你就是那個打贏了林本堂的林展青?”
“……”
這個問題胥青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他還沒有厚顏道自吹自擂說贏了林本堂的地步。
“你怎麼不說話,你到底是不是啊?”那女子見他不答,不禁有幾分焦急的催促了起來。
胥青想了想,還是老實道:“我跟大木尊是打過一場,不過我沒贏。”
那女子聞言不禁楞了一下,臉色露出了幾分失望,道:“這麼說來,這兩天傳出來說林家家主要換人的消息是假的咯?”
胥青這兩天見多了對他不服氣的臉色,這下突然跳出來一個似乎十分期待他打贏的女子,心裡不免奇怪更盛,他撓了撓頭皮道:“這個……雖然不是我情願的,但大木尊要把家主讓給我一事倒是沒錯。”
那女子眼睛一亮,道:“果然,那太好了,那你一定要救我!”
胥青一頭霧水,不知道這素未謀面的女人爲什麼要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正要發問,突然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你不要上了她的當!”
胥青又是一驚,回頭一看,才發現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高大漢子。胥青一看之下發覺十分眼熟,很快想起他就是上次自己半夜迷路時碰上的那個漢子。
看到這個漢子,胥青立刻就想起了那晚自己“見鬼”的一幕,他不由自主的又回頭打量起那個女子來,只見她身材嬌小,看起來年紀不大,似乎真的有幾分眼熟,可她臉上還殘留的幾分女孩稚氣又好像與上次見到的冷豔女子不太一樣,胥青不敢確定。
那漢子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那女子,冷聲道:“別躲了,老實些跟我走吧。”
那女子臉上露出怯色,身子有意無意的朝胥青身後挪了挪,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胥青,道:“求求你,不要讓我被他抓走。”
胥青見她一個半大的女孩子被人相逼,不管原因爲何,都不免生出了些惻隱之心,他還沒有說話,那漢子又哼了一聲道:“收起這一套,自己過來吧,不要逼我動手。”
這漢子一番惡語襯托之下,讓那女孩子顯得越發可憐,胥青有些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咳了一聲道:“這位大哥,有話好好說,什麼事情值得這麼苦苦相逼呢?”
漢子冷哼一聲道:“這和你沒有關係。”說罷就走了過去,伸手想要抓那女子。
那女孩驚叫一聲,雙手緊張的抓住了胥青的衣袖。這麼一來,胥青也沒有辦法置身事外了,於是他微微移了一步,把那漢子的手臂擋在了身前。
那漢子本來就黑的臉色頓時又黑了幾分,他眉頭大皺道:“你要護着這個女人?”
胥青心頭對這漢子的蠻橫也有些不悅,於是道:“我只是覺得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人家小女孩不太好吧?”
“小女孩?”那漢子冷笑道:“你一個外人懂得什麼?我懶得跟你廢話,這是林家的事情。”
胥青聞言有些猶豫,畢竟自己還鬧不清這裡面的糾葛,不料這時候那女孩突然從身後探了個小腦袋出來,怯生生的道:“他……他不是外人,他很快就是新一任的大木尊!”
聽到這話,胥青和那漢子不禁都楞了一下,那漢子似乎這纔想起了對方的身份,他不由得猶豫起來,想了半天,他纔對胥青道:“你現在還不是家主,這女子是現任大木尊交待我要看管好的,我不管你以後是什麼身份,我董涼也只聽命於林本堂一個人,他沒開口,我是絕對不會放走了她的。”
話雖如此,礙於胥青的身份,董涼還是沒有繼續動手抓人,三人對峙了片刻,董涼突然轉身離去,臨走前扔下了一句話,“既然你要回護這女子,那也由得你去,不過水姬你給我聽着,千萬不要試圖逃跑,只要有我在,你休想離開林宅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