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形散盡,光亮也隨之黯淡,白霧飄飄揚揚而去……柳逸陽和林若雲突然倒了下去,在林若雲的嘴角,隱隱可現一絲微紅之色。
霧中捲起的衣衫碎片失去了支撐,而其中的一部分忽然亮起了一道光,眨眼間便重新拼合在一起,回到了林若雲的身上。此時,白霧才散盡,柳逸陽的身體被散落下的碎片覆蓋,人仍舊昏迷。
林若雲撐着身體,吃力的坐起,天已漸漸轉亮。
“姑娘!”
林若雲被這聲音驚了心,卻沒有轉身的力氣,怎會驚動了他們?
“姑娘,您怎麼了?”清風明月突然出現,慌急的衝到林若雲身邊,又神情緊張的看着倒在一旁的柳逸陽,“柳公子他……姑娘,您怎可亂來,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林若雲慢慢坐直了身體,緩了緩氣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地之靈氣異動,就連柳公子的元神也波動異常。”清風皺着眉頭,一臉擔憂,“護塔石的天幕自行打開,所以……您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和柳公子進行靈氣的合修,這可是大忌!”
林若雲按着胸口咳了兩聲,慢慢回道:“他中了毒,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辦法,所以才試試,好像成功了,又好像成功的不完整。也不知怎麼的,竟突然被他的靈氣擾亂了我的靈氣運轉,這才……”
“毒?您解不了他中的毒?”明月不禁驚訝道。
林若雲嘆了口氣,“是百毒堂的合歡散,難道你們有辦法解?”
二人張着嘴巴,頓時啞口無言,只是驚訝之色更甚,明月突然叫了起來,“這怎麼可能!百毒堂怎麼會對柳公子下毒?沒道理啊!”
林若雲諷刺的一笑,說道:“要什麼道理?或許是他人好得沒了原則,偷了別人的心,纔會落得今日下場。”
“偷心?”清風明月頭上冒出無數的疑問,忽然眼中一亮,一枚泛着光芒的水玉從柳逸陽身下升起,藍芒幽幽徘徊在他周圍,身上的衣衫碎片竟也發出光來迎合,慢慢匯聚一起,恢復到完好如初時的樣子,重新穿在了柳逸陽的身上。
待身後的光亮暗去,林若雲這才轉過身,將那半片水玉再次放到柳逸陽的束帶中。
“還是不行啊,合歡散仍在他體內。”
清風想了想,說道:“讓三位長老出面吧,田宗仁不會不賣長老們的面子。”
“對,此事非三位長老出面不可!”明月也贊同道。
林若雲皺了下眉,立刻搖了搖頭,“這是他個人的事情,我看他也不願因此事將骷谷拖下水,否則早就去找你們了。百毒堂到底與骷谷毗鄰,幾百年相安無事,若因此結了怨,怕是對誰都不好。”
“那怎麼辦?”清風苦惱道:“聽聞合歡散厲害非常,至今也無一人捱得過,總不能讓柳公子這般痛苦下去吧?”
三人一籌莫展,紛紛憂心的嘆着氣。
“有了!那個地方,或許可以解合歡散的毒!”明月又突然大聲說道:“萬年寒冰潭!還記得那個傳說吧,潭水是萬年寒冰融化後匯聚而成,冰寒徹骨。而合歡散是將人體的陽氣與熱量調至極限,剛好相剋!”
清風略有猶豫,“這不會有危險吧?一個極陰,一個極陽,弄巧成拙可是會令柳公子喪命的!”
“公子不是有天之靈氣嘛,剛剛還與地之靈氣結合過,怎會這麼不堪一擊?”明月挺了挺胸,堅信道:“柳公子連天之靈氣的殘片都能修煉,區區一個萬年寒冰潭,豈能難倒他!”
好一番有理有據啊!林若雲和清風都聽得目瞪口呆,這也能稱爲因果嗎?林若雲很擔心,合歡散毒發已經將他折磨得生無門、死無路了,再讓身體飽受寒冰刺骨,這不是要把他折磨瘋嗎?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待天已大亮,柳逸陽才從渾渾噩噩中醒過來,好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頓,意識恢復的那一刻,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又酸又痛。
“柳公子,你沒事吧?”
清風明月小心的扶着他坐起來,卻把柳逸陽嚇得不輕,腦袋也立刻清醒了,“你們,你們怎麼在這?”
“呵呵,公子這話聽着怎麼好像不願看到我們似的?”明月撅着嘴巴,委屈道。
柳逸陽尷尬了一下,目光一轉,林若雲就坐在自己對面,正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己,不禁問道:“我怎麼了?好像昏迷了很久?還有你們,不會無緣無故來此吧?天之靈氣找到了?!”
“公子,沒想到你如此惦念着天之靈氣啊。”明月玩笑道:“公子希望找到他,還是晚些找到他?”
柳逸陽一愣,這算什麼問題?
“呵呵,公子休要理無聊的問題,他就是喜歡沒事找打!”清風瞪了明月一眼,笑着說道:“我們已經得知公子身中劇毒,又苦於無解毒之法,所以我們想了一個去處,或許能幫到公子,也或許會讓公子的痛苦加倍。”
柳逸陽遲疑了片刻,“是何去處?先說來聽聽。”
“萬年寒冰潭!”
是那……柳逸陽看了看沉默的林若雲,“那裡真的可以?”
“或許吧。”林若雲低聲回道,又說,“不管什麼方法,對你來說都有危險,除非讓她來解,那是最快,最安全的法子。”
柳逸陽看着她,慢慢皺起眉頭,面上略有痛楚。清風明月看在眼裡,疑惑頓生,先不說那個她是誰,但肯定是個女人!可柳逸陽體內的靈氣是個阻礙,他是不能和任何女人在一起的,怎麼還說這話?
“走吧,去萬空洞。”林若雲心緒又亂了,突然起身,幫他做了決定,並向破屋外走去。
外面的天空好藍,好高。天空也是有心情的吧?那何事讓它這般高興,這般暢快呢?林若雲呆呆的望着空中飛翔的鳥兒,忽然心之所往,鳳鳴劍破空而出,御劍遨空,形似雲霞。
柳逸陽手腳無力,走路都慢悠悠的,御劍更是不可能,清風明月本打算用傳送陣將他送去萬空洞,可他望了天空一會兒,堅持要隨林若雲一起。有清風明月在,這倒也不是難事,而且柳逸陽的體力需要恢復,否則這副身軀如何入得寒冰潭啊。
待衆人都已離開,有一人從破屋後走了出來,遙看天際,輕撫鬍鬚,正是后土天神。
“你擔心?”
在後土身後又走出一人,玉皇天神漫步行至他身前,問道。
后土笑着反問,“你不擔心?”
唉……
隨後二人一齊嘆了嘆氣,滿面氤氳難書。
玉皇撇了撇嘴角,振作精神說道:“不是說好要相信他們嗎,我們這又是在做什麼啊,真是的。”
“你不是一向心急嗎?怎麼這會兒又有耐心了?”后土瞧着他十分不解。
玉皇擺了擺手,嘆道:“我那不是心急,是擔心!我是擔心柳逸陽,如此下去越陷越深,萬一按耐不住,那可怎麼是好啊。”
“他頗有資質!”后土臉上露出幾分讚許,又說道:“我們,還是選擇相信吧。”
玉皇看了看他,突然大笑道:“呵呵……我看你是想說順其自然吧?是不是覺得這樣的說法太無情,相信或許更讓人心安一些?”
呵呵……
赤君山,百毒堂。
半敞着的房門,案桌上擺着大大小小的瓷瓶,田語嫣將所有瓷瓶一一打開,焦躁的尋找着什麼。不過,好像所有的瓶子都是沒有用的東西,怎麼也找不到她想要的。
當把所有的瓶子都翻遍,田語嫣絕望的落下淚水,回手一掃,瓶瓶罐罐順勢傾倒,叮叮噹噹的落在地上,滾到門邊……
爲什麼,爲什麼偌大的一個百毒堂,連一顆能讓記憶消失的藥丸都找不出?!
這麼難嗎?就這麼困難嗎!?
田語嫣俯在案邊,身體微微顫動,聲聲潸然悲泣,把人壓得喘不過氣,只想和她一起哭出來才痛快。
砰!
房門一開,外面的陽光鋪進屋子,田宗仁陰沉着一張臉,大步跨進房中,看着滿地藥瓶,臉都氣青了,“哭什麼!你在這哭死,他也不會知道!既然如此放不下,那你還將他放走,你以爲這樣,柳逸陽會感激你嗎?他會記你一輩子?!”
“我寧願他走,也不要他死在這!”田語嫣滿是淚痕的嬌容,依然倔強。
田宗仁原本就窩了不少日子的火,看到女兒這般頑固,更是怒不可遏,兩隻眼睛瞪得好像牛鈴,“愚蠢得不可救藥!他想死早死幾回了,你放掉了一個讓他對林若雲死心的絕佳機會!”
“死心?”田語嫣諷刺的看了一眼父親,輕輕抹去臉上多餘的哀傷,“可他對我的心從未活過,我現在才知道,無論換成誰,他都會一般對待。那根本不是感情問題,是習慣,是他的習慣而已。”
田宗仁怒上一步,“那你就該殺了他!”
田語嫣身體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父親,慢慢站起身,“爹,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不與我商量就給他下毒,還用那樣卑鄙的手段,如今竟讓我殺他?就因爲他不喜歡我!?”
“爹也不想讓你痛苦!”田宗仁想安撫女兒,剛伸出手,田語嫣就閃過了身體。
姚彤急匆匆趕過來,卻見他們父女倆氣氛僵持,“語嫣……”
田語嫣搖了搖頭,神情木然,“你不是爲我,你根本不是爲我!”
“放肆!區區一個柳逸陽,你竟然與爹這般放肆,我這就去宰了他!”田宗仁甩袖轉身,憤然欲離去,只聽身後‘噹’的一聲……
“語嫣……”
姚彤驚呼一聲,心跳險些沒了。
田語嫣手握匕首,橫在頸上,雙目怨恨,滿面堅決,“你敢動他一根頭髮,我即刻橫屍於此!”
你……田宗仁的話語頓在半空,眼中由怒轉憤,由驚變哀,突然轉身跨出房外,身後嘯風而隨。
見父親憤然離去,田語嫣手一鬆,匕首應聲而落。失去一切支撐的身軀與魂魄,在這一刻完全鬆垮,癱坐在地上。淚水悄悄滑落,流眼淚其實完全不需要力氣,只是有些東西滿了,便會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