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發現了這些武人潛入了京城,石宗也並未聲張,畢竟,皇帝的旨意是不要打草驚蛇,以期一擊成事。不過,這些人也煞是狡猾,甫進京城便紛紛四散而去,無奈之下,後頭跟蹤的衆人只得分散尾隨,希望能揪出他們的去向。
馮莊主等幾個老人卻並未跟着一起去,他們都是武林名宿,再幹這些下三濫的事便太丟臉了,因此盡遣門下年輕弟子出行,自己卻在百草莊等待好消息。風無浩的吩咐其實很簡單,還打着助皇帝整治吏治的幌子,他們久坐之下別無他法,最後只得行險一試。不過是到那些青樓楚館去大鬧一番,隨後即便驚動順天府或是步軍統領衙門,也應該抓不到現行,總好過他們現在的窘境。
於是,那一夥尾隨的密探便眼睜睜地見這些名門子弟進了一處處行院,不由瞠目結舌。爲首的立刻派了人回去通知石宗,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聞訊而來的石宗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後,立刻加派人手盯住各處,隨後便把重點對準了醉香樓。畢竟,此處乃是郎哥和翠孃的產業,若是被人鑽了空子或是看出端倪,事情便不好收場了。
那幾個奉命來此的年輕漢子也都不是初哥,儘管囊中羞澀,但想到事後還有大筆犒賞,因此他們也不吝嗇,大把的銀子就分發了出去,引得一幫鶯鶯燕燕圍得緊緊的。此地早已不是翠孃親自當家,那老鴇見幾人出手大方,不由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吩咐衆女好好伺候。
幾人的目光一面在衆多煙視媚行的女子身上流連,一面注意着來往的各色人等。風無浩事先就給了他們不少畫像,其中都是那些最喜青樓楚館的官員。儘管凌雲律例早有規定,朝官若有在青樓行院縱慾者,輕則降級罰俸,重則革職拿問。律法固然森嚴,卻禁不住這麼多年來的敗壞,滿朝文武至上而下,喜歡在這些地方逗留的官員着實不少。如何蔚濤這樣的極品大員也只是在近幾年才收斂了一些,而其他的年輕朝官則大多是自命風流,時常選擇一些侍書之類的女子春宵一度。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幾個人且行且住,在大廳中沒有發現半個有干礙的人影,心中便清楚要找的人絕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再重重打賞了身邊的幾個女子後,他們終於探聽到確有不少官員今夜來到了此地,不過,這些人身份尊貴,老鴇便早早地將他們安置在了內院的幽靜處。
仿若那些前來眠花宿柳的嫖客一樣,幾人也紛紛擁美回房,不待片刻便迷昏了自己身邊的女子,偷偷聚在了內院的隱秘處。自以爲天衣無縫的他們絲毫不知,這個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樓竟是對頭的產業,而自己的一舉一動恰恰落在了別人眼中。他們一個個掩進了那些內院各處,如願以償地發覺了目標,於是便在他們身上作了小小的手腳。
坐鎮醉香樓的郎哥聽到屬下回報後,只是沉吟片刻便命人去向石宗報告。看那些人行動的架勢,他已是隱隱約約猜到了對方的用意,不由暗自偷笑。若是此事傳揚出去,恐怕那些名門正派的聲譽便要全毀了,眠花宿柳只是小事,但在行院中暗行不軌的勾當卻是大罪名。待他確定那幾人還未歸房,便下令一衆護衛前往內院暗中堵截。不到一盞茶功夫,一衆人便紛紛束手就擒,論起真功夫,他們比這些在道上廝混多年,又是黑道出身的護衛差遠了。
有心把事情鬧大的郎哥毫不客氣,立即差人將幾人扭送順天府,然後便去探察內院幾個官員的情形。果然,這些人是中了對方的手段,一個個昏迷不醒,即便是掐人中也不濟事。郎哥也一一試過,見並非點穴的手段後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如若次日早朝缺了一大批朝官,則朝廷體統就都沒了。他只得緊急派人去知會石宗,自己則是一個個法子試過去,希望能將這些官員喚醒。
郎哥這邊已是將一羣人全數拿住,但其他青樓便沒有這般好運了。一干年輕武人得手後便快速離開,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無法收場。更爲可惡得是,竟有人在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外張貼了告示,聲稱朝廷官員公然嫖妓,大大有違朝廷律例。儘管是深夜,得到消息的巡捕營軍士還是迅速出動,滿大街地搜尋可疑人等和告示,希望把事情暫時壓下。
即便如此,次日的早朝上,仍然有衆多官員缺席。雖然沒來上朝的幾乎都是三品以下官員,但還是有三個大員也在其中,氣得風無痕臉色鐵青。祈郡王風無浩見陰謀得逞,不由心中暗笑,事情一旦傳入尋常百姓耳中,那朝中定會經歷另一次洗牌,風無痕爲了應付輿論,一定會罷免這些官員,多出來的空缺就分外誘人了。
風無痕看着稀稀落落的朝官,心中震怒不已,臉上卻只是冷笑道:“一夜之間,居然有這麼多官員沒了蹤影,連個假都沒有。”他雖知是怎麼回事,但仍然難掩鄙夷之情,“昨夜順天府拿到了幾個蟊賊,居然在青樓楚館之地暗謀不軌,似乎目標就是那些個風流官員。好嘛,如今朕的天下實在是無奇不有,朝官公然眠花宿柳,蟊賊也公然登堂入室,真是亂成一團!”
風無浩起先還在暗自盤算,聽到順天府已經拿住了幾人,不由面色大變,所幸他一直低着頭,這才未曾露出行跡。然而,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讓他有些亂了方寸,朝上議了些什麼便都沒有聽進耳去,渾渾噩噩地便出了大殿。
好容易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便差人去喚了霍叔其來,原原本本地將風無痕的話複述了一遍。霍叔其卻毫無緊張之意,他當初和那些人見面本就改了裝束,而風無浩也未曾表露自己是那位王爺,而且也是喬裝打扮而去。所謂皇家玉牌,人人都是相同制式,又有誰能認得出來?風無浩在聽了霍叔其的一番勸慰之後,方纔心中大定,他如今勢力尚淺,只能靠這些歪門邪道的法子成事,只求能夠安插一些親近自己的官員也就心滿意足了。
順天府尹楊乾在收到郎哥派人扭送的那幾個聲稱是蟊賊的年輕漢子後,不到片刻功夫就得了石宗的通報,立刻省到了事情的嚴重,因此連夜突審。早朝之後,他便單獨求見了皇帝,將犯人供述都說了出來。風無痕一聽此事竟牽涉到某位王爺,臉色頓時極爲難看,對於章叔銘先前奏報的重視也更強了。
朝中如今封王的皇族並不多,而有膽量幹這種大事的,除了他的幾個兄弟輩之外,便只有風浩揚和風浩容兩個年長皇子。可是,思前想後,風無痕還是將自己的兒子都排除在外,畢竟,在儲位未定之前,他們應該還不敢這般大膽,如此一來,就只有他的幾個兄弟輩了。
楊乾滿頭大汗地從勤政殿出來時,正好看見石宗的身影,連忙避了開去。儘管明面上沒有動靜,但朝官大多心裡有數,此人便是如今皇家密探的首領,手段極爲多變。他雖然轄着順天府,卻也不想和此人打太多交道。石宗卻並未注意別人,進殿之後便奏報說已經擒下所有暗中作祟的人,只是百姓中已然謠言四起。
早在朝會時,風無痕便知曉這些人都是保不住了,因此也並未放在心上,只是詢問石宗審問的結果。然而,石宗的說辭幾乎和楊乾一模一樣,除了說此事涉及到一位王爺之外,別無其他收穫,讓風無痕極爲惱火。不過石宗還補充了一句,眼疾手快的徐春書也早已派兵圍住了百草莊,裡頭的人也全數拿了個正着,興許還有別的消息。
徐春書沒費多大功夫便嚇住了那幾個所謂名宿,一聽到事幹謀逆,馮莊主等人便嚇住了,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事情緣由。徐春書也不敢怠慢,就在石宗之後半個時辰便進宮面聖,將他的所得交待了一遍,又稱當日至倚雲閣定下包廂的人並未留下名姓,其後在上頭宴客的主僕倆也是行蹤隱秘。
這邊風無痕固然是緊鑼密鼓地追查幕後黑手,那邊杜氏則是飛快地掩蓋行跡。她行事向來多留後路,因此自忖這一次除了引起章叔銘些許懷疑之外,並未露出其他端倪。爲了那一點疏漏,她只得派人打點章府上下,希望那些她安插在章叔銘身邊的人能發揮作用。然而,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章叔銘已然將懷疑奏報了皇帝。
頂替了王進這個名字,在宮中自在逍遙的風無凜也懾於京中一系列的變故,那些傳言自然也在所有侍衛中傳得沸沸揚揚,一個個版本的流言蜚語說得有鼻子有眼,讓他分外佩服杜氏的手段。儘管心中仇恨並未有一點減輕,但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守護自己的兒子,至於外頭的糾紛,他只要看着就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年他的父親能夠隱忍那麼多年,他也不會拘於一時半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