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腔怒火,忘了自己半年來的勸導,忘了自己應該很乖很乖地應允他說的一切,忘了自己不可以頂嘴氣他,忘了自己有多卑微多不值錢。
他怎麼可以這樣?前後態度反差這麼大,她受不了的!有本事就看她自生自滅啊,看不慣又做什麼這麼狠?
她越喝越快,乾脆一飲而盡,把碗重重一摔,摔在桌上。
“你兇個毛!嫌我沒出息就別管我,我跪了幾天還是幾分鐘還是幾世紀幹你什麼事?我放狠話了,你也一樣,不是你說的下次見面就殺了我嗎?做什麼不讓我跪?我跪死了你也省事了,反正寒零早就死了,現在的君尋悔死就死嘍,賤命一條,有我不嫌……”
她突然打住,沒說下去——她不敢了。
她第一次見他氣成這個樣子,之前氣也都是心裡,打着算盤怎麼報復她,再氣也能忍住,擺出冷漠無情的樣子,她很少見他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比如說現在,她沒見過他在這種情況下能氣成這個程度,上次在太淵家也不過是她把他逼得要自刎。
他似乎是第一次真的動手打她。
她沒見過君零氣得咬牙切齒,怒火大成這樣,因爲他這是第一次真的伸手要扇她耳光。
他揍她可以,踢她也可以,但是他不能扇她!
扇她耳光是不是就代表他嫌棄她了?
她不敢躲,他比她大,她是他養大的,她親口說過自己是屬於他的,他要扇她她只能乖乖地伸着臉等他打。
手掌都刮來了冷風,她嚇得閉上眼,差點就捂住耳朵。
一巴掌沒有如約而來,她慢慢地睜開眼,惶恐地看着離自己的臉就差那麼一點的手,潔白如玉,她卻怕得很,她訕訕地盯着他冷淡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就要挪開。她剛挪開一分,一巴掌就立刻跟了過來,這一次沒有停下來,直接輕飄飄地扇在她臉上,就跟拍臉蛋似的。
她愣了愣,呆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沒腫,沒痛,反而很舒服。
君零收回手,盯着她,微微皺起眉,“你自己好好反省,我沒教過你麼?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半年沒見你就沒大沒小、無法無天了,以後再說你自己的命是賤的,巴掌就不停了。你乖乖睡覺,晚上再叫你起來。”說罷,他站起身,丟給她一個糖塊,轉身就走。
楚沉寧憤憤不平地瞪了她一眼,跟着君零一塊兒出去了。
君尋悔慢慢地剝開糖紙,舌頭一卷,靈巧地就將糖塊兒含到嘴裡了。她閉上眼,突然開心又滿足地笑了,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淚花。
她哥還是疼她的,她出言相撞大言不慚他還是不捨得打她的,換做是爹孃早就抽爛她的臉了。
剛纔的確是犯了他的大忌,他在她還小的時候就說——以後不準自我貶低,你敢貶低自己我就敢扇你耳光。那時候她還不懂事,以爲他不要她了,委屈得不行,哭得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他只顧着哄她,也沒多說那件事情。
可是她記得很清楚,她今年年初自暴自棄的時候,他其實就慌了,她還是沒見過他這種眼神的,慌亂又害怕,怕她真的頹廢下去,就拿自己的命來威脅她。
不過是跪了幾天就原諒她了,把她從孤兒的範圍里拉了出來,他對於她到底還有沒有底線?
童千原笑她,說只要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君零就絕對沒法子了,她要什麼他肯定拼了命都給的。
他疼她、寵她、慣着她,她要什麼其實他都給,只是她一直卑微地覺得自己不夠格,不敢要。不論是什麼時候,他考慮事情都是從對她好的方面去考慮,所以有時候他會嚴厲一些,有時候他不會順着她,是因爲他要對她負責。她要去騎馬,還玩賽馬,他有認真考慮過這對她有什麼好處,有就答應,沒有的話就看安全不安全了。
其實她是一個大小姐的,要什麼都會有,只要不越界。
楚沉寧不滿地看着君零突然變得忙忙碌碌,悶悶不樂地問道:“你真要留她下來?她纔剛醒就有力氣跟你吵架,你不嫌她煩?”
君零放下手裡的菜刀,撥開已經切成一條一條的土豆絲,笑着搖搖頭,“自己養大的孩子還是不捨得的,不嫌煩。您沒有過孩子,當然不知道。”
楚沉寧嗤之以鼻,“你又當爹又當娘又當哥哥又當情人的,不煩啊?”
君零疑惑地看着他,問道:“有這麼多麼?後兩者我承認,前面兩個如果是真的,那就亂倫了。”
“哼,你從來都是亂倫的!哥哥和妹妹怎麼可能?”楚沉寧冷哼陣陣。
“且不論玄天家,”君零盯着他,“太淵家承家、烈陽冰絞雙宗、玲瓏閣藥王峰、傾峰派、通天派等等等等都有過這樣的情況,聖靈殿居多,有什麼亂倫的麼?”
“……”
“我突然對天封神教教主一位感興趣了,您批迴去吧,我正在考慮中。”
“……”
茶亭之中,老者一身白袍三千,笑意滿滿地看着對面的少年,熟練快速又不慌亂地沏着茶,心下愈發歡喜疼愛。
長孫元奕突然擡起眸子,衝着老者敬重地笑笑,“韋掌門,您請。”
韋禪恭含笑着點點頭,伸出手接過長孫元奕遞來的白瓷茶杯,小啜了一口,頓時眸子一亮,“乖孩子,你的手法真是好啊,可比我那小來孫的手法好多了。”
長孫元奕有點尷尬地笑笑,他的年齡比韋禪恭的來孫小多了,但是誰讓自己爹一心癡武,很晚才娶了妻。武界以武爲尊,爹年紀再大,只要武功深不可測,就會有人願意嫁。
父親常說不要沉淪於女人的一切,可是他那時年幼偏不聽,和一同長大的劉大小姐愛的死去活來的,也不肯專心練武,若不是他天資過人,他現在就是一個被人唾棄的人了。結果還是老套又普遍的,千篇一律——他還是被甩了。劉大小姐不喜歡江湖世家,她喜歡榮華富貴,所以她嫁給了貴公子哥。
長孫元奕不怨她——女孩兒很多都這樣,她們現實又普通,只是希望一生安安穩穩,不像江湖人士有那麼多仇家,那麼多俠義。他自很早就發現劉語盈天天偷看羅家的少爺,他若要阻止,劉語盈就跟他吵,他再氣惱也沒用。拖了大半年,劉語盈還是走了,她出嫁的那天,他坐在房檐頂,笑得冷淡又鄙夷。她走後第二天,他瘋了般地練武,他是一個堅強的人,不需要別人可憐他。
他長孫元奕是個不信感情的人,可能是出於報復心理,他也像個花花公子哥,出去調戲很多女人,可是他看他們的眼神都是冷漠的,最多就是挑下巴掐臉蛋,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會做,因爲他是個討厭女色的人。
他每次調戲女人,都是一次性的,好看就挑個下巴,然後就淡漠地走了。韋禪恭瞭解他,他是韋禪恭帶大的——他失戀,韋禪恭就在一邊笑着看他,也不多勸,韋禪恭是一個和善的老人,陪他走過很多挫折,所以他敬重韋禪恭,他其實很想認他做乾爹的,韋禪恭對他的關心比長孫冀的要多得多。
他外表輕浮,內心上是很討厭女色和漂亮的胭脂下的容顏的。
可是有一次他破例了。
確切來說不叫破例。
父親和聖祭子的關係也很好,前幾個月隨父親去聖靈殿做客的時候,正逢聖祭子突然回來,但他是回來的倉促,本意就是帶點藥草就走,因爲父親和他來了,所以就留了兩天。
他在外殿溜達,四處參觀參觀,卻突然看到一個極其安靜的人坐在不遠處的椅上,垂着眸子一個人似乎是在摸什麼。
出於好奇和禮貌,他走過去看那人,卻看到了一張絕豔又傾城的面容,他在父親三個兒子中是長得最好的,但是看到這個人後卻自問差得遠。他很少有見到女孩子是這麼安靜淡漠的,就跟他當初失戀一樣。那人的氣質是冷的,像冰,似乎對世間一切都絕望厭倦了,安靜得像死了一樣,可是那人明明出落得這般標緻漂亮。三年來讓他習慣性地去挑美女的下巴,那人的皮膚實在是好,光滑得沒有一點起伏,如絲綢般柔軟平滑,看那樣子就十四五歲,卻已經長得這樣無人可比。
當他惡趣味地勾起那人的下巴時,被對方傾天絕俗的容顏驚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對方冷冷地開口,他纔回過神來:“敢問長孫三公子有斷袖之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