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托裡斯汀的首都托裡斯塔尼亞。十七歲的女王在執務室裡閉着眼睛,正在向上天祈禱。在沒有了多餘裝飾的執務室之中,空氣也變的格外寒冷。
就好象靈廟一樣。
在這個房間的正中央,全身穿着黑色禮服,用面紗深深蓋住臉面的安麗埃塔正雙膝跪地。眼前有一個小小的祭壇,上面裝飾着一個小小的始祖普里米爾像。
始祖像。那是描繪始祖普里米爾降臨於哈爾吉尼亞時的姿態做成的像。
他的雙手就像正在打開門似的向前大大張開,是個抽象型的雕像,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像人的身姿。原因就是人們把正確描畫始祖形象的行爲視爲對始祖的不敬。不過,話雖如此,實際上也根本沒有人知道始祖的準確容姿。
這時候,一陣敲門聲傳進了正在默默祈禱的安麗埃塔耳中。
“陛下,是我。”是樞機卿馬薩林的聲音。
於是,安麗埃塔拿起了身旁的魔杖,想要詠唱出“解鎖”魔法可是她馬上又搖了搖頭,把魔杖放回到桌子上,站起身子來,用手打開了門鎖。
走進了安麗埃塔的執務室後,馬薩林皺着眉頭向她謝罪道:
“哎呀,原來您正在祈禱嗎?實在多有失禮了。”
“不要緊。”安麗埃塔答道。
“反正我是打算從黎明時分一直祈禱到夜晚的。無論你什麼時候來都一樣。”
馬薩林以冷峻的視線注視着自己的主君。自從向亞爾比昂發動征伐戰爭以來,安麗埃塔一整天都在祈禱這個傳聞原來是真的。
安麗埃塔以辯解般的口吻說道:
“我這個無力的女王,除了祈禱之外就做不了別的事了。“
“還要穿着全身的黑衣服嗎?陛下還是穿白色更合適啊。”
“現在是戰爭時期,倒下的將兵一定不在少數。我現在是在服喪。”
“馬薩林困惑地移開了視線,然後向安麗埃塔報告道:
“昨天,我軍已經完全佔領了桑斯戈達城。這樣的話,我們就確保了向倫笛紐姆進軍的據點。”
“這是個好消息。請以我的名義向德.坡瓦奇將軍發去祝賀之辭。”
“明白了。另外,還有一個”
“是壞消息吧。”
“正是如此。聯合軍提出了補給兵糧的要求,我們有必要立刻送過去。”
“按照預計,應該還能堅持三個星期的吧。”
馬薩林一邊看着手上的報告書一邊說道:
“桑斯戈達城的糧庫全部都空空如也,據說是亞爾比昂軍一點不剩地全部帶走了。所以有必要給居民們佈施糧食。”
“難道敵人的糧食很緊缺嗎?”
“不,恐怕是爲了給我軍制造麻煩吧。他們預計到我們會向居民提供兵糧,於是就把居民的糧食全部沒收了,說白了就是要拖我們的後腿。”
“如此殘忍的事”
“因爲這是戰爭。”
安麗埃塔點了點頭。
“那就拜託你安排了。”
“明白了。可是我們也差不多該擔心一下國庫了。”
“財務卿呢?”
“正在跟戈利亞的大使進行會談。”
“戈利亞?”
“是申請向他們貸款。戰爭是非常花錢的事情啊。”
安麗埃塔注視着自己的雙手,然後,她以苦澀的聲音說道:
“只要戰勝就可以了。對,只要戰勝就行。然後我們就用亞爾比昂的錢包來還錢好了。”
“關於我們得到那個錢包的日期,看情況大概要稍微推遲一點了。”
“是怎麼回事?”
安麗埃踏的臉上馬上籠罩了一層陰雲。
“敵人向我們提出休戰的要求。”
“要休戰?期間是?”
“從後天開始到降臨祭結束的這段時間。因爲在降臨祭舉行的期間,按照慣例是要休戰的。”
降臨祭大約要持續十天,是哈爾吉尼亞最大的慶典。由於降臨祭是從新年第一天開始的所以現在離開始之日已經不足一週了。
“也就是要連續休戰兩週的時間?不行!不管是不是慣例也好,這個絕對不能同意!而且跟他們這些單方面撕毀條約的無恥之徒談休戰什麼的,根本就不可信!那幫無恥的傢伙還襲擊了魔法學院,想要拿貴族子弟來當人質啊!怎麼能跟如此卑鄙的傢伙”
魔法學院是在征伐艦隊出發後的第二天遭到襲擊的。雖然值得慶幸的是學生們都平安無事,可是在鎮壓行動中卻出現了數名犧牲者。
“雖然不值得得信任,但是我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無論如何我們也要運送兵糧過去才行。在這段時間裡就只能按兵不動了。”
“那樣的話就用剩下的這一週時間攻陷倫迪紐姆好了!究竟是爲了什麼我們才送去了那麼大規模的艦隊和那麼多的兵力啊!?究竟是爲了什麼我們纔出動了‘虛無’這個王牌啊!?”安麗埃塔邊說邊逼近了馬薩林。
宰相向情緒激動的女王勸說道:
“陛下,士兵和將官都是人啊。如果勉強讓他們作戰的話,就一定會在別的環節發生問題。雖然我也明白陛下希望儘快做個了斷的心情但在這一點上,還是請您作出讓步吧。”
安麗埃塔這纔回過神來,垂下了腦袋。
“我說得太過分了,請你忘掉我的話吧。大家已經乾的很不錯了,對吧。”
“那麼我馬上就作成休戰條件的草案吧。”馬薩林站起了身子,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說道:
“陛下,戰爭結束之後,就請您脫掉黑衣服吧,跟您太不相配了。”
安麗埃塔沒有回答。
就像一個溫柔的父親似的,馬薩林說道:
“請忘記吧。永遠服喪下去的人,光有您的母后一個就夠了。”
樞機卿離開之後,安麗埃塔就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啊啊,我怎麼會說出那麼過分的話竟然用‘虛無’來稱呼露易絲?”
“過於強烈的目的,是會把重要的人也變成道具的啊。”
與神聖亞爾比昂共和國之間的停戰協議生效後的第三天,在桑斯戈達城裡――
在聯合軍接受的某個旅館的房間裡,露易絲正抱着身子坐在暖爐前。
還有四天就到新年了,到時候始祖的降臨祭就要開始了。
明明戰爭還沒有結束,但是街道上卻瀰漫着一片喜慶的氣氛。不,也許正因爲現在是戰爭時期,所以才更想要熱鬧一番吧。對於居住在這個城市裡的亞爾比昂居民來說,這一年來恐怕是沒有多少日子能夠安心的吧。
這段休戰期間就好象是來自始祖的禮物一般,無論是桑斯戈達的市民,還是托裡斯汀和格爾馬尼亞的士兵們,都似乎打算開開心心地度過這段時間。
懷着興奮的心情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衣服。
由於是離地面三千米的高空,亞爾比昂的冬天來得很早。而且因爲它是個浮游大陸,冬天來得也很突然。
身體纖瘦的露易絲非常怕冷。第一次體驗到亞爾比昂的冬天實在不是那麼好受。於是,她就用毛毯裹着身子,在燃起了紅紅爐火的暖爐前不停地發抖。
這時候,露易絲察覺到才人在遠離自己的地方擺出正坐的姿勢,不知道在幹些什麼,於是就向他發話道:
“那裡很冷吧,來暖爐這裡不好嗎?”
沒有回答。什麼嘛!露易絲開始來氣了。同時,她又想起才人在上次戰鬥中的糟糕表現。
“喂,才人!你聽到沒有?你在那裡會感冒的!要是下次你再像上次那樣沒半點幹勁的話,我可饒不了你哦!你要隨時保持最佳的身體狀態才行!這可是使魔的義務啊!”
還是沒有回答。才人坐在牀邊,從剛開始就一直背對着露易絲,正拼命的幹着些什麼。
“你在幹什麼嘛?”
露易絲依然用毛毯裹着身體,向才人那邊走去。只見才人正拿着葡萄酒的軟木瓶塞不知在幹什麼。
“我說你呀。”
露易絲一邊說一邊伸長脖子看他做什麼,可是才人卻“嗖”地把東西藏了起來。
“讓我看看嘛。”露易絲一把推開了才人,而才人也很順從地被她推開了。
只見紙上有許多細小的軟木瓶塞碎片。
“這是什麼?”
才人一言不發地繼續擺弄着瓶塞。他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把瓶塞弄碎,看來他是閒着沒事可幹,就用指甲在瓶塞上劃來劃去
好陰暗。實在太陰暗了。光是看着他這樣子也會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快別弄了啦真是的也太陰暗了吧”
才人低聲嘀咕道:
“我就是陰暗。”
“討厭的使魔!”
“我是鼴鼠嘛。”
鼴鼠也來啦。露易絲並不喜歡這樣的態度。男孩子就應該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做人。
她這麼一想,就越發焦躁起來了。
“什麼鼴鼠嘛。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然後,她“咚”地一下子把才人撞了開去。才人馬上就躺倒在地上了。
“你快說些什麼來反駁啊!快點,快點快點!鼴鼠!鼴鼠鼴鼠!”
露易絲不停用手指戳着才人的臉。這時候,才人的雙眼馬上盯住了露易絲。
露易絲的肩膀不禁抽搐了一下。那是因爲她感覺到發怒的才人可能會飛撲過來的緣故。討厭,我又會像上次那樣被他推倒嗎?這個笨蛋使魔會不會邊說着“你別太過分!我現在真的發怒了啊!混蛋!”之類的話,一邊撲過來,向我襲擊呢?討、討厭啦呀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全身顫抖起來。
怎麼說呢,在某種意義上,露易絲也許是爲了這個才故意挑撥他的。雖然他本人是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啦。
然爾,才人卻一聲不啃地站了起來,向着門口走去。
“你、你去哪裡啊!”露易絲似乎感到很意外地問道。
“散步。”才人簡短地回答後,就徑直走出了房間。
露易絲又拖着裹在身上的毛毯走到暖爐前,像只貓一樣蜷縮着身體。這時候,靠在牆邊的德爾弗倫格向露易絲說道:
“冷漠的女人。”
聽他這麼一說,露易絲就從毛毯裡鑽出頭來,說道:
“什、什麼嘛這不都是那傢伙不好嗎!一天到晚都無精打采的”
“你以爲搭檔他是因爲誰才變成那樣子的啊?”
“我、我怎麼知道!”
露易絲像是要掩飾似的大聲叫到。
“那麼我告訴你好了。搭檔他以爲已經被你徹底甩掉了啊。”
聽了這句話,露易絲馬上就咬緊了嘴脣。
“那、那當然了嘛!那傢伙是使魔,我可是貴族耶!”
“說真的?”
露易絲的臉一下子就扭曲了起來。顯露出純粹少女一面後,露易絲又擺出了耍脾氣的表情。
“是、是那傢伙不好嘛!那麼冷淡對待人家,又放着我不管,還跟別的女孩”
“你說他幹了些什麼呀?要是你親眼目睹了他幹了些什麼的話就另當別論,可是那個女僕只是說‘幫我把鈕釦解開了’而已吧?你這樣就說他見異思遷,也未免太任性了點吧?“
“嗚”
“嘿,所以你就故意把帥哥親熱的場面給他看麼。不過,我看也做得太過火了吧?光是讓他看的話也算了。可你還說了很過分的話啊。什麼‘要坐在人家身後的話,自然是帥氣一點的男孩子好啦’之類的”
露易絲不由得低下了頭。
“當然,無論怎麼偏袒他也好,那個羅馬里亞的神官也的確比他帥氣。光看臉就已經沒法比了。用在天上飛的生物來舉例,就好象蒼蠅和鳳凰一樣。用在地上爬的生物來舉例,就是臭蟲和獅子。用在水裡遊的生物來舉例,就是水蚤和天鵝。”
“你也說的太過分了吧?”
“唔總之光看臉的話就是這樣啦。可是搭檔他雖然很想去東方,但最後也還是陪着你來這裡了啊。他不是跟你說‘喜歡你’向你表白了麼?明明是這樣,你卻說什麼‘忠誠的表現’,那不是很可憐嗎?現在甚至在他面前挑選了別的絕世美男子,那不是太可憐了?難得搭檔他鼓起勇氣向你表白啊”
露易絲聽了這番話,整整臉紅了五分鐘。然後,她倚在窗邊向外張望了一下,確認了一下窗簾後面,接着又打開衣櫃,看了看桌子下面,確認了房間裡的確沒有人在偷聽自己說話之後,就向傳說之劍問道:
“喂,那是真的嗎?他不是對誰都這麼說的嗎?到底是不是?”
“搭檔他可是個很專一的人啊。不過信不信就隨便你了。”
露易絲紅着臉沉默了起來。
“真是的,只是因爲狀態不太好就對搭檔惡言相向,你小心遭天譴哦。”
露易絲鼓起兩腮,說道:
“知、知道了啦。我原諒他!這樣就行了吧!”
“既然這樣,你就去跟他道歉,稍微對他溫柔一點吧。”
“我去道歉?爲什麼嘛!按道理應該由他來道歉”
“要是平時的話還算是雙方都有錯,可是這次就應該輪到你讓步了。畢竟你用那種態度對他實在太過分了啊。”
露易絲很不情願地“嗚嗚~~~”、“啊嗚~~~”、“唔~~~”地呻吟了一會兒――
“知道了!我道歉就行了吧!那就道歉好了!”
以一種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想道歉的糟糕態度大聲叫道。
可是,德爾弗倫格卻以恐嚇的口吻低聲說道:
“可是,搭檔這次可是真的生氣了啊也許他真的已經對你心灰意冷了呢。如果光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大概他是不會原諒你的吧。”
露易絲聞言,馬上露出了一臉不安的神情。
“你擔心麼?”
“說、說什麼蠢話!我才無所謂呢!誰也沒有拜託他原諒我嘛!”
“噢,是麼。”
德爾弗倫格沉默了起來。由於他之後就沒再說話了,露易絲不由得焦急了起來。
沒過多久,露易絲就開始坐立不安了。她從堆在暖爐旁的柴堆裡拿出柴枝,“嘶啦~~~~”地開始撕起柴枝的外皮。
“真是陰暗的消遣。”
“要你管!那怎麼說纔好嘛!你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喜歡。”
“啊!?”
“我也喜歡才人!”
“那種事我怎麼說得出口啊。”
“你討厭他麼?”
“也、也不是啦”
露醫絲開始扭捏起來了。
“那不就是喜歡了嗎?”
“不、不是的!總之那種話我說不出口,也不想說,不應該說,不能說也不喜歡!那樣的傢伙!笨蛋!破劍!”
“哎,你老是這個樣子的話,也許他就不會再突然推倒你了哦?”
“那樣最好。”
“真的?”
“當然了,開什麼玩笑!真是的,竟然敢推倒主人,到底在想什麼嘛!真實世風日下”
“你不願意被他推倒嗎?”
“那當然是不願意了啊!笨蛋!”
“啊啊,被喜歡的對象推倒自己,緊緊抱住的話,一定感覺很好吧”
露易絲紅着臉,低着頭,小聲問道:
“那個有、有沒有別的說法啊?”
“你果然是想被推倒呀。”
“我、我纔不想呢!少開玩笑!只是因爲他沒有精神的話,會對我造成麻煩而已,無精打采的綱達魯烏根本就什麼用也沒有嘛,喂?”
“你‘喂’我也沒用啊?”
“不管怎樣,我是拉.瓦利埃爾家的三小姐,無論如何也不能對那笨蛋使魔說喜歡他。而且呀,我根本就不是喜歡他,真的啊。那傢伙喜歡我的話,也算了,我可以承認他。他只要好好拜倒在我裙下就行了。那不就夠了嗎?知道沒有!?”
“知道啦你這種倔強脾氣真是麻煩死了啊”
“總之我會用別的話來讓他恢復精神的,你快告訴我好了。”
“抱我吧。”
露易絲慢慢站了起來,開始朗朗地吟誦出咒語來。
“不要把我熔掉,不要把我吹飛!”
“你少開玩笑,快點回答我,到底該怎麼說?”
德爾弗倫格顫抖了一會兒,接着嘀咕道:
“留在我身邊。”
“那是什麼嘛?”
“我已經拼命去想了啊。作爲我,作爲一把劍,作爲傳說中的劍。”
“要是傳說的話,就該想些好一點的說法吧。”
“不,這已經很好了。既可以傳達微妙的心意,同時又能對其作各種不同的理解,可以保住自尊心。”
露易絲“唔”地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說起來也似乎很有道理呢。沒想到你明明是把劍,卻能理解人類的微妙感情啊。”
“你以爲我活了多少年啊。嘿,反正很有趣,我就幫一下你吧。不過在無關重要的時候,我就會乾脆裝不知道,因爲太麻煩了嘛。好了,接下來就是說這句話的語氣和狀況”
露易絲跟德爾弗倫格商量了一會兒定下了作戰方安。
才人坐在桑斯戈達中央廣場的長椅上,注視着在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托裡斯汀和格爾馬尼亞的士兵、以及桑斯戈達的市民們絡繹不絕地在他的眼前走過。佔領了這個城市的聯合軍士兵都擺出一副自豪的姿態,在街上昂首闊步。大概是因爲進入了休戰期間的關係吧,其中也有些喝醉了酒後得意忘形的士兵追逐着年輕女孩,結果被貴族士官痛斥一頓。
桑斯戈達的市民們臉上也沒有身爲戰敗國民的悲愴感。雖然說是己方的軍隊,可是看到那些亞人們在街道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無論是誰都不會感到好受吧。而且,現在掌握亞爾比昂政權的貴族派“光復同盟軍”似乎並不是很受國民的歡迎。
再加上聯合軍向市民們提供了事物,所以他們已經把聯合軍作爲解放軍來看待了。
雖然一部分城牆被破壞,但是聯合軍在作戰中也儘量避免了向市區內發動攻擊,所以街道和市民們都基本上沒有遭到傷害。由於和他們自己相關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再加上對即將開始的降臨祭的期待感,所以市民們的臉上都自然地綻放出了笑容。
“唉”才人嘆了一口氣。
在如此喜氣洋洋的街上,就只有我一個是沉着臉的。
接下來我將會怎麼樣呢才人注視着自己左手的印記,想到:口恩這對我來說畢竟是過於強大的力量。等這場戰爭結束後,我就馬上到東方去。而且,我想露易絲也不需要這樣子的我吧
想到這裡,他的心就像開了一個大洞似的,感到莫名的寂寞。然後,彷彿要填補這個空洞似的,鄉愁隨即涌上心頭。才人回想起自己的故鄉。在這個異世界的一點也不熟悉的異國街頭,鄉愁突然見膨脹了起來。
正當才人沉浸在哀愁之中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叫出了他的名字。
“才人先生!”
才人一時間沒有能認出那是誰的聲音。那是一個本來不可能存在於這個城市的聲音。
在下一瞬間,才人就被那個人從背後猛地用力抱住,倒在了地上。
“哎呀――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你!我好感動!好。感。動。哦!”
才人這纔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歡喜得滿臉笑容的雪絲塔的臉。
“雪,雪絲塔?爲什麼!?”
才人馬上慌了。爲什麼雪絲塔會在這裡?這裡可是位於雲層之上的亞爾比昂大陸啊。身爲魔法學院女僕的雪絲塔是不應該在這種地方的。
“哎喲?雪絲塔,是你的朋友呀?”
從她的背後傳出了一個粗重的聲音。這樣子的聲音,說出了可愛的話語。
“斯卡隆店長?”
只見身上穿着尺寸剛剛好的革製衣服的人妖店長正扭着身子站在那裡。在他所經營的托裡斯塔尼亞的“魅惑之妖精”亭裡,才人和露易絲整整打了一個夏天的工。在他的身旁還可以看到斯卡隆的女兒潔西卡。看到才人之後,她也不由得張大了眼睛。
“慰問隊?”
在面向廣場的咖啡廳,才人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斯卡隆喝了口麥酒,皺了皺眉頭,然後又微笑着說道:
“對呀!在決定要給王軍送去追加兵糧的同時,就組成慰問隊了呀!因爲一提到亞爾比昂的話”
斯卡隆看着擺在桌上的料理,搖了搖頭。
“料理很難吃!酒只有麥酒可以喝!女人讓人受不了!這些都是出了名的啊!”
原來如此,看遍了這個廣場,都找不到一家擺有葡萄酒的店子,有的都是茶和麥酒。
“亞爾比昂人是不怎麼喝葡萄酒的啦。”斯卡隆補充說明道。
他喝了一口木製酒杯裡的酒,又露骨地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要是整天喝着這些糟糕的麥酒的話,講究飲食的托裡斯汀人是肯定受不了的!所以有許多加托裡斯汀的酒館都被派來這裡開臨時分店,所以我們的店子也被選中了啦。畢竟我們是跟王家有着深厚淵源的‘魅惑之妖精’亭嘛。啊啊,這真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斯卡隆顫抖着身子說道。他帶來的那些店裡的女孩子們都異口同聲的附和道:
“真是值得驕傲呢!mademoiselle(法語,小姐的意思)!”
斯卡隆站在桌子上,抖動着身子擺出了媚態,才人看他那副模樣,簡直噁心得快要哭出來了。
“才人你是當了士兵嗎?怎麼會來到亞爾比昂的呢?”
“不,也不是當士兵啦”
“恩,也有些不能說出來的話吧。畢竟mademoiselle也是男人,那些事我是不會過問的啦。”
你到底是mademoiselle還是男人啊,說清楚點好不好?才人一邊在心裡這麼想,一邊曖昧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發現滿臉笑容地坐在自己身旁的雪絲塔。
“可是,爲什麼雪絲塔也在一起呢?”才人問到。
“我們是親戚呀。”
才人大吃一驚,馬上注視着斯卡隆。這個可愛的雪絲塔、跟斯卡隆是親戚?
“跟、跟那個店長?”
“口恩,是母親那邊的”
雪絲塔害羞地小聲嘀咕道。
“難道才人先生今年夏天去打工的酒館”
“就是我們這裡啦。所以我們纔會認識的。”
潔西卡說明道。然後,潔西卡又轉向才人。
“雪絲塔是我的表姐哦。沒想到你們也互相認識呢!”
原來如此,說來兩人都長着一頭美麗的黑髮。哎呀呀,世界還真是小啊――才人在心底裡自言自語道。
雪絲塔似乎很難開口地說道:
“才人先生你們出發之後,學院就馬上遭到賊人的襲擊了。”
“呃?咦――?怎麼?”
才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題大吃了一驚。大概是考慮到軍隊裡的士氣,本國的新聞消息基本上都不會傳遞到戰場上來。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能躲在宿舍裡發抖不過,聽說是一次相當大的騷動而且還死了幾個人。”
雪絲塔一臉悲傷地說道。
才人開始爲留在學院的那些人擔心了。“死了幾個人”裡面會不會包含有自己認識的人呢?
“到底是誰犧牲了呢?”
“因爲我們是平民,那些詳細情況我們都不知道”雪絲塔臉帶歉意地說道。
才人心想,但願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吧任何人死了都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如果那是自己認識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學院決定暫時閉校,直到戰爭結束爲止。於是,我就在想自己該怎麼辦纔好,後來就決定到舅舅的店裡幫忙”
“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想邀小雪過來幫忙的啦。”
“所以,我就來到了托裡斯塔尼亞的店子,卻看見斯卡隆舅舅和潔西卡在收拾行李還說要來亞爾比昂來”
“於是你就跟他們一起來了?”
才人這麼一說,雪絲塔就紅着臉點了點頭。
“啊,口恩因爲”
“因爲?”
“因爲我想應該能見到才人先生”
看到兩人這副模樣,潔西卡馬上探出身子說道:
“咦?怎麼怎麼?雪絲塔和才人,難道你們倆有一腿嗎?可是你好象跟那露易絲”
潔西卡說到這裡,雪絲塔馬上眼睛一亮。
“瓦利埃爾小姐他還好嗎?”
“啊,口恩。”才人點了點頭。
然後是一片沉默。
潔西卡臉上露出笑容,湊近才人說道:
“你也真有兩下子呢,我也許是看錯你了呀。”
“不,沒有啦”才人懷着複雜的心情嘀咕道,
“哎呀呀,露易絲也在這裡嗎?那就要去問候她一下了。”斯卡隆一邊弄指甲一邊說道。
另一方面,露易絲在旅館的房間裡聽從了德爾弗倫格的指導,正展開着“讓才人恢復精神大作戰”。
按照德爾弗倫格的指示,露易絲讓旅館夥計買來了一堆道具。面對着這堆東西,露易絲開始耍脾氣了。
“喂喂!你少捉弄人了!”
露易絲向着那把劍大叫道。
“我纔沒有捉弄你。要好好向搭檔道歉的話,就只有這樣子了啊。”
德爾弗倫格的聲音顯得格外認真。
“爲什麼我要打扮成野獸的模樣嘛!我可是貴族啊,貴族!你知不知道!”
“就是你這種盛氣凌人的態度不行啊。要道歉的話就只能自貶身份了吧?”
“所以就讓我裝成使魔的模樣?”
“就是啊,這不是很好的戰術嗎?‘才人,我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真對不起。今天一整天我就當你的使魔吧。’”
德爾弗倫格模仿着露易絲的聲音說道。
“在這種狀態下,你就試着說‘請你留在我身邊’之類的話吧?搭檔他那麼單純,我想應該會馬上原諒你所有過錯的。”
露易絲搖搖頭說道:
“算了,退一百步來說,就算我真的要打扮成野獸來說出這句話也好。”
“口恩!?”
“可爲什麼要黑貓啊?真是莫名其妙!”
“現在最流行的使魔不就是黑貓嗎?所以就要作黑貓打扮啊,這樣容易理解嘛。這種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讓人明白。”
看着擺放在眼前的黑貓扮裝用的材料,露易絲馬上紅起了臉。
“那麼,你就按照我說的那樣加工一下這些材料吧。”
露易絲很不情願地拿出了從旅館借來的裁縫道具,開始用毛皮、革履、繩索等東西來製作德爾弗倫格所說的“黑貓服裝”。
跟那些毛皮苦戰了一會兒黑貓的服裝終於做好啦。露易絲的裁縫才能雖然等於零,但因爲這是很簡單的構造,所以總算是做的想個樣子。
於是,把做好的服裝穿上身,在鏡子裡映照出自己身姿的露易絲,就要親眼目睹一下這黑貓服裝的破壞力了。
“這、這是什麼打扮!這麼丟人的樣子怎麼能讓人家看到!”
“這不是很合適麼?”德爾弗倫格依然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耳朵是怎麼回事嘛!”
露易絲手指着自己頭上強調其自身存在的耳朵型物體,大聲嚷道。那是一個把黑色的毛皮修剪成貓耳的形狀,然後再裝到髮箍上做成的東西。把它戴到頭上的話哎呀,真不可思議!一對黑貓耳朵就出現在露易絲的頭上了。
“這不是很好嗎?”
“還有這身衣服算什麼嘛!真丟人!太丟人了啊!”
露易絲指着鏡子裡自己的身姿,顫抖着說道。這種設計,實際上只是用黑毛皮把身體的重要部位遮擋住而已。
在胸口位置上纏卷着一條用黑毛皮貼上布料做成的環狀布帶,下面就穿着貼有毛皮的內褲。然後在腳踝套上襪子般的毛皮。
剩下的毛皮則被做成尾巴,懸掛在屁股的位置上。
“哎呀,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這都是一隻完美的黑貓啊!”德爾弗倫格以事不關己的口吻說道。
“哪裡嘛!看起來簡直就像腦袋開花了一樣!”
露易絲無奈地說道。早知道就不聽這該死的笨蛋破劍說的話了!她不由得後悔起來。
“不,你的幼小身體已經開始散發出野性的魅力。我想搭檔他恐怕會一下子就被你迷住吧。”
露易絲的身體馬上停頓了一下。
“你試試用這種打扮來給他拋個媚眼吧?搭檔他可能就在那一瞬間就向你撲過來了!”
“那、那個我纔不要呢!開什麼玩笑。”她一邊在嘴裡這麼說,一邊卻在鏡子前研究起姿勢來了。看來她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那個意思。
一會兒咬着手指妞妞怩怩,一會兒彎下腰來側着腦袋,一會兒用雙手支在牀上回頭往後看露易絲就這樣子不斷嘗試擺出這些父母看到一定會大哭一場的姿勢。
“怎麼啦,你看來很想讓他飛撲過來啊?”
“不、不是啦!只、只不過是做實驗、做實驗嘛!看看是不是真的一下子能迷倒人!只是試一試而已!”
過了一會兒,露易絲似乎對某個姿勢感到滿意了。
“啊,這個不錯,很可愛。”
到時候說的臺詞也已經想好了。告訴德爾弗倫格之後,也得到了“挺好的嘛”的贊同。
“好,就這樣幹吧!”
可是,冷靜下來之後,羞恥心又馬上涌了上來。
“還、還是不行啊!不行!”
“剛纔擺了那麼多姿勢,現在怎麼又反悔了?”
“可是啊不管怎麼說,這也太我是公爵家的女兒又是傳說中的魔法師我想還是不能做出這種事的。總感覺好象快要誤入歧途似的”
“真是的,你也太不懂事了。就是因爲你那樣子,搭檔纔會生你的氣啊。”
“嗚。”
“別說了,你就先當一天傻瓜吧。對女人來說,這種魅力是很重要的啊。恩。”
“可是。”
這時候,德爾弗倫格祭出了殺手鐗。
“要是你老是裝清高的話,就會輸給那女僕的哦?”
露易絲的眉毛馬上“唰”地豎了起來。
“你說什麼?你說誰會輸?”
“哎呀,就是要這樣嘛!不愧是‘虛無’!”
“那當然了嘛。誰,誰會輸給那個什麼女僕!?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把開始被扭動了起來。
“哎呀,搭檔他回來了哦。”
露易絲深呼吸了一下,站到了房門前面。
“要記住哦?貴族的小丫頭。要捨棄自尊心,表現出魅力。知道沒有?”
“知、知道了啦!”
在下一瞬間,門就被“喀嚓”的一聲打開了。
露易絲紅着臉閉着眼睛,半彎着腰,用雙臂勉強推起那平平的胸部,左手拇指按在嘴脣下,右手則叉起來貼着腰部,喊出剛纔跟德爾弗倫格商量好的臺詞。
“今今今、今、今天你就是我的主人哦,喵~!”
然後露易絲開始窺探對方的反應。
可是,沒有任何迴應。只有近乎無限的時間在默默流逝。
什麼嘛?不管我?無視?怎麼回事?露易絲的腦袋裡馬上燃起了怒火。
“你總該說句話嘛!我明明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耶!”
這時候,露易絲張開了眼睛這才發現眼前的人並不是才人。
“瓦、瓦瓦、瓦利埃爾小姐?”
映入她眼簾的,是滿臉蒼白、不停地顫動着身體的雪絲塔。
“哎呀,露易絲。你這打扮是怎麼了呢?”
“哈,哈哈哈,你什麼時候開始變成貓了呀?”
原來並不只是雪絲塔一個。不知爲什麼,連斯卡隆和潔西卡也來了。才人走了過來,在他們身後探出了臉來。
“久等了,我把酒拿來了哦。口恩?爲什麼大家都不到房間裡面去呢?”
這時候,才人發現了黑貓打扮的露易絲。
“你、你到底在那裡幹什麼啊?”
露易絲馬上發出了慘叫聲。
“討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易絲也有可愛的一面呢。”坐在椅子上的斯卡隆小聲說道。
“噗、噗噗、噗噗噗!”潔西卡捂着嘴巴,正在拼命地忍着笑。
雪絲塔看着從露易絲用的那些毛皮的多餘碎片,“唔唔唔”地皺起了眉頭。露易絲用毛毯蓋着身體,躲到了牀上不肯出來。
不管怎樣安慰她說服她也好,她就是沒有反應。
才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向德爾弗倫格問道:
“到底這是怎麼回事啊?”
“哎呀,那真的是個傑作啊”
它這麼一說,完全錯過了更衣時機的露易絲一下子“啪”地拋開了身上的毛毯。依然以一身黑貓裝束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那柄劍,然後又一言不發地回到了牀上。
雪絲塔狠狠地盯着那樣的露易絲。
才人莫名其妙地歪起了腦袋。
看着窗外的傑西卡自言自語道:
“天氣真冷,就好象快下雪的樣子呢。”
“下雪的降臨祭哎呀,真是浪漫呀。”斯卡隆扭着身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