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悠悠醒來時,朦朧中,耳中聽嘀嘀嗒嗒的聲音。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西洋自鳴鐘。
猛的他驚的清醒過來,自己不是身在熟悉的寢殿中。昨日的回憶電光火石般在他腦中過了一遍。
昨日,進了這城池之後,夏華就將他和皇后安排這屋室。
屋室還配置了浴室,浴室牆面浴池全由大理石製成。最奇特的是有若干個水閥,一打開冷水熱水自己就流出來了,而且還有個蓮蓬狀的銅質噴頭。此間侍女教了好半天才將他和周皇后教會操作。
此前在宮中,也有專門的浴室,但與寢殿隔的甚遠。一般日子,都是宮女太監們用器皿打來熱水在寢殿的鄰間用木質浴桶洗浴。
皇后服侍他洗完澡後,他便一頭倒在這大牀上呼呼睡到現在,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朱由檢一想到皇后,連忙扭頭望去,只見周皇后還微閉着雙眼,似是還未醒來。他躡手躡足的翻身坐起,才注意到臥牀對面的“帳幔”有點不對勁,因爲其間透出一隙陽光,顯然後面應該是空的。
朱由檢走下牀去,唰的一聲打開那“帳幔”,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清晨的陽光霎那間鋪滿了整個屋室,隔着一面鏤空的“木牆”,外面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他一度以爲自己是在船上,直到注意到那一線綠樹成蔭的海岸才知道自己應該是在臨近大海的一棟樓宇之上,這樓宇至少八九仗高。
但他不記得上過樓梯,只是進過一個格子間,而後格子間的四面牆壁突然向下動了起來。正當他奇怪時,這格子間的柵欄門打開,人們又從中出來。夏華稱那格子間爲升降機。
奇怪,這面木質鏤空的“牆壁”竟然不透風,而且這室內溫度比室外高很多,明顯是保溫的。朱由檢伸手向鏤空處觸摸去,這才發現這些地方竟然鑲嵌着玻璃。
朱由檢身爲皇帝,自然見識多廣。各種玻璃器皿他見過不少,可是如此透明的大塊平板玻璃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真美!”朱由檢聽到一個女子聲音,扭頭一看,原來是皇后也來到落地窗前。她赤着腳站在原木地板上,一頭散開的秀髮垂到了腰間,一身別樣的睡袍讓她更顯得儀態萬方。
“是啊,此處如天上人間,朕的心情寬暢多了。像是換了一世生活。”
“只是,不知道京城現在如何了,臣妾還是憂心我們那三個孩兒。”
皇后一提到京城順天府,朱由檢的心又沉了下去。
……
在初春的寒風中,一千兩百多名各品級的明朝官員在承天門外站了一整天,卻沒有得到李自成的召見,甚至連一個順軍高級將領的人影都沒見到。
正待他們失望的要離去時,承天門打開了,一名留用的明朝太監尖聲宣讀了大順皇帝李自成的告示:“各官俱有次日朝見!”
第二日,這些百官又早早的聚集在承天門前。這一次宮門大開,百官在太監引導下入宮進殿。
入殿之時,他們看見殿外已佈滿了穿着黑色號衣的順軍兵士。劉宗敏,李過,牛金星,顧軍恩,宋獻策等順軍將領輔事早已高坐堂上,居於正中寶座上的面色赤紅黑髯之人自然是李自成。
等人都進齊後,牛金星站起身來,拿着一個花名冊,逐個點名。有應聲遲緩者,即被殿旁軍漢拖下去杖責數十,只打的皮開肉綻,連聲討饒。牛金星每點一個人,就以此人爲題,嬉笑怒罵一番,洋洋得意,故做恩威不測狀。
這一流程總算走完,牛金星將花名冊獻予李自成,打着哈哈說道:“陛下,合計一千兩百三十二人,看來臣這個月的俸祿是保住了。”
李自成道:“相國果然神機妙算。”眼神撇過殿下那些前朝羣臣時,卻更是不以爲然了。
接下來,是衆人一個接一個向李自成表奏朝賀。原內閣首輔魏藻德是第一個,他畢恭畢敬的趴在李自成面前,文縐縐的說了一大通李自成聽不太懂的朝賀和求用之辭。
李自成問道:“若寡人用你,你能爲寡人擔當何事?”
魏藻德的特長就兩點,一是長辭令,有辯才。白話說就是會耍嘴皮子。二是善於揣摩主上心思。
憑這兩點,他獲得朱由檢信任,驟升至高位,卻未獻出一條有用之策。即使他的特長—口舌之利在崇禎帝最需要的時候也沒有施展,在朝堂上沒去駁斥羣臣反對南遷的言論,反而保持沉默。
魏藻德聽了李自成這話心裡一喜,認爲這是新主有意要用自己了。當即答道:“臣自幼博覽羣書,雖無經天緯地之才,卻能旁徵博引,雄辯天下…”
李自成皺眉說:“寡人要你辯個球辯?這江山難道是寡人辯來的不成?”說罷他揮揮手,示意將他趕走。
“下一個…”負責點名的鴻臚繼續唱道。過了幾人,都如這魏藻德般,李自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再看劉宗敏,李過等武將也是如此,掏耳者有之,假寐者有之,甚至還有脫掉靴子摳腳的。只有牛金星,顧軍恩,宋獻策這些文臣對此還津津有味,只是因爲這種事讓他們這些曾經被藐視的底層文人有了一種復仇的快感。
片刻,李自成終是坐不住了,對牛金星,宋獻策打着哈欠說道:“相國,軍師,寡人有點乏了,回殿休憩了。這事就你們做主了,看哪些能用上的就留用吧。”說罷就起身退入後殿。
早就不耐煩的劉宗敏,李過等人一看李自成都走了,如釋重負的拍屁股走人。劉宗敏邊走邊說:“我早說這就是多餘,早勸他了。今天小的們給老子找來一些青樓娼妓,梨園優伶取樂。孃的,這一下耽誤一晌午的快活。”
牛金星,宋獻策從一千多人中只選出不到百人的低階官員留用。其餘人等失望的走出殿外,誰知剛一出殿門,就被等候在殿外的大批順軍兵士們一一拿住。
兩兵押一人,列隊押出宮外。衆官皆大驚,以爲是要處斬自己,有的人頓時就尿了褲襠。當他們被押到劉宗敏處時,卻發現他的府門前立了兩根剝皮樁。
此時劉宗敏正左擁右抱着娼妓看着大戲,聽到犯官已被押解到自己的住處,不耐煩的說:“本將今天沒空。將他們全部收押到馬棚,待來日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