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詫異地挑了挑眉。“大師有何吩咐?”
寂悟斂了笑容,目光幽深地盯着林晚看了半晌,似有似無地蹙了蹙眉,還沒待林晚看清便又恢復了一臉的平靜,語氣淡然地開了口:“沒事了,你回去吧。”
林晚滿肚子的疑惑被這句“算了”弄得渾身不得勁兒。有些氣悶地擰着眉,忍了滿心的煩躁,又朝寂悟福了福身,轉身,乾脆地出了門。
寂悟看着林晚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出了慈壽寺,林晚遠遠瞥見正下方的小路上緩緩而去的主僕兩人,手指下意識地捏了捏袖中的玉佩,十分無力地呼出一口氣。西寧王倒比她想象中和善,只是盧家……算了,只要那死黑臉不死纏爛打,她不願意,盧家還能逼婚不成?
從慈壽寺回到崇安侯府,朱七同廖仲文已經在外頭的巷子裡等着了,林晚索性讓婆子將馬車驅到巷子口,就在外頭見了兩人。
廖仲文臉上笑容溫和中帶着愉悅,見林晚下了車,趕忙上前笑道:“姑娘回來了。”
“嗯。”林晚笑着點了點頭,目光移向一旁的朱七。“都運過去了?”
“回姑娘話,頭一批已經有人接手了,路上一切順暢。”朱七笑得一臉和煦,朝林晚拱手回道,“爺還讓小的帶了信給姑娘。”說罷將袖中的信封抽出,雙手奉上恭敬地遞給了林晚身邊的連翹。
連翹瞄了林晚一眼,見自家姑娘沒說話,便上前將信接了過來,轉手呈給林晚。
林晚蹙着眉拆了信,纔看了兩行,便重新折回信紙,轉而朝朱七笑道:“東西是運過去了。只是你們爺沒說他出什麼價?姑娘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急等着銀子週轉呢!”
廖仲文眼睛一眯,忙附和了一句:“南邊那頭買糧的銀錢還沒交割清楚呢。”
朱七面不改色,十分坦然地朝林晚拱手彎腰,坦白道:“爺說了,先按市價的九成算價。有些委屈姑娘了,還請姑娘多擔待,日後必定補上。只是這銀子,還得勞姑娘等一等。朝廷各部要批銀子,總得走個過場。”
林晚笑了一聲。語氣平靜地點頭應道:“我知道了,後頭這些事,朱管事同廖掌櫃協商便可。”言罷又朝廖仲文囑咐道。“銀錢交割的事兒,還請廖掌櫃再費費心。”
兩人連聲答應了,林晚這才重新上了車,往崇安侯府二門去了。
進了逸梅院,林晚將手裡捏成一團的信紙拆了開來。忍着不適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一邊看下來,有些氣憤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和無奈。
她還以爲他要說糧食的事或者胡萬達的情況,結果呢?滿滿一頁紙上,開篇就是——阿晚親啓:一別三日如隔三秋,思卿甚篤……看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死黑臉什麼時候這麼會說了?
北境軍營中,寒風呼嘯。卷着冰花一個勁兒往人臉上打,凍得人直哆嗦。兵營裡的將士們此刻卻頂着風雪在校場舞着刀劍,喊聲震天。
主帳內。盧俊昭正同對面坐着的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書生下着棋,帳中一時寂靜萬分,只聞外頭寒風呼嘯的聲音和從校場傳過來時隱時現的吼聲。
一局罷了,徐錄文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毫無形象地朝盧俊昭咧嘴而笑:“將軍今日心不靜。”
盧俊昭斜睨了徐錄文一眼。輕哼一聲,臉色仍舊陰沉着。
徐錄文心中一動。眼珠子轉了半圈,伸手拍了拍盧俊昭的胳膊,哈哈笑道:“將軍放心,老朽當年好歹認認真真讀了幾年書,文采雖說不濟,可寫封信還是綽綽有餘的!將軍要說的話,老朽都斟酌再三,加以潤色才寫上去的,保管那姑娘看了心花怒放。”
徐錄文一口一個“老朽”,聽得盧俊昭皺起了眉,眼裡的冷冽更甚,徐錄文見狀,忙一呼啦坐起來,拍了拍屁股朝盧俊昭拱手道:“將軍軍務繁忙,老朽不敢多擾,這就告辭。”話剛說完,人早跑出了帳外。
盧俊昭盯着帳門口,目光陰寒中又帶着些懊惱。朱七來的時候他正帶着精兵去勘察邊境的佈防,就留了話,哪知道徐錄文居然擅作主張替他給阿晚寫了信,還鄭重交代朱七給帶了回去!等他人回來,朱七早到了京城了!
徐錄文這狗頭軍師,他能寫出什麼好話來?
大帳外,周川一把扯住徐錄文的衣領子,一邊推着人往外走,一邊壓低了聲音笑道:“軍師這是要去哪兒?”
徐錄文翻了個白眼,雙手扯着周川的胳膊嘿嘿笑了兩聲。“將軍這會兒正憋着怒氣呢,我先出去躲一躲,不對,是去校場巡視巡視!”說罷又動了動眼珠子,反手拉住周川往旁邊靠了靠,眼裡帶着興奮,低聲笑道:“那女娃子到底回信沒有?”
周川扯回手臂,朝主帳瞥了一眼,又看了看徐錄文,自己卻搖頭嘆氣起來:“就是沒個回信!您說說,您到底寫啥了?”
徐錄文眯起小眼睛,拍着胸脯朝周川哼道:“你小子能認得幾個字?還信不過我?放心,咱將軍二十好幾的人了,這回好不容易看上個女娃子。老朽作爲軍師,自然得幫幫忙。那信老朽可是寫了滿滿一頁,都是訴衷腸的話,那些個才子佳人最愛……哎,你扯我幹什麼?”徐錄文正說得得意,誰料被周川抓起肩膀,竟是拎小雞一般拎走了。
周川被徐錄文那句“訴衷腸”說得心頭一顫,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拉着徐錄文走遠了些,末了又長吁短嘆起來。“這回恐怕要壞事……您怎麼就寫了這麼些東西,那位小姑奶奶……”想起朱一拉着臉回來倒苦水的模樣,周川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渾身都是無奈。他跟在爺身邊翻了好幾回牆,也看爺變了好幾回臉,那小姑奶奶要是看了這信,沒準兒下次更狠!
“等等,你給老子說清楚,壞什麼事兒了?”徐錄文一瞪眼睛,揪住周川急急地吼道。
“哎呦,”周川被徐錄文揪得發毛,目光埋怨地回了一眼,搖頭嘆氣道,“您老還是快躲遠點吧。這沒回信還好,要是回了信兒,沒準兒爺更怒!”
徐錄文愣了一瞬,隨即急吼吼地扯着周川的胳膊不放了,非得問個明白:“你給老子說清楚……”
林晚確實沒回信,死黑臉莫名其妙寫了這信過來,她能回什麼?不理纔是最好。她也沒心思回信,外婆王老夫人的病還是不見起色,林晚急得滿嘴起泡,又得勸着劉氏,精神也是極爲疲憊,這些天一直打不起精神,腦子也昏昏沉沉地,想個事兒能發半天愣。正困得睜不開眼時,連翹卻進來回話,說朱七來了。
林晚強打起精神,自己倒了杯涼水灌下去,一股冷意從口中直漫到胸口,林晚打了個寒戰,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朱七進了屋,有些詫異地看着面色蒼白、精神極度疲憊的林晚,心裡打了個突,爺那頭還等着這位姑娘回信呢,如今這樣子,他倒不知如何開口。看林晚掩着嘴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朱七趕緊笑着開了口:“姑娘手裡的糧食都運過去了,銀錢的事小的也同廖掌櫃商量得七七八八,請姑娘放心。今兒得了我們爺的吩咐特來謝姑娘一聲。爺還說,若姑娘有什麼話,不妨讓小的或是周明傳個信兒。”
林晚擡起眼皮掃了朱七一眼,悶着聲點了點頭,朝朱七擺手道:“我知道了,勞煩你跑一趟。”說罷又朝屋外喊了一聲,“連翹,送朱管事出去吧。”
連翹應了一聲,忙進屋朝朱七屈了屈膝,朱七見狀只得告了辭,跟着連翹一路從逸梅院西北角往角門走去。
到了二門口,連翹止住腳步,朝朱七說了聲“您慢走“,便轉身打着哈欠往內院回去了。
周明不知從哪兒閃了出來,看着連翹的背影,又看看朱七,想了想,笑着解釋了一句:“姑娘身邊的幾個丫頭這些天都是無精打采瞌睡連連的,姑娘精神也不大好。爺的事辦妥了?”
朱七搖着頭表示沒事。“暫時妥當了,只是上次爺帶了信給姑娘,姑娘至今沒回。若是姑娘想起來了,你記得快些傳過去就成。”說罷拍了拍周明的肩膀往門外走去。剛要出門時卻猛地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臉色緊繃着有些發青,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你記不記得前幾年的事情?”
周明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明就裡地疑惑道:“前幾年?什麼事?”
朱七面色極爲難看,跺着腳轉了半圈,手指着周明哆嗦了半晌,這才氣悶道:“還有什麼事?就是爺中毒那次!”
周明聽得大駭,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辯駁道:“你瞎想些什麼?姑娘又不像爺……”話說到中途,周明猛地頓住了,眼眶一縮,朝朱七顫聲道,“有人察覺到不對勁兒了?想害姑娘?”
“得找個行家瞧瞧。”朱七臉色凝重,擰着眉沉思了片刻,朝周明開口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沒道理姑娘和身邊的人都一齊沒了精神!先找人瞧,回頭得給周川去個信兒!爺那頭……”朱七心裡一緊,眉頭也皺了起來,但願是他杞人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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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定時發佈的,牛奶現在應該在火車站,天不亮就爬起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