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鉞第二日起來,只覺渾身就跟掉了層皮一樣,火辣辣作痛。
他意識還有點殘留,只不過在腦子裡成像十分模糊,只除了看他老婆跟兒子,看誰眼神裡都帶着懷疑。
十二郎在他懷疑的眼神掃射之下厚着臉皮假裝不存在,相對來說十一郎的裝傻功夫就沒這麼好了,被他盯的久了,連額頭都直往外冒汗。
“十一郎,你緊張什麼?”男人陰惻惻的聲音。
十一郎擦擦額頭的汗,點頭哈腰諂媚非常:“少將軍,我這是人胖體燥,就汗多,汗多。”
“怎麼我瞧着倒不像體燥汗多,倒像心虛呢?”
十一郎眼圈都紅了,似乎有了氣惱之意:“少將軍,連你也鄙視胖子!”其實是緊張的,他生怕楚君鉞想起什麼來找後帳。
所幸楚君鉞也是知道十一郎嘴饞能吃,在一幫貼身侍衛們裡面向來因爲體胖,沒少被取笑。而且他長的白胖圓潤,捏起來手感彈性極佳,大家沒事兒都喜歡在他身上捏一把——反正隔着衣衫,擰青擰紫都不會有礙觀瞻。
至於白胖大臉,那是少將軍的門面,哪怕護衛們動起手來切磋,也儘量不往臉上招呼。
不然像他們這種習武強度,三天兩頭要切磋一下,回頭都被揍成了豬頭,跟着楚君鉞出門,還不得被人笑話啊?
十二郎在旁暗贊:十一郎這楚楚可憐的小模樣都可以拉到瓦子裡去表演了。
楚君鉞第二晚在清醒狀態下終於被獲准入臥房睡覺,晚上向容妍抱怨:“昨晚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喝的有點高,今日全身火辣辣的痛,倒像被扒掉了一層油皮。”
容妍忽想起昨晚她吩咐十二郎與十一郎帶楚君鉞去沐浴,難道是這倆小子手勁過大,搓澡將油皮給搓下來了?
她就着燈光扒開楚君鉞的衣裳細瞧,但見背上好些地方果然都被搓破了油皮,不疼纔怪!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便隨口問了句:“我昨晚很早就睡了,你那幾個貼身護衛不知道?”
楚君鉞搖搖頭:“問過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還差點將十一郎問哭,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喲,我真懷疑他還能成親嗎?哪會有小娘子看上他啊!”
容妍在心裡默默感慨:大家都是演技派啊!
楚君鉞略一回味她的話,猛然扭頭:“阿妍,你別是知道什麼吧?”
容妍連忙擺手:“我哪知道啊?知道什麼啊?”既然他都已經忘光光了,那她也沒必要將自己趕了他睡書房的事情告訴他了。
剛成親是輕憐蜜愛,日日恨不得膩在一處,有了孩子夜夜起來,大家都缺覺,又累又倦,偶爾被他摟着熱醒來,還覺得影響了她的睡眠質量,難得昨晚楚小郎竟然也是睡的香甜,就中間醒了一次,喝了一次奶,容妍可算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可憐這貨昨晚真是高興,喝的高了,到現在還在念叨:“我昨晚怎麼就睡書房了呢?”
容妍嗔他一眼:“這你居然都不記得了?你昨日喝的爛醉如泥,死活不肯回到房裡來,說是怕薰着了我跟兒子,便自動自發去睡書房了。三郎,你真好!”
“那是,我一定是個好夫君,好阿爹!”說着轉頭便親了容妍一口。
殊不知隔間里正在收拾楚小郎尿布的紅纓跟流蘇都快笑岔了氣。她們分明記得昨晚郎君喝高了,死活要纏着郡主,郡主嫌他一身酒臭,這才被踢去睡書房的。
容妍出了月子,莊子上鋪子上的事情便找了來。
她才生完,也不能遠途去莊子裡瞧一瞧。剛成親的時候還想過要去看看自己的陪嫁莊子,後來沒多久便發現懷孕了,在上京城裡轉轉已經是楚夫人的底線了,出城去莊子裡逛,楚夫人先一個不答應。
這時候上京城中的路自然很平整,可是城外的路卻坑坑窪窪,她一個孕婦也不好坐着馬車顛簸。
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還要照顧孩子,容妍一時半刻還真不能去莊子裡,只能將莊子交給楚君鉞打理。
將軍府上的田產一向由管事打理,楚夫人看帳本便好。但自容妍進門,上次光看帳本就看出許多貓膩之後,楚夫人心中生疑,今年索性將家裡的所有田產都交給楚君鉞,教他親自前去瞧上一瞧。
另外還有楚夫人的陪嫁莊子上的田產出息,這一下倒將家中所有的田產莊子都交給了楚君鉞來打理。他本來公事就忙,又要抽空往莊子上跑,容妍纔出來了月子沒幾日,夫婿便三天兩頭不着家,若不是知道他在忙正事,按着婚後女人的醋性,她都要懷疑這貨在外面養了外室了。
其實楚君鉞一直在軍營,楚夫人還是覺得這等錢糧之事,大約久在市井的容妍要比他清楚上許多,奈何如今媳婦兒被個奶娃娃纏着,哪怕大部分時間還有乳母丫環在側,孩子也不能離開她太久。
只要天氣晴好,楚老將軍下朝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問迎上來的老僕:“小郎在哪裡?”最近這句話在他嘴上出現的頻率已經遠遠大於那句:“夫人在哪裡”
連老僕都忍不住要笑:“小郎在三郎院子裡呢。”
一聽還在兒子院裡,楚老將軍便有幾分怏怏的,這才問起楚夫人:“夫人在哪裡?”不等老僕回答,他已自行答了:“定然也是在三郎院裡吧?”
老僕點點頭,心道您都知道,還何必多此一問呢?
這都成了近日將軍府裡的日常了。
楚老將軍做爲一名公公,總不能爲了想跟孫子玩,貿貿然往兒媳婦院子裡闖吧?他唯有召手喚來個小廝:“去三郎院裡將夫人請了來,就說我回來了。”
那小廝跑的飛快,一溜煙去了,邊跑還邊笑,將軍年紀這麼大了,這性子倒是挺急。
他這哪裡是催夫人過來,明明言下之意便是:我回來了,快將我家大孫子抱過來,跟阿翁親香親香。
那小廝去了楚三郎院裡通傳,容妍便將孩子摟在懷裡喂的飽飽的,又親自裹好了,這才交到乳母手裡,由楚夫人護送着楚小郎大駕,前去陪他家阿翁逗悶子。
日子慢慢悠悠的過到了十月初,小肉糰子對着楚老將軍蹭過來的鬍鬚已經能夠笑出聲了,每日到了楚老將軍下朝回家的點兒,這小傢伙就會東張西望,也不知道這神奇的生物鐘是怎麼樣練成的。
楚老將軍的笑聲在這幾個月里加起來比大半輩子笑的次數還要多,他有時候都會跟楚夫人感嘆:“都說含飴弄孫乃是人生樂事,我如今總算是體會到了。”
楚夫人笑的很是促狹:“這才只有一個,如今還不會調皮搗蛋,你纔會覺得含飴弄孫乃是樂事,等兒媳婦兒接二連三生出好幾個大胖孫子,到時候見風就長,都到了爬牆上樹的年紀,到時候你老胳膊老腿的,追又追不上,到時候瞧你可還有功夫感嘆這是樂事了。”
楚老將軍扳着手指頭算了算,要盼來好幾個大胖孫子成長爬牆上樹的搗蛋鬼們,似乎……還得好幾年,到時候他可不就成了糟老頭子了?
這麼一算之下,他頓時來了興致:“說起來如今朝裡無事,我倒是可以提前向聖上請辭致仕了?”
他一個大半輩子泡在軍營裡的人,對兵法謀略倒是胸有成竹,可是對上朝站班就不太習慣了,更對朝堂之上的脣槍舌劍不大適應。如今蕭澤正有改革之意,朝堂之上不乏他一手提拔的新銳官員,言辭激烈犀利,與他這種暮氣沉沉的老頭子氣場忒也不合,還不如致仕回家帶孫子呢。
楚夫人一笑:“你倒是想的美。前幾日天陰,阿妍還說三郎身上有舊疾,每逢天陰下雨便有了感覺,想來你身上必定也有,我倒是跟她提起過,你反正左右不掌事,就站班上朝,去衙門打混,還不如致仕呢。阿妍倒說的好,就算你不肯在朝上跟年輕官員打嘴仗,可是萬一旁人吵的厲害了,聖上還要拿你鎮場子呢,哪裡會輕易放了你致仕?”
其實容妍心裡還有一句,楚老將軍如今在朝中的功用就約等於吉祥物,有他在那裡站着,就代表和平,真有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今上總要找幾個資深的老臣來鎮場子,還要能壓得住秤的,非楚老將軍莫屬。
她家阿爹一直是忠心的保皇黨,今上心腹重臣,他光站在那裡便代表着自己的立場,有時候立場太堅定,有些話也就不太方便說了。唯有像楚老將這種看似中立派,身上又無利益瓜葛,不用跟大傢俬底下搶官位栽培門生故舊——他的嫡系都在東南海軍營裡,離着帝京十萬八千里——偶爾諸位官員在朝上吵的不可開交失去理智之時,便需要這麼一位和平的使者上場調和一下,鎮鎮場子。
老倆口關於致仕的話就此打住,反正今上不放人,討論也是白討論。
楚老將軍有空便回府逗孫子,過個十天半個月的便託故請個病假什麼的,表明多年征戰,天氣不好舊疾犯了,今日沒力氣上朝聽你們磨牙去。事實上那一日他必定心情愉快的陪着孫子玩耍。
今上心知肚明,知道他這是消極怠工,可是人家也沒徹底罷工,便賜些好醫好藥到將軍府上以示慰問,不忘爲國奉獻的功臣。
在這種來來往往的瑣碎日常中,又將家中老孃老婆以及自家的所有田產終於打理清楚,順便還在將軍府以及楚夫人的陪嫁莊子上發現了兩個貪心的莊頭,又順手清理了一下門戶,楚君鉞終於結束了他三不五日不着家的日子。
“你這是……厭煩了外面養着的外室,終於肯着家了?”容妍打趣他。
楚君鉞軍營宮中府裡還有田莊幾頭跑,忙的都瘦了一圈了,回家便聽到媳婦兒這句話,當時便呲着一口白牙上前作勢要咬她,容妍還當他要真咬自己,嚇的直叫:“我就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夫君辛苦了!辛苦了!”
“原來你只有嘴上這點功夫,其實是個軟腳蝦啊?稍微一嚇就老實了!”楚君鉞對自家娘子的識時務頗爲滿意,順手在她細膩嫩滑的臉蛋上摸了一把:“小娘子,今晚春--宵苦短,不如陪爺解解悶?”
自分娩前三個月到現在,楚君鉞覺得自己私下裡扳着手指頭數日子,都快數的眼冒綠光了。
“流-氓!”
小媳婦兒眼波流轉,似嗔還喜,引的楚君鉞心裡直癢癢,看看外面天色,青天白日天光大亮,說不定什麼時候那小混蛋就會被乳母抱着回房來,只能忍到晚上了。
沒兒子的時候總覺得當爹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有了兒子以後,偶爾他真覺得——這小子有點礙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今天最後一更,終於寫完收工,大家明天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