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真沉得住氣,他這麼罵你,還不揍他啊?”表妹在後面小聲說。
“哎呦,海峽小老妹兒?”中年人歪過頭,色眯眯地看向我身後的表妹,“跨國婚姻啊?”
“跨你媽個國,一個鐘國!”我忽地抓起那盤“中華牧場”,把被狄安娜攪的亂七八糟的殘羹潑向對面,中年人的注意力還在表妹身上,倉促間擡手去擋,可手怎麼可能擋得住菜湯,被着實潑了一臉。
“我草泥馬!兄弟們,攮死他!”中年人抹着臉怒道。
四個持刀的混混馬上撲了過來,不用我動手,狄安娜嗖地竄上桌面,半跪着,用手那麼一劃拉,咔咔咔,咔,四把短刀的刀柄,還在混混手裡,但刀身都已經被狄安娜給掰折,插在了桌子上。
“啊?兄弟們,扯呼!”中年人實戰經驗極其豐富,一看根本就不是一個層級的對手,馬上開溜,狄安娜想去追,我從後面拉住她的裙子,這只不過是個小角色,還是得放長線,釣大魚才行。
狄安娜坐回去,皺眉看着我。
“怎麼了,傷着手了啊?”我抓過她的右手,並沒有刀痕。
“主人壞!寶寶的牛肉還沒吃完,就都給扔了!”狄安娜撅了撅嘴,卻慢慢伸出五根手指,陰笑道,“嘿嘿,要不,再加一個小時吧!”
我黑着臉,喊服務員,想再要一盤那個什麼“中華牧場”給狄安娜,五個小時,我還睡不睡覺了!不過喊了半天也沒人上來,我起身來到雅間外面的走廊,樓下靜悄悄的,似乎沒有客人,剛纔還賓朋滿座呢!
我疑惑下樓梯,走到樓梯拐角,往下瞅,一樓的客人都在,但都齊刷刷地盯着牆上的電視,靜默不語,那個服務員也在前臺,擡頭巴巴地看着電視,並沒有人注意到我。
“美女,怎麼了?”我走到前臺,問那個服務員,電視裡播放的是島國新聞,一個男的在那兒神情肅穆地說着什麼,右上角有個視頻彈窗,裡面是破敗的建築。
“地震了!”服務員瞅了我一眼,又緊緊盯着屏幕,好像剛纔樓上的事兒跟她無關似得。
“震就震唄,島國不是經常地震麼!”我不解道,但是剛纔在樓上,並未察覺到。
“是海洋地震,”離我比較近的一個客人小聲說,我轉頭看,是個頭髮略顯蒼白的老者,帶着明顯的島國口音,不過說的是漢語,“不過這次海震,使六甲斷層再次斷裂,可能會再度引發阪神大地震!”
“阪神大地震,什麼鬼?”
老頭沒有回答我,繼續看着屏幕,我也只好跟着看,主持人說得太快,一句都聽不懂,過了半分鐘,有客人默默起身,把錢放在桌上,離開,很快,又走了幾桌客人,兩分鐘後,一樓的散座幾乎已經沒人,就剩下幾個跟我同樣懵逼的華夏人,臉喝的紅撲撲的,疑惑地看着我和那個服務員,可能是聽不懂日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啥時候震,電視上說了麼?”我緊張地問服務員。
“據說就在今晚。”服務員說完,解開自己的圍裙,丟在前臺桌上,神色匆匆地走向飯店門口,好像是直接辭職不幹的意思。
我對地震沒什麼概念,畢竟沒怎麼經歷過,從小到大,唯一一次有震感,還是離我們城市大概七八十公里之外的海城地震,四點幾級,我當時上小學,覺得桌子抖了一下,有同學喊地震了,老師說瞎喊啥,繼續上課,後來才知道,是真的地震。
那夥華夏客人也走了,表妹和狄安娜下來,後廚裡的人似乎也聽到了風聲,紛紛跟我擦肩而過,那個胖子老闆最後出來,看了我一眼,走進前臺按開密碼鎖,從錢盒子裡取出來一大摞日元,放在桌上:“兄弟,我得關門了,你也找地方避避吧,聽說這次震級可不低。”
“多謝!”我沒拿錢,這時候還訛什麼錢,東北幫肯定不會再來人了,我帶着表妹和狄安娜快步出飯館,滿目蕭條,一小時前還熱熱鬧鬧的南京町,突然變得跟世界末日似得,街上空無一人。
“看看能不能訂到機票。”我認真起來,對錶妹說。
“嗯!”表妹掏出手機打電話,“打不通,估計是佔線。”
“走吧,回酒店。”我說。
“哥,要真地震的話,酒店最危險了,那麼高的建築……”表妹擔憂地說。
“那去哪兒?”我問,忽地想起小澤梨香,便讓表妹打給她諮詢。
不過還是打不過去電話,可能這個時候大家同時打電話相互轉告,網絡太忙的緣故,求人不如求己,我掏出隨身攜帶的神戶市地圖,這座城市太接近海平面,越在海邊越是不安全,地震倒是沒什麼,反正島國建築抗震級別高,主要是怕引發海嘯,剛纔那個老者,說地震帶叫六甲斷層,但我覺得還是山上安一些,這座六甲山並非火山,不會噴發。
表妹一直在打電話,還是打不通,出了南京町,外面的街區,大堵車,一向以文明著稱的島國人,也禁不住煩躁地按喇叭,根本打不着車,只得再進地鐵站,地面人山人海,可能都着急回家,和家人一起避難,所有公共設施的屏幕上,都在播放同一條新聞,就是剛纔在飯店裡看到的那個頻道,我越來越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帶着倆妞擠進地鐵站,往南坐了四站出來,表妹說這邊已經是靠近山腳的位置,應該會安全很多。
出地鐵站,這邊也堵車,但視野裡並沒有高層建築,二、三層的小樓比較多,天色將黑,華燈初上,車流緩緩行進,人行道上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大多提着很多購物袋,可能是剛從超市搶購生活必需品回來。
我和表妹、狄安娜被裹在人流中,漫無目的地向着六甲山方向走,走着走着,前面似乎被封鎖了,人流和車流都停滯不前,表妹去詢問得知,路是警視廳的人封的,說大家不要聽信謠言,上山躲避,趕緊回家,不會有大的地震發生。
看來,跟我英雄所見略同的島國民衆不在少數,都覺得山裡安全。
“哥,怎麼辦啊?”表妹有點慌,抱着我胳膊問。
“喝杯咖啡怎麼樣?”我看見路邊有個小型咖啡館的門還開着,建議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咖啡?”表妹驚詫,我笑着衝狄安娜耳語了幾句,狄安娜點頭,擠進人羣,因爲個子矮小,很快就消失出我的視野。
我帶着表妹進了咖啡館,單層的街邊店,裡面只有不到十個座位,但一個客人都沒有,倒是有個鬍子拉渣的大叔,穿着條紋制服,坐在吧檯裡面,正安安靜靜地看書,跟外面的喧囂氣氛很是不搭。
“啊,歡迎光臨!”等我和表妹走到吧檯前,大叔才發現我們,用日語說,“真沒想到會有客人吶!”
“您怎麼不關門?”我說,讓表妹翻譯。
“習以爲常啦!”大叔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掛在咖啡館天花板上的電視,也在播放那個頻道,“兩位喝點什麼?”
我看不懂島國餐單,隨便點了兩份,這位大叔好像就是咖啡館的老闆,店裡也只有他一個員工,自己收錢,自己磨咖啡,現場製作,看他手法不快,每個過程都很細緻,但又感覺動作很熟練,不多時,兩杯熱騰騰的咖啡擺在吧檯桌上,我嚐了一口,味道真不錯。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大叔衝我眯起眼睛,“兩位是來度蜜月的情侶?”
我點頭,表妹也沒有反對。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大叔用生硬的漢語說,跟背詩似得,不過馬上又轉回日語,“二位真是不幸吶,本來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幾天,卻被困在了這座人間地獄。”
當表妹翻譯“地獄”兩個字的時候,我不覺被嚇了一小跳。
“寶劍之沉,夜氣衝於牛鬥,”大叔又說了漢語,似乎也是華夏的詩句,繼而轉日語,“三天前,我便知神戶會有大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