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溫度也驟然開始下降。雨中的兩個男人都有已經渾身溼透,沈括更是冷得身體開始發抖,但是他沒有在意,他已經進入一種忘我的環境之中,眼睛空洞無神,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忘了身外淅淅瀝瀝的雨水,忘了身邊的蕭翎,忘了自己現實所處的位置,全身心沉浸在蕭翎所說的話觸動他心底深處的情感而自己編織出來的幻覺之中。在那裡,他看到了逝去了二十年的妻子蔣妍,她一如既往的年輕漂亮。
雖然是在幻覺中,但是這種感覺是那麼真實,算是闊別重逢,二十年後再次見到這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容顏,沈括又驚又喜,奮不顧身迫不及待地跑向她。但是,他驚恐地發現,她似乎就在他伸手即可觸及的地方,但他怎麼也無法真正走到她面前,無論他怎麼努力去伸手碰她,也觸碰不到她。他彷徨,他吶喊,他伸手,他渴望,他乞求。但是,他怎麼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蔣妍始終沒有向他靠近半步,她只是痛苦地含着淚看着他,失望地搖頭,哽咽問:“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惜惜?她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麼狠得下心來?你怎麼能這樣爲難她,也折磨你自己?你太讓我失望了。”
沈括表情黯淡,垂頭喪氣地說:“對不起,阿妍,我愧對你的期望和信任,我辜負了你,對不起。”
蔣妍痛心地搖搖頭,眼睛水霧迷濛,聲音哽咽欲泣,帶着惋惜:“你是對不起我,但你更對不起你自己,你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放棄自己的夢想,蹉跎自己的人生,這樣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你最對不起的是惜惜,這些年,你可有對她盡過一絲父親的責任?你可有給過他一絲一毫的關懷?你沒有,你給她的只有恨和憤怒,還有無窮無盡的辛苦和自責。你這樣做一個丈夫,這樣做一個父親,還要有多失敗?”
“對不起,對不起……”沈括失去了其他的語言,只會單調地重複這句話,表達自己的內疚。他痛心疾首,無顏面對這個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勝過愛自己的妻子,留下了兩行苦澀的淚水。
“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惜惜,那就從現在開始,好好對她,好好做一個合格的父親,彌補這些年你欠她的關愛。”蔣妍喟然長嘆道。
“好好對她,彌補這些年欠她的關愛……”沈括呆若木雞,苦笑連連,“可是,她已經不在了,我還有機會嗎?”
“只要你想,就會有機會。去吧,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把你對我的愛,對她的愧疚,化爲你身爲一個父親對子女應該有的關心和愛護,兌現當年惜惜出生之前,你對我們母女承諾過的話有種你別死。”蔣妍終於伸出冰涼的素手,撫摸他佈滿鬍渣和污漬的臉頰,溫聲勸勉道。
“還怎麼有機會?她已經死了,已經被我逼死了,我想彌補他,都已經沒機會了,沒機會了……”沈括絕望地嗚咽,悲傷地重複着這句話,嚥着不斷淌下的淚水,苦澀得無法言喻,不由得悲從中來,忽然身體一震,心頓時痛如刀絞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杜夕顏在雨水淋不到的門口,目不轉睛地看着雨中的兩個男人,他們忽然都沒了話,而神沈括更是像是恍若癲狂,整張臉都緊緊揪着,臉上表情不斷變幻着,好像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她對蕭翎急道:“阿翎,適可而止,不要做得太過分了,沈叔叔好像狀態不要好,快點讓他回來。雨水冰涼,再淋下去,他會生病的。”
蕭翎對她微微一笑,讓她安心:“你放心,我有分寸,他沒事的,我只是讓他看清楚自己內心的情緒而已。”
其實,沈括剛剛看到的一切幻境,都是他內心深處最深刻最真切的想法和感受,蕭翎只是利用精神力量勾起他的情緒,讓他心裡的想法轉化爲他的幻覺,讓他看清楚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想法罷了。
杜夕顏雖然看到沈括的神情,還是剋制不住擔心,但是還是選擇相信蕭翎,所以靜靜地看着雨中的兩個男人,沒有再說話。
忽然,沈括“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了,杜夕顏頓時受到了驚嚇,驚呼一聲,失去了沉着,焦急地對蕭翎道:“阿翎,沈叔叔吐血了,你看到了沒有?快點送他進屋,不要再胡鬧了。你再胡鬧,我可生氣了。”
沈括吐出那口鮮血之後,身體一晃,昏迷了過去,眼看就要摔倒,蕭翎隨即扶着他,把他扛起來擡進屋裡。路過門口杜夕顏的身邊,這個美麗性感的御姐橫了他一眼,輕哼道:“你這個傢伙,真是胡鬧,沒大沒小的,要是沈叔叔因此病了,我肯定打電話告訴媽媽,看你到時候怎麼收拾。”
蕭翎淡定地對她微笑:“夕顏你放心,他沒事,只是情緒激動,意識急氣攻心,暈了過去而已,醒來就沒事了。”
“都吐血了還沒事,你別以爲這樣說說就可以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了。”杜夕顏還是有點氣不過這個傢伙的胡鬧和自作主張。
“他吐出那口血,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蕭翎把沈括擡進他的房間,放在牀上,回頭對杜夕顏說。
“胡說,都吐血了還是好事?你別欺負我,以爲我什麼都不懂,我又不是白癡。”這個傢伙油腔滑調慣了,杜夕顏可不信他這樣的話。
“我說真的,那是他積壓在心裡二十年的鬱結,一直壓在心頭,所以他才鬱鬱寡歡,借酒消愁。現在吐出這口積壓在心頭的瘀血,就等於解開了多年的鬱結,對他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蕭翎解釋道。
“真的?”杜夕顏將信將疑。
“你不應該質疑最最疼你的老公,小白癡。”蕭翎笑着揉揉她的頭頂,盡顯寵溺地淺笑。
“討厭,人家纔不是小白癡呢,你纔是。”杜夕顏嬌嗔着皺皺鼻樑。
“剛纔是你自己說的,小白癡。”蕭翎惡作劇地把她的頭髮撥了個蓬亂,然後笑道,“不過我喜歡白癡,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纔不擔心呢,你不喜歡我,大不了我帶着兒子改嫁,不信找不到一個肯要我的男人。”杜夕顏反駁着,看見他嘴角噙着笑意,羞憤地捶了他一下,說道,“他淋了那麼久的雨,會不會感冒啊,你別光站着不幹活啊。要是他真的病了,惜惜第一個不放過你。”
“放心,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蕭翎笑着拍拍她白嫩嫩的臉蛋兒,變戲法般拿出一把銀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