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大老遠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在那棵巨大的苦樂花樹下忙活,四周都是泥土,再刨下去,估計樹根都要被她刨出來。
“那些老頭估計又要找你麻煩。”羽笑着走過去。
臨央沒有回頭:“我實在不明白,那些老頭爲什麼對這東西那麼看重?”
“你真不知道?”羽哭笑不得:“這可是魔界的象徵。”
“這棵樹是魔界象徵,那塊牌子是魔主象徵,那以後你們打仗直接讓這棵樹和那塊牌子去得了。”臨央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回頭定定的看着羽:“我埋的酒呢?”
“都幾百年了,你還指望酒還在?”羽飛身到了一根巨大的樹枝上坐着。
臨央也跑上去挨着她。
“你離我遠點!冷死了!”羽嘴裡說着,卻沒有挪動一點位置。
“我想喝酒。”
“你得了吧,一喝就醉,還喝酒!”羽搖搖頭,又想起了以前臨央要埋酒在這樹下,那些老頭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笑的不行。
“最後不還是讓我把酒埋在這兒了。”
“你又對我用讀心術。”羽無奈的笑。
“我試試你的靈力。”
“試出來了?”
臨央點點頭:“比以前精進了許多。”
“可還是不及你對吧。”羽換了一個姿勢躺在樹枝上。
“我?和我比是最沒有意思的。”臨央自嘲的笑笑。
“你怎麼突然想起來來這挖酒了?”羽換了個話題。
“想謝謝你,結果你早就把謝禮喝光了。”
“謝謝我?我刺激的明明是柯燃,怎麼瘋的是你?”羽好笑。
臨央卻不再說下去。
羽也不勉強,反正自己也從來沒有指望猜透這人在想什麼。
晚風輕輕的吹動,臨央把面具摘下來,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月光柔和的撒下來。
羽坐起身,拿過臨央手裡的面具,接過那一刻就明白爲什麼臨央爲什麼要一直戴着了,嫌棄的又遞了回去:“我說你怎麼總是戴着這個,戾氣太重,扔了吧。”
“我身上的戾氣早就和它無二了,這個只是一個掩護,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羽看着臨央白皙的面龐,支着下巴:“那麼漂亮的一張臉遮住真的可惜了。”
“皮囊罷了。”
“你好好的遊歷六界不好嗎?做什麼非要去揭舊事?”羽嘆了一口氣。
“有什麼好遊歷的?再加上六界哪裡我還能安穩的待着?”臨央看着羽,笑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名字究竟叫什麼?”
“沒忘,可當年……”羽握緊了拳頭,“怪只怪他們一時糊塗。”
臨央像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你騙自己有意思嗎?一時糊塗?荊羽!你現在是魔主。”
已經多少年沒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久到羽自己都要忘了。
“我可沒有魔主令在手上。”羽就知道她們兩個之間不可能還可以好好說話了。
“那塊牌子有這麼重要嗎?”臨央輕笑。
“有啊,魔界的老人以前爲什麼不服滄雲,不都是因爲那塊牌子不在他手上。”
“那是他沒本事,我看那些人現在不是挺服你的。”臨央往枝椏上一靠,有些發呆。
空氣寂靜的有些可怕。
“你爲什麼非要那麼執着的讓他們出來?這對他們來說未必是好事。”羽嘆了一口氣。
“可也未必是壞事,至少能讓神界再亂上一陣子。”
“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你爲什麼那麼討厭他們,就算你骨子裡有魔界的血,可也不應該啊,你還有神籍呢。”羽眼睛轉了轉。
臨央看了羽一眼,充滿鄙夷:“我聽你整天對我說話那個樣子,我還當你查出來我到底是誰了,怎麼就查了個大概?你可真沒用。”
羽朝臨央的頭上就是一巴掌。
臨央也沒躲。
“你爲什麼那麼討厭神界?”臨央反問。
“你廢話嗎?”
“你也問了廢話。”
“父親不會想讓他們出來的,而且我也不想,我不喜歡打仗,過去的事情過去就好了,再追究只會有更多的麻煩。”羽也學着臨央的樣子靠在枝椏上,覺得真的挺舒服的。
臨央轉頭看了羽良久,然後突然笑出了聲,“你可真沒用!你是怕他們入魔了吧!”
被道破心思的羽也不惱,只是眼睛看不出來情緒,半晌,點點頭:“我的確怕,我沒關係,可我怕父親不能接受,我不想讓他們接受自己現在的樣子。”
羽已經快要想不起來刑炎的模樣了,可一直都記得父親把自己抱在懷裡時說的話:“羽兒,你要記住,你是戰神的女兒!無論如何不要丟了自己的風骨!”
羽記得那時父親的眼睛裡充滿了傲氣,小小的她便記住了風骨二字。可兩千年前什麼都變了,突然發生的事情讓一切都變了,父親成了罪人,自己也流落魔界,羽一度十分害怕,害怕自己心裡一直認可的父親突然變了樣子,更害怕自己現在的模樣讓父親失望,可後來她不再想了,或者她沒時間再想,因爲她要活命,在魔界活下去。
因爲父親臨行前對她說了一句話:“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靠近臨界山,更不許想方設法把自己救出來。”
幾百年前,聽到邢烈成了戰神的消息,羽在苦樂花樹下站了一宿,好在,有一個,好在,還有一個。
“兩千年前,你爲了把邢烈留在神界,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幸虧你賭贏了,不然你父親知道了肯定會氣的不成樣子。”臨央沒有用讀心術,卻也看的出來羽想起了往事。
“可惜,邢烈他……”羽一提到這裡就滿腔怒火。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讓他出來?”臨央攤攤手。
“兩千年了,我和他見面都是在戰場,想想也挺諷刺。”戰神的一雙兒女結果在戰場上是對立方。
“我說讓告訴他,你不讓,現在傷感什麼?”臨央斜了她一眼,自己問過她要不要告訴邢烈,她不願意,自己也不想多那個事。
“告訴他做什麼,就讓他當我死了,心裡沒有牽絆才能所向披靡,戰神就該這樣!”
“對,所以他和你父親一樣都被壓在了臨界山下。”
“你不還是有辦法讓他出來了?”羽好笑的看着她。
臨央看白癡一樣看着羽:“你還以爲柯燃是邢烈?”
羽一愣:“你……你說什麼?”
“我看你每天想方設法讓柯燃想起以前的事我就想笑,他和你又沒有關係,倒難得你那麼上心。”
“寒汐!你耍我!”羽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個人一直都在看戲一般看自己在做的事,樂於看自己往錯路上越走越遠。
“我耍你什麼了?我又沒告訴過你他是邢烈,你自己猜的,怪我?”臨央笑裡帶着一絲狡黠。
羽很熟悉,當初她就是這樣不動聲色把滄雲騙了過去,現在還在魔羅洞封印着。
“如果我真的知道你父母是誰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他們說說你的英雄事蹟,他們會爲你驕傲的。”羽笑着說,看不出來一點氣憤。
“他們爲不爲我驕傲,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反過來不因爲我做的事想要殺了我就不錯了,不過估計用不到他們動手。”臨央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本來是想和你進行一個輕鬆的話題,結果到現在這麼煩悶,無趣,還有,你最好把你設計的那些不中用的東西收掉,不然我替你收拾的時候你可別擋我的路。”
“我不可能讓你把他們放出來的。”羽搖搖頭。
“你怕你這個位子不穩?”臨央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沒錯,如果那些人回來了,魔界一定動盪不安,我不能讓我辛苦了幾百年的心血毀在你的任性上。”
“你倒的確是比滄雲有責任感,可惜,我偏偏不是個聽話的人,如果你有能耐,現在就殺了我,不然這場大熱鬧你是看定了!”臨央從樹上跳下。
羽也跳了下來,卻是身形凌厲的拿着驅靈衝了過去。
臨央用逐魄反手一擋,笑道:“驅靈逐魄,本來就相當,你靈力卻不如我,你確定你要和我打下去?你萬一受了傷,那些老人估計又不知道怎麼唸叨你。”
羽也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可仍是沒有住手,身形越發凌厲,臨央眯了眯眼睛,也不讓一步的招架起來。
苦樂花的花瓣不知道受了多少摧殘,簌簌地往下落。
兩人打到最後都是往地上一躺,羽又照着臨央的頭給了一巴掌:“你讓我幹嘛?”
“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了,以後我們可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停下來不可以嗎?你喜歡留在魔界就留在魔界,有我在,沒人敢來煩你。”
“這六界裡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臨界山,其他的地方變的太快,我適應不了,我只想按照我想的去做事,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因爲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我不想再看到三百年前的事情發生了。”臨央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吧。
羽卻誤會了這個動作,以爲臨央哭了,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畢竟這個人是在自己手裡活過來的。
“我只能保證我不再插手了,但是我以前做的事不會收回的。”良久,羽嘆了一口氣。
臨央挪過來,衝羽笑:“我今天來,真的是謝謝你的。”
“爲什麼?”羽也有些雲裡霧裡。
“因爲他說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