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羣盜匪們實在太厲害了,我們第二路軍被他們硬生生給衝散了,據說……據說第一跟第三路軍還被他們給全殲了……”

直到第三批身上那些沉重的鎧甲跟手裡的武器都甩丟得差不多的,身上也被大山裡的樹枝劃得破破爛爛的士兵們飛也似地跑過村子的時候,林克才總算捉住了其中的一個,從他嘴裡問清楚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可是這怎麼可能?!

林克糾緊了那個小兵的胸口,幾乎是用吼着說道:“你們不是有八萬人麼?!怎麼可能打不過那一千多人的賊?!這是怎麼一回事?!”

“您……您別生氣……”那個小兵看着林克滿臉通紅,簡直就象隨時想拔出騎士大劍來把他劈成兩半的模樣,心裡也是比較害怕的,話說起來結結巴巴:“我們特別行動部隊分成了好幾隊人……兩個國家的長官又一直在爭吵……那羣土匪實在是很厲害的……”

他本來從山上逃了下來,心裡就蠻害怕的,又被林克這麼一嚇,說話更是一路結結巴巴的,林克聽他夾七夾八地說了大半天,才總算有點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巴伐爾跟撒卡拉兩大帝國的士兵跟那些見習騎士們組成的聯合特別行動部隊,確實是有七八萬人,如果真正是聚合在一齊正面作戰,哪怕那一千多名的盜匪全部都是有階位的職業強者,也絕不可能在這樣大的人數差距下面扳得回局面來。

但隨着大軍真正開到了要開始作戰的地點,第一個問題也就來了,那就是兩位分別來自巴伐爾跟撒卡拉這兩大帝國的長官,都認爲自己應該理所當然的這一隻大軍的統帥。

這個問題其實早就應該在出徵之前就解決掉的,但是大陸之上實在是太平得太久了,兩個帝國的軍部的那些高官們,對於怎麼樣來處理這樣的一個問題倒真的是一點經驗也沒有,然而這樣的一個問題又實在是事關到整個帝國的顏面跟榮耀的,所以不管是巴伐爾帝國還是撒卡拉帝國,都沒有哪一方的軍部敢在這個上面稍有讓步,畢竟巴伐爾跟撒卡拉兩大帝國的皇帝陛下,一向是平起平坐的,但這些年巴伐爾帝國藉着在商業交流上面的優勢,在經濟上面已經漸漸將撒卡拉帝國遠遠地拋在了後面,現在撒卡拉帝國的皇帝陛下,對於這種禮節上的平等地位,已經是堅持到了極度敏感的地步,於是這個原本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情,就成了讓兩大帝國軍部的貴族老爺們頭痛了好一陣子的事情。

好在貴族老爺們都是異乎尋常的聰明的,兩大帝國的聯合剿匪是兩個帝國的王室所決定的,這當然是不能更改,而至於軍部對於由哪一方的軍隊長官來擔任這個特別行動部隊的最高指揮官遲遲決定不下來的這麼有損軍部長官們形象的事情,當然最好也就不讓皇帝陛下爲這種事情操心了,所以那些軍部的長官們報告給皇帝陛下的消息裡面,就只說是爲了更能貼近戰場的實際情況,把這個問題的決定權交給特別行動部隊的兩個帝國的指揮官們,讓他們根據現場情況去自行討論決定。

但連軍部的長官老爺們都決定不了的事情,這兩支帶着些新兵蛋子跟見習騎士的隊伍的指揮官,又怎麼可能決定得了,所以這支名義上有七萬多人的特別行動部隊,在山腳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分裂成兩半了,還爲了這件事情在山腳下耽擱了好幾天。

“然後呢?”林克也聽得有點蒙,他從小嚮往地就是當一名勇敢的騎士,揮舞着大劍衝鋒陷陣,但是他從來也沒有想過原來打仗還這麼複雜,還有這麼多戰鬥之外的在他看來純屬狗屁的事情,居然還會對整個戰鬥的局面發生這麼大的影響。

“然後……”那個小兵晃了晃腦袋,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那兩大帝國的部隊指揮官,誰也說服不了誰,於是就商量出了一個跟賭錢類似的協定,那就是他們各自帶着各自的部隊,一個從南邊上山,一個從北邊上山,大家均分了那些熟悉地形的當地居民,看哪一邊的部隊能夠在茫茫大山之中先掏到那羣盜匪們的賊窩子,先動上了手,那以後這次聯合行動的指揮長官就算是先到達了賊窩子的那支部隊的長官來擔任。

在他們看來,現在那羣總數才一千多人的馬賊們,被兩大帝國七萬多近八萬的軍隊逼上了門來,肯定都躲在賊窩子裡瑟瑟發抖呢!

他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先一步找到了這幫盜匪的賊窩子,然後一擁而上,把那些盜匪們給殺個乾淨。

甚至於雙方的指揮長官們,還都很有默契地把自己的隊伍分成了四列,分頭上山,怎麼說八萬人雖然人數確實很多,但這個大山脈也確實是很大,這個時候多一個方向的搜索,總就能多一分快點掏到賊窩子的希望,手下這麼多兵,分四路也每路還有一萬人呢,碰上了盜匪還是可以十個打一個,嗯嗯,贏定了!

“贏定了你們還搞成這樣?”林克瞪大了眼睛,換了他自己是那兩支部隊的指揮官,對這麼複雜的問題恐怕也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來解決了,所以他也實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局面怎麼會輸成這樣:“那羣盜匪不只一千多人,而是有幾萬人?!還是他們都是高階職業者?!難道他們馴養了很多強悍的魔獸?!”

那個小兵也被林克過於豐富的想像力弄得一陣發暈,好一會兒才哭喪着臉叫道:“什麼啊,這仗根本就沒打成,我們連盜匪的臉都還沒看清楚呢!”

他們那天上山的時候,從指揮官到小兵,都從來沒有把這羣一千多人的盜匪真正當成一個戰鬥的對手來看待,在他們看來,現在惟一的問題就是怎麼樣儘早找到盜匪們的據點,好給自己的帝國多爭來一份榮耀這件事情了。

所以在幾支部隊上山的過程中,這些士兵們都還是儘量排着象原來在訓練的時候那樣的方陣,身體挺得筆直,把手裡的長槍扛在肩上,簡直就像是在有上級長官來的時候要進行閱兵一樣。

長年的太平,讓即使在軍營裡對這些士兵的訓練,也更多的是側重對於隊形隊列這種表面上好看的東西的練習,其他的那些戰鬥技巧,反而更多的都是在應付而已了。

然後就在這樣整整齊齊的方陣,在小鎮居民的帶領下,穿過一個山谷的時候,變故就發生了。

無數的大石頭就這麼從山谷兩邊的山上鋪天蓋地地倒了下來,然後是滾木、亂箭、火把……而已經走進山谷的那羣還大大方方地列着方陣的,甚至絲毫不知道隱蔽的士兵們,有很多在根本還沒有弄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就已經永遠不可能在想事情了。

就連走在隊列後押陣的幾名見習騎士,憑藉着有點小成的鬥氣躲過了第一輪的攻擊,也沒能躺過第二輪,而那名這支隊伍的最高指揮官,更是很不幸地一開始就被一顆飛撞的大石頭壓成了肉泥。

於是整個隊伍還能活下來的人立馬就崩潰了,在太平了不知道多久的大陸上面,他們哪怕是在夢裡也沒有想像過這樣的場面啊,看着無數長官、戰友的血肉,就在自己的身邊亂飛,天上還不停地有極具殺傷力的亂箭、火把投擲下來,還能跑得動的,根本沒有理會有些還倖存的隊伍小長官們的呼喊,只知道撒開腿就跑,有好多不認識路徑直就撞進了萬丈懸崖下面,但大家還是就這麼不要命地亂跑亂撞着,只想着早點離開眼前的這個人間地獄,有好多人都是被後面的人給踩死的。

而他們奔跑的洪流又直接把遇上的另外一支部隊也奔跑得亂七八糟,然後他們就聽到馬蹄聲響起,那羣盜匪,那羣傳說中總數只有一千多人的盜匪,居然就這麼不要命地衝殺了上來,向這支過萬人的軍隊衝殺了上來。

“那些人好厲害”,那個小兵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比着誇張的手勢:“他們都有這麼高,都有這麼壯,每一個人還都不要命的模樣,他們的首領拿着一把好長好長的長槍,揮動一槍就把十幾個弟兄串成一串,不是人,這些傢伙簡直就不是人……”

“那其他部隊呢?!”林克急忙追問着。

“我也不太清楚,當時只知道撒腿就跑”,那個士兵稚氣未脫的臉上紅了一下,連忙補充說:“不過後來聽其他跑掉的弟兄們講,其他部隊聽到這邊戰鬥的聲音,趕過來求援的時候,也又一頭撞進了盜匪們的埋伏,情況好象……好象也是不太好!”

“呃……”林克皺起眉頭,慢慢鬆開了捉着那名小兵的手,思考了起來。

“騎士老爺”,那個小兵拔腿就要走,卻又回過頭來好心地交代了一句:“你們還是也趕緊跑吧,我聽着那些兄弟們說,那羣盜匪裡好象有個頭領被這個村子裡帶路的一個年青人給射傷了,正在生氣地說要殺過來屠村呢!”

“什麼?!”林克一下子瞪大了眼:“屠村?!”

“是啊是啊”,那個小兵身體向後挪着:“所以趕緊跑吧,過了前頭那邊,到了薩瑪城,就安全了,那裡可是個大城,有好多駐軍呢,現在跑還來得及啊!我們薩瑪城再見了!”

他嘴裡跟林克說着話,一轉身掉頭就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很顯然已經被嚇破了膽。

“林克騎士老爺”,那個留在鎮裡的軍官小隊長跟克米拉一起走了過來,小隊長的臉色明顯已經發白了,肯定也是已經知道了這麼回事:“走吧,我們也走吧!”

見習騎士已經算是踏入了騎士階層的貴族,身份原來就算得上比小隊長高,而且林克現在名義上是接受了這次任務的帶隊長官,所以那名隊長要過來向他請示。

“我沒聽錯吧,齊斯內隊長”,林克冷冷地看着他說:“你想走到哪裡去?!”

“去薩瑪城,那裡安全”,齊斯內小隊長不假思索地回答:“從這裡到薩瑪城,走快一點,也就是兩天兩夜的路程,我們現在……”

“我們現在就趕緊抱頭鼠竄地不戰而逃,然後把這個小鎮留給殘忍的盜匪們來洗劫?!”林克很冷靜地問眼前的小隊長:“齊斯內隊長,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主神啊,你是不是瘋了?!”齊斯內小隊長一下子叫了起來:“你不會是想留下來打仗吧?!你知不知道我們要面對的是什麼人?!那是一羣瘋子,一羣魔鬼,連特別行動部隊的八萬人都被他們打敗了,我們現在這裡纔有幾個人?!”

“軍人的榮譽,就在於隨時敢於捨棄性命來完成任務”,林克看着齊斯內,一字一頓地說:“留守小鎮,保護居民,是這一次戰鬥中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如果你覺得在現在的情況下你最應該做的事情是轉身逃跑的話,那你就走吧,我不攔着你!”

“可是……可是……”齊斯內小隊長滿臉通紅,在軍營裡,無論是哪一個教官,肯定都教過他們這樣的一句已經在大陸上傳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軍人的信條,當他們還是年輕的預備役軍人的時候,也都曾經憧憬過自己在艱難的任務下面堅持不去時那種激昂人心的場面,但真正到了要選擇的時候,這種理智跟情感上面的衝突,卻讓齊斯內小隊長感到非常地爲難,他小聲地嘀咕着:“可是我們就這麼點人,就算留下來,又能有什麼用呢?!”

“我也不知道有用沒有”,林克很認真地說道:“但我覺得如果在我的鮮血沒有流乾之前,就眼睜睜地看着那羣盜匪洗劫這個寧靜的小鎮、傷害這些善良的居民,那我不但這輩子都不配當一名騎士,甚至還不配當個帶把的男人,所以我會留下來!”

“還有我!”一直沒有插話的克米拉,輕輕而堅定地說了這一句,站到了林克的身邊。

“不,你們還是應該離開”,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快點離開,現在!”

林克、克米拉跟齊斯內三個人轉過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幾乎整個小鎮的所有的居民們都已經走了出來,站在夜色中鎮中心的那一片空地上面,靜靜地看着他們。

鎮裡青壯年的居民們,都上山去給特別行動部隊帶路去了,所以現在站在夜色下的都是些老人家跟女人,很多人手裡還拉着、抱着還不會走路或者剛會說話的小孩子,在寧靜的夜色下面,不知道爲什麼,連齊斯內小隊長都覺得這樣的場面讓人看了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膛裡涌動着。

那二十幾個齊斯內小隊長所帶的士兵們也早就已經走了出來,站到了齊斯內小隊長的背後。

“孩子,走吧,你們都走吧”,接着剛纔老鎮長說話的,是艾佛本大娘:“你們跟我們不一樣,我們的親人在山上,我們的根在這裡,所以我們不能走,也不會走,但你們原來就不屬於小鎮的,你們還年輕呢,走吧,都走吧,等以後沒事了,你們還再回來看看艾佛本大娘……”

艾佛本大娘說着有點哽咽了,拉起布袍一角擦了擦眼睛,身邊的那些人也都低下了頭。

誰都知道這一次的災難沒這麼容易應付過去的。

原來那些盜匪們來騷擾村莊的時候,小鎮上還有那些身爲大山裡最優秀獵人的青壯們在,那些盜匪們雖然也很老實人的索要許多野味財物,但總算還不敢傷人,怕逼得這些人拼死反抗。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這一次不但那些獵人們都不在小鎮裡了,而且那羣可惡的盜匪來說明了是來報復的,那麼這一次之後,整個小鎮還可能再存在在這片大陸上面麼?

夜風吹動,拂動那羣老大爺老大娘們蒼蒼白髮,在如水的月色下份外蒼涼。

“不!”這一次大聲叫喚出來的居然不是林克,而是齊斯內小隊長,他還是滿臉通紅,但這次顯然是爲了自己的決定激動與自豪,:“我們不走!林克騎士說得對,要是我這樣不戰而逃,不但對不起軍人的榮譽,簡直就連個帶種的大老爺們都算不上!”

他很用力地拍着林克的肩膀,大聲笑着說:“不能當兵也就算了,我可還沒娶媳婦呢,要連個男人都當不成,那可怎麼行?!”

“對!對!”

“留下來!我們也要留下來!”

“守護小鎮,保衛居民!守護小鎮,保衛居民!”

站在齊斯內小隊長身後的那二十幾名士兵,在這種情緒的感染下面,也都大聲地叫喚了起來。

一時間,那羣正在奔襲而來的悍匪,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年輕人的血,年輕人的心,總是很容易就變得比火還熱的!

“操”,齊斯內小隊長拍着胸膛:“老子這條命,就賣在這裡了!”

“其實這件事情也未必就見得全無希望”,林克高舉一隻手,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看向林克。

不知不覺間,他們對於林克這個跟他們差不多隻是同齡的半大的見習騎士,都真心真意地信服了起來!

“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林克轉向鎮長跟那羣小鎮的居民們,很嚴肅的問道:“大家信不信得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