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嫺清幽的長眸中漾起笑意,語氣和緩道:“青姨娘,原本看在你辛苦照顧夫君的份上,我本不願說什麼,既然你非要我替你做主。那我就先問你一句,你是主子嗎?”不過就是妾室也敢自稱主子,妾室並不都是不上臺面。關鍵要看她的心態如何,就青蓮這般得理不饒人在林冬嫺眼裡充滿了厭惡。
有句話說的好,不看增面看佛面,她既是周明沐從邊境帶回來的人,不管她承不承認,她都是周明沐的妾室,成國公府的姨娘,應該懂分寸識大體。青蓮沒在林冬嫺這討好半點好處,她到底是主子還是下人,終究沒有回答林冬嫺。廚房的廚娘端來了給周明沐熬好的湯藥,青蓮着急的上前搶過去,林冬嫺則是回頭又看了一眼牀上紋絲不動的周明沐纔在辛夏和辛冬的攙扶下離開。
路過涼亭,林冬嫺坐下來歇着,一陣陣微風吹拂在她的面上,面對平靜的湖面,她的思緒變得複雜起來。這些都脫離她的設想,周明沐願不願意離開京城是一回事,皇帝答不答應放他離開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並不屬於京城,不喜歡這裡的喧鬧和勾心鬥角,她留戀曾經在清平鎮跟林志平和吳氏夫妻倆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這些對她來說,都是珍貴的回憶,靠着這些,她才能支撐下去,等到周明沐回來。“少夫人,起風了,我們快些回屋吧!”風越來越大,辛夏上前走到林冬嫺跟前攙扶着她起身,林冬嫺微微頷首。
兩日後,宰相林相淇回到了京城,保護他回來的沒有吳國圍也沒有二皇子周清舒,更沒有周正行的嫡親女兒周敏。周正行說不上來心裡什麼滋味,周敏不回來,他不能仗着他們夫妻倆在京城受盡萬人敬重。腦海中又冒出來一個念頭,若是周敏回來了,她殺死薛氏的狠厲,他至今都不敢忘記。
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會半夜被驚醒,生怕什麼時候,周敏會把他給殺了。想想都覺得害怕,對周敏充滿了恐懼,不回來也好,反正只要周敏是二皇妃,京城中的皇親貴族對他也要忌憚三分。滿朝文武都對二皇子沒有隨同林相淇回京一事好奇萬分,私下議論紛紛。
這些都沒有逃過皇帝的法眼,翌日上朝的時候,皇帝就解了他們心頭的困惑,周清舒被他一道聖旨下了留在陝西。周清舒成婚了,自古以來,皇子成婚,皇帝就應該讓他們到封地去。這次蔣飛龍去傳皇帝的聖旨,把陝西等周邊的十六郡縣賜給周清舒作爲他的封地,恰好周敏隨同他一起留在陝西。
這消息就向長了翅膀的風箏一般很快就傳遍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常明生坐在書房,緩慢的摸着呼吸,皇帝既然在朝堂上告訴他們,讓周清舒留在陝西封地,是否意味着他和帝位無緣?皇帝若是真的有意要把帝位傳給周清舒,斷然不會讓他留在封地,應該手把手的教會他如何處理政務。
那皇帝是否有意把皇位傳給正在月漓邊境洽談盟約之事的周清亦,常明生跟在皇帝身邊多年,這一刻突然有些摸不清皇帝的脾氣。依照常總管送來的書信,皇帝近來對秦素萬般寵愛,比先前寵愛潘皇后還要甚。
他曾私下找過太醫院的王太醫打探過他的口風,秦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她如今月份大了,每次去給她請脈,王太醫應該能心中有數。偏偏王太醫也是個人精,不管他怎麼說都不願意告訴他。還把皇帝拿出來堵他的口,越是這樣說,加上皇帝近來的行徑,越發讓常明生肯定秦素腹中的會是皇子。
皇帝要爲他們母子鋪路,那這麼一來的話,等到皇子長大,還需要起碼十多年。常明生彎曲着手指不斷的敲打桌面,得仔細的琢磨琢磨到底該如何討得皇帝的歡心,輔助小皇子,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顧命大臣。蔣飛龍跪在皇帝面前稟告一番,皇帝淡淡的揮揮手:“朕都知道了,記住不能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切記!”
“微臣遵旨。”蔣飛龍立刻抱拳答道,在皇帝眼神的示意下,很快就出了御書房。砰的關門聲,讓皇帝慢慢緩過神來,深邃的雙眸中倏忽劃過一絲清冷。朗華勒緊繮繩,加緊馬腹,紅棗馬瞬間停下來,他快速的從馬背上跳下來,去敲開朗府的大門。
小廝接過他扔過來的馬鞭,趕忙躬身道:“少爺,您回來了。”朗華看都沒看他一眼,朝身後的月華看了一眼,“還不快跟上!”月華一身布衣,這些日子多虧了朗華在她耳邊耳提面命的讓她注意這些,注意那些,身子才能儘快的恢復好。注意到小廝的目光看過來,月華嬌羞的低頭,邁着小碎步走到朗華的身後,催促道:“你快走啊!”
她感覺周圍突然熱起來,下意識的想要快些離開這裡。朗華定定神寵溺的瞧着月華幾眼,若不是有這麼多的小廝在,生怕月華害羞,早就忍不住一把摟她入懷。朗華淡淡的咳嗽了兩聲,“走吧!”月華倏的鬆口氣,加快步伐跟在他身後。
丫鬟們端上茶水就離開了,朗華伸手指着椅子對着月華道:“不用拘束,就當做自己家一樣,我母親人很好,放心,不會吃了你,別緊張,這不還有我在呢!”月華滿臉的擔憂,她是不是就不應該答應朗華跟他一同回來,她不過就是個奴婢,身份卑微,真的能配得上映秀郡主的獨子,大內的御林軍副統領嗎?
這一刻月華突然有種想要逃走的念頭,但面對真誠的朗華,她又變得堅強起來。還沒等月華坐下來,就聽到一聲歡愉的笑聲,擡頭慢慢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美豔的女子,上身穿着鵝黃色的褙子,底下是白色的百褶裙,如此鮮嫩的眼色襯托的她就像枝頭上那朵最引人注目的鳳凰花,叫人挪不開眼睛,腰間繫着一條金閃閃的宮絛,更是把她的腰顯得盈盈一握。
她身邊還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眉宇間有些神似朗華,這是否就是朗華的父親和母親?月華剛被朗華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變得激動起來,一顆心砰砰直跳,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她此次回京城,首先應該去見林冬嫺,而不是這麼衝動的跟朗華回府。怎麼就腦子一發熱,同意了朗華的建議,這一刻月華腸子都悔青了。
她生怕朗華的父母嫌棄她的出身,覺得她配不上朗華。這一路上朗華對月華頗爲關心,月華不自覺的就喜歡上風度翩翩,對她關懷備至的朗華。朗華剛露出一副欣喜的神情,朗中名來了,但瞧着他身邊的年輕女子,頓時陰沉着臉,不悅道:“父親,這不是母親身邊伺候的清屏,爲何會在父親身邊,還這身打扮?”
不過就是個丫鬟,如何能穿主子的衣裳,還有爲何沒有見到映秀郡主。朗華剛從宮裡出來,就帶着月華回府,根本就沒打探映秀郡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帝見他什麼都沒說,他一點預感都沒有,朗中名當下就板着臉呵斥道:“你這纔剛回府,就質問起爲父來?”
“父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奇怪罷了,還請父親切莫生氣。”朗華聞言,作揖解釋道,朗中名從鼻端發出沉重一哼,清屏展眉笑道:“少爺,你多日不在府上,近來府上發生的事,你多有不知。等什麼時候你有空閒的時間,去外面打聽打聽就一清二楚了。老爺,時辰不早,妾身有些困了。”說着就伸手打着哈欠,這纔剛來一會,清屏就犯困了。
朗中名纔剛坐下了,凳子還沒有捂熱,聽到她這話,立馬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攙扶着她:“既然你困了,那我們就走吧!”皇帝下令讓他在府上閉門思過一年,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一年不能上朝,朝堂上還有誰會記得他?不知道有多少日在背後議論他,這一切都因爲映秀郡主這個蠢婦,誰讓她去成國公府大鬧惹着皇帝不高興,纔會下令責罰他!
映秀郡主活該被皇帝貶爲庶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朗中名不知有多高興,仰頭哈哈哈大笑許久,這麼多年,他不知道忍的有多辛苦。爲了權勢,他必須要對映秀郡主容忍,誰讓她是皇帝寵愛的堂妹。不過如今,一切的都變了,映秀郡主被皇帝說厭惡,連帶着連累了他。
他若是不休了映秀郡主,怕是連朗府都要跟着受她的牽連。映秀郡主還不知死活的等周明沐回來找上門去,周明沐乃是大越國的功臣,打敗了月漓國,映秀郡主想去找他的晦氣,讓他休妻。她還沒有認清楚情況,她不再是從前皇帝寵愛的堂妹。
秦素與林冬嫺關係交好,她稍微在皇帝耳邊吹吹枕邊風,就夠映秀郡主受得了,偏偏她拎不清。但面前的朗華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朗中名對他沒有意見,此刻在他心中還是清屏重要些,她伺候人的本事的確不錯,讓朗中名回味無窮。
“父親,母親人呢?”朗華隱隱覺得不對勁,映秀郡主的脾氣秉性他很清楚,絕對不會讓朗中名的身邊女人出現。如今清屏從映秀郡主身邊的大丫鬟一躍變成了朗中名的女人,就足以說明映秀郡主出事了,而且事情還不小。朗華不安的掐着雙手,爲何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瞞着他?
“從今往後不許在我面前提起那個賤人,清屏,我們走!”朗中名毫不掩飾眼中對映秀郡主的嫌棄和厭惡,清屏嫵媚風情的笑着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身攙扶着他離開。月華對這一幕還沒反應的過來,但瞧着朗華的臉色不對勁,上前兩步輕輕拉扯他的衣袖,“要不然我們就去外面打聽打聽發生什麼事了?”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什麼都不知道,與其如此,還不如儘快出去打探一番,瞭解情況。朗華沉默的站着許久纔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好,聽你的,我們走!”這一次回來,他居然有種陌生和排斥感,他不屬於朗府,這裡的一切他不在熟悉。管家也換人了,不再是他熟悉的福伯。
映秀郡主在朗中名口中變成了賤人,腦海中驀得浮現在大廳朗中名討好映秀郡主的畫面,這纔過去多久,他的態度就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周明沐慢慢的睜開眼睛,他原本以爲會見到林冬嫺守在牀前,可牀邊只有青蓮,沒有林冬嫺。青蓮眼見他醒來,急忙驚喜道:“夫君,你醒了,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
周明沐微微搖搖頭,什麼話都沒說。青蓮沒錯過他眼中的落寞,嘀咕道:“夫君,你把妾身嚇壞了,夫人也是,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太過分了。”這是在周明沐面前給林冬嫺上眼線,說話的聲音足夠讓周明沐聽進去。周明沐木訥的低頭,傷口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口的疼痛。
林冬嫺就這麼不相信他,連結束的機會都不給他,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夫妻倆變得這麼陌生,關係如此疏遠?周明沐醒來的消息傳到林冬嫺的耳中,她懸在空中的大石頭落地了,這樣她就放心了。辛夏有些遲疑的看着依舊坐着喝茶的林冬嫺,她以爲林冬嫺一聽說周明沐醒了,會忙不迭的跑去看他。
周明沐身邊有青蓮伺候,不少她一個,她這身子越發沉重,渾身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這會眼睛就開始打架,放下手中的茶盞,在辛夏的攙扶下,躺在榻上睡着了。瞧着她熟睡的容顏,辛夏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朗華陰沉着一張臉,什麼話都不肯說,這讓月華有些擔心,剛纔打聽出來關於映秀郡主的事把她嚇的臉色蒼白,用手捂住胸口,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一切。
映秀郡主居然大鬧成國公府,找林冬嫺興師問罪。前幾日居然還拿着劍去找周明沐,讓他休妻,結果她盛怒之下,居然刺了周明沐一劍,後果可想而知,皇帝把她貶爲庶民,終身幽禁在郡主府。月華低着頭,她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麼話來安慰朗華。
林冬嫺是她的主子,成國公對她有教養之恩,她絕對不能忘記。成國公過世的消息對她的打擊同樣巨大,眼中浮現一幕幕成國公諄諄教導她的畫面。如今再也聽不到他老人家的教導,月華眼中的淚水忍不住脫眶而出,一顆一顆晶瑩的淚珠低落在地上。她沒發出聲,不想讓朗華看到她此刻的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