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還曾經懷疑,周明沐前腳一走,後腳林冬嫺就失蹤了,該不會林冬嫺去找周明沐,又或者周明沐派人將她給擄走。很快念頭就被打消了,嫣然是他們夫妻倆的女兒,就衝平素林冬嫺和周明沐對嫣然那般寵愛的樣子,絕對不可能不要她。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冬嫺遇險了,得通知周明沐,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力量。顧氏真不知道林冬嫺和誰結仇,秦素和周明沐對林冬嫺瞭解的應該比她多。在這一點上,顧氏和韓同生是一致的。周明沐馬不停蹄的趕回月漓邊境,擔心月漓會出爾反爾,違背當初的諾言。
卻沒想到有一份大大的驚喜在等着他。面前的女子背對着他,身穿一件銅綠色掐牙如意紋素面立領偏襟棉服,逶迤拖地碧色底彈墨荷葉裙,身披紫羅蘭色鏤花折枝花卉素面杭綢。慢慢的轉過身來,對着周明沐嫣然一笑,“好久不見了,周將軍。”
烏黑亮澤的秀髮,頭綰風流別致飛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着松鼠簪。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琥珀連青金石手串,腰繫半月水波束腰,上面掛着一個銀絲線繡蓮花香囊,腳上穿的是撒花蝴蝶繡鞋。女子不是陌生人,而是周明沐的故友,曾經的姨娘青蓮,原名林蓮。
周明沐見到她轉身的那一霎那,眼中閃過濃重的詫異,她不是身懷有孕被月漓太后派人給射中了小腹,太醫說她沒救了,她要求耶律護此生不許進犯大越,耶律護也答應了。五年過去了,她居然沒死,看來耶律護花了不少心血救治她。周明沐收回這些心思,淡淡道:“託你的福,死不了,你來做什麼?”
“周明沐,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做不成夫妻,也別做仇人。冬嫺是你夫人,我是她姐姐,按理來說,你應該隨她一樣,稱呼我爲姐姐,來,叫一個給我聽聽。”林蓮含笑着坐在桌前,慵懶的端起桌上的茶盞抿嘴喝了一口,說那麼多話,口水都幹了,喝點茶潤潤嗓子。嗯,周明沐這茶還真不錯,回頭得跟他要點帶回去給耶律護嘗一嘗。
瞧她低眸淺笑的模樣,周明沐大概就能猜到什麼情況,林蓮既然活着,那必定不會任由耶律護違背當初的誓言騷擾大越的百姓。怕是虛晃一槍,爲的就是將他給逼回來,“周明沐,你可別用這眼神看我,好像我欠你什麼似的。我就是看你在京城那麼長時間還不回來,擔心你樂不思蜀,留戀京城的美好,忘了我那可憐的妹妹冬嫺。”
林蓮一邊說一邊嘆氣,替林冬嫺不值得。周明沐皺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來她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她一直在月漓,不知道這些事也很正常,沒必要責怪她。林蓮一記冷厲的眼神瞪過去,將雙手疊放在雙膝上,“周明沐,你可別不服氣,我是爲你好。冬嫺要是泉下有知……”
還沒說完就被周明沐給打斷了,“姑奶奶,姑奶奶,停停停,別說了,別說了,呸呸呸,冬嫺她還沒死呢,什麼泉下有知,你可別詛咒她!”林蓮畢竟是林冬嫺的嫡親姐姐,當年的事就隨着時間的消逝過去吧,塵封在歷史的長河中。
林冬嫺還活着,林蓮的腦海中充斥着這個消息,騰的從椅子上站起身,衝到周明沐面前,緊捏着他的手臂追問道:“周明沐,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生怕剛纔聽錯了,到頭來空歡喜一場,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懸在空中,眼神充滿了期翼。
周明沐又說了一遍,兩遍,林蓮高興的像個孩子一般,耶律護黑着臉出現在門口,看到他們倆如此親密,瞬間心情更加沉重了,加快腳下的步伐,一把將林蓮拉倒自己懷裡。周明沐的猜測果然沒錯,他們夫妻倆在背後搗鬼,耶律護倒是聰明,當年回月漓就將月漓的太后扳倒了,沒了太后的扶持,耶律護將朝權交到他手中,不出兩個月,小皇帝被羣臣給罷免了,本來要耶律護做皇帝。
可耶律護偏偏不肯,後來經過羣臣們的再三商議和耶律護的幫襯下,從皇室宗親中挑選了十歲的宗親子弟耶律齊成爲月漓新一任的郡主。耶律護平素肩負起教導耶律齊的重責,做皇帝可沒攝政王這般的清閒。若是耶律護想的話,他早就成月漓的君主,可偏偏他不願意,他要用餘生來陪伴林蓮。
當林蓮的小腹被射了一箭,他嚇得雙腿發軟,連路都快走不了,懷抱着林蓮的時候,他就在心底暗自發誓,若是老天爺能保佑林蓮不死,能活下去,他此生絕對不會侵犯大越的同時,也不會覬覦皇位,這是他的承諾。後來幸運的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聲音,讓林蓮活下來,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上天的恩賜。
林蓮激動的差點沒跳起來,耶律護臉色黑如鍋底,周明沐冷哼道:“攝政王既然不願意來,那又何必來呢!”“周明沐,你別說本王不愛聽的話,要不是爲了蓮兒,你以爲本王愛來。”
耶律護下意識的反駁道,林蓮真受不了他們倆,一見面就互相懟起來。“行了,都別說了,周明沐,你快告訴我,冬嫺現在怎麼樣了?她好不好?”林蓮輕拍了耶律護的手背,示意他別說話了,她還有問題要問周明沐。
周明沐輕撇的看了耶律護一樣,“好不好?也虧你問的出口,要不是你們夫妻倆在邊境搗亂,我能離開冬嫺的身邊,千里迢迢的趕回來嗎?”“哎呀,周明沐,你別生氣,消消氣,冬嫺活着,這是好事,好事,應該高興。這次的確是我錯了,我們向你道歉,還不行嘛!”一邊說,林蓮一邊掐着耶律護的手臂,示意他快說句話,在她的逼迫下,耶律護不情不願的道了歉。
周明沐也寬宏大量的不和他們計較,屁股纔剛落在凳子上,還沒有捂熱,就見青衣侍衛疾步走到林冬嫺跟前,從衣袖裡掏出一封書信給他。周明沐一目十行的看起來,原本看耶律護的眼神還算可以,現在變得越發的凌厲,恨不得用如刀般的眼神殺死他。
“周明沐,怎麼了,是不是冬嫺寫來的信?”林蓮惴惴不安的起身,周明沐大手一甩,將手中的書信扔下疾步離開。耶律護不悅道:“蓮兒,你別被周明沐給騙了,他能有什麼要緊的事,還不就是被我們給糊弄回來,不能陪在你妹妹身邊,彆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來,坐下,我給你捶捶背。”
在他說話的時候,林蓮拿起飄落在桌上的書信看起來,氣惱的推了耶律護一把,噘嘴道:“你看,現在可好了,冬嫺不見了?你還杵着幹什麼,我們趕緊跟上去,一定要幫忙把冬嫺找回來,快走!”五年前是她不對,誤會了林冬嫺,後來林軒將她離家出走後的事在三年前回信中告訴她了。
並非林冬嫺不喜歡她,要故意騙她離家出走,去過苦日子。而是趙氏真的要將她賣給王婆子,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待售的物品,於是林蓮就逃走了。後來家裡的一切都離不開林冬嫺的幫襯,林蓮對她感激還來不及,那一刻林蓮悔恨無比,總覺得愧對林冬嫺。
如今得知林冬嫺還活着又失蹤,真是經歷了從天堂墜入地獄。平伯侯在來之前,秦素再三叮囑,切莫因爲周清幽而和瓦剌鬧翻,秦素希望平伯侯出使瓦剌,一來能平息在京城騷動的百姓,二來能和瓦剌簽訂長期友好互助的盟約。大越皇帝周康年幼,她一介女流之輩,朝堂之上的事就夠她煩心的了。
不能再讓她操心這些事,內憂外患都集中而至,她畢竟不是先帝,根本就掌控不了。平伯侯領會她的意思,加上拓跋江剛解了毒,對和平原本就嚮往的他很愉快和平伯侯達成了協議,因着趕着回去再見一見吳國圍,加上瓦剌也沒什麼其他的大事了。
最重要的大事給辦了,拓跋江一行人送別平伯侯離開了京都。拓跋江許久沒離開,一直站在京都城樓上目送平伯侯離開,周清幽的話一直迴盪在他的耳邊,揮之不去,拓跋宏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這事,他一直都從未想過。儘管知道周清幽揹着她和吳國圍私下相會,萬萬沒料到她居然有膽子敢騙她,宏兒的身世。
當初之所以將給宏兒接生的嬤嬤都趕走,那是因爲她們做事不利索,存了不該有的心思,纔會被他給趕出宮去。當着周清幽的面,他不能膽怯,拓跋宏從今往後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五年多了,就是養個貓狗也是有感情的,何況是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太醫很隱晦的告訴他,就算解了毒,怕是也只能十年的壽命,希望他能有個心裡準備。耶律護收回複雜的情緒,轉身落寞的離開。至於周清幽和陳源城,他不會讓他們舒坦,就在他們在天牢日夜受着痛苦的折磨,活着纔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不會那麼輕易的讓他們一了百了的死了。
等他閉眼之前,絕對會親手了結了他們倆,不會給拓跋宏留下麻煩。周明沐和耶律護、林蓮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到江南顧府,在不清楚林冬嫺到底怎麼失蹤的情況下,他必須趕回來問清楚。當然也派人去京城尋找林冬嫺,有耶律護的幫助,的確快了許多。
但他對耶律護並沒有感激之情,都是因爲他們夫妻倆存了玩弄他的心思,纔會害得林冬嫺失蹤。要是他守在林冬嫺的身邊,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耶律護對周明沐特別不滿,林蓮不過一時興起,那也是爲了周明沐好,他不領情就算了,還給林蓮擺臉色,害得林蓮不高興,他跟着難過。
恨不得和周明沐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將心中的怒火發泄出來,礙着林蓮,她對周明沐充滿了愧疚,算了,還是忍忍吧。誰讓林蓮是他最疼愛的女人,捨不得讓她受委屈。嫣然一見到周明沐,就不顧一切的從凳子上站起身,如同一陣風一般朝他衝過來,嘴裡還喊着:“爹,爹,你總算回來了,爹,娘不見了,爹。”
周明沐變成了她的依靠,整個人像袋鼠一般懸掛在他身上。韓同生輕捏着顧氏的手背,對她搖頭示意別出聲。周明沐心疼的哄着懷裡哭成淚人的嫣然,撫拍她的後背,低聲道:“不哭了,不哭了,乖孩子,爹回來了,一定把你娘給找回來。聽話,別哭了,再哭臉都哭花了,就不漂亮了。”
耶律護被眼前這一幕驚的張大嘴巴,雙手抱臂,心中不由泛起嘀咕,平素嚴肅,板着臉的周明沐也有今天這般鐵漢柔情,嗯,看來孩子的確很重要。擡眼看了一眼身邊的林蓮,她似乎眼眶噙着淚水,耶律護趕忙移步過去,林蓮象徵性的反抗一下,隨後被他拉進懷裡。
嫣然好一會兒才停止哭泣,一直趴在周明沐的懷裡不肯動彈。顧氏這下終於知道了,孩子還是和親生爹孃關係更親密一些,當着她和韓同生的面,嫣然只是莫不吱聲,誰也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一天也說不了兩句話,將什麼都憋在心裡。周明沐一來,她就發泄出來,也好,反正韓同生給她說了,讓她心裡有個數,嫣然留在他們身邊的日子不長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周明沐就跟韓同生夫妻倆提出要將嫣然帶走,他們能說什麼,顧氏雖說不捨,但也只能含淚答應,誰讓他是嫣然的親爹。帶嫣然去找林冬嫺,周明沐隱隱約約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找林冬嫺。嫣然得知這消息,小手一直抱着周明沐的脖子,不肯撒手,似乎要將五年的分離給彌補回來。
原本就對嫣然心懷愧疚,周明沐更是對嫣然關懷備至。於是乎,嫣然和周明沐、林蓮等人就別過韓同生夫妻倆,顧氏踮起腳尖還在張望着他們離去的馬車背影。韓同生將她摟進懷裡,輕拍她的後背,淡淡道:“行了,行了,別哭了,嫣然走了就走了吧!你別傷心了,現在該想着等下次樑兒回來的時候怎麼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