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先生,那個……她情況怎麼樣?”
檢查進行了很長時間,吉原直人心中擔憂更甚,又不能進去,好不容易等到醫師出來了,趕緊彎着腰向着一個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女性醫師詢問。
稱女性爲先生並不是叫錯了,而是習俗。在東瀛有三種人是受到普遍尊重的,就是教師、醫生和律師——這三種人被認爲是會給予別人幫助的人,稱呼起來姓氏後面都會加個“先生”以示尊敬。
比如上杉香以前在大學當教師,便會被稱爲上杉先生,而星野菜菜也曾因爲吉原直人只叫她媽媽的姓氏而憤怒懟過他,認爲那是一種不尊重。
頭髮有些花白的小野醫師摘掉了口罩,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吉原直人身後的兩名警員——警務署也不可能讓吉原直人就這麼把西九條琉璃抱走了,還是有人追着來了——她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大問題,但孕早期反應相當嚴重,身體很虛弱,暫時先留在這兒掛點滴補體液吧。”
“孕早期……也就是懷孕了?”猜測成真,吉原直人覺得蛋都要碎了,自己是神槍手不假,但這也太準了吧?
小野醫師正隨手在隨身寫字板上寫着病例,聞言擡頭奇怪道:“你不知道她懷孕了?”
她看吉原直人對西九條琉璃一片關切之情,兩個人相貌身材又很登對,想當然就把他們倆當夫妻了,而現在驗孕棒大街上隨處可見,妻子月事不來自然會驗一驗的,但不告訴老公是什麼情況?
再者說懷孕了表徵很多,男人得傻成什麼樣子才發現不了?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怎麼還有這種逗B夫妻?
吉原直人語塞了片刻,轉頭對身後的兩位警員笑道:“兩位,能不能……”
那兩名警員對視了一眼,心裡大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眼前這位原來是新來的內務副部長的男友啊!於是客氣道:“既然情況是這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原本他們就不覺得歹人敢跑到警務署裡綁人,還是用公主抱的方式,現在看看果然是誤會,自然不想留在這兒礙眼了,客氣了一句轉身就直接返回。
打發走了閒雜人等,吉原直人態度又客氣了三分,體諒對方身高不夠,彎了腰和醫生說話:“她沒告訴我懷孕了……您說孕早期反應比較嚴重,有多嚴重?”
小野醫師將寫好的藥單遞給了護士,看了吉原直人一眼,見他一臉不安,便出言安慰道:“不要太擔心,很多孕婦在懷孕早期都會有強烈反應……她血糖比較低,又處在空腹狀態,大概孕吐得厲害,你回去後要注意多關心她,撿她喜歡吃的東西勸她多吃一點,做到少食多餐。”
她說着帶着吉原直人回了辦公室,抽了一本名爲《孕期之健康》的宣傳冊遞給他,又說道:“把這個仔細看看,注意預防流產,要定期來做檢查。”
吉原直人將宣傳冊接到了手中,感謝了一句,又問道:“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她嗎?”
小野醫師輕輕點了點頭,吉原直人再次道謝後趕去了病房。病房中兩個護士正幫西九條琉璃扎針注射白蛋白,兩個吊瓶掛在那裡伺候着準備補充體液,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條——妊娠反應劇烈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她們見得多了。
人體本身對不屬於自己的器官就有排斥反應,而受J卵中有一半是父親的遺傳物質,又想安家落戶霸佔地盤,孕吐就是這種排斥的直觀表現。
這和身體是否強壯無關,有些人從懷孕初期就大吐特吐,聞到某種氣味會吐,吃了某種東西會吐,甚至莫名其妙也會吐,而有些人毫無感覺,樂呵呵沒什麼反應,晃晃悠悠就那麼把孩子生了。
等護士走了,吉原直人拖了個小圓凳子坐到了牀邊,一邊盯着點滴一邊看着牀上的西九條琉璃。
她已經被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顯得嬌弱了些許。薄薄的被子蓋到了胸口,臉色還是偏向臘黃看不到血色。原本的馬尾被解開了,烏雲一樣的頭髮散在雪白的枕頭上襯得她多了些女子的溫婉,眉頭不時緊皺一下,似乎睡着了也覺得身體不舒服。
吉原直人將點滴速度調慢了少許,又握了握她手,覺得一片冰涼,便出去要了個熱水袋灌了些溫水墊在她的手下面,然後看着西九條琉璃的肚子發呆。
他現在心情複雜。有些喜悅,那是來自於自身基因擴散的本能愉悅;有些擔憂,那是他還沒有成爲一個父親的心理準備;有些惶恐,那是他不知道他這樣的人配不配給一個純潔的孩子當父親……
但最後喜悅還是佔了上風——他心中顧慮很多,但那種對新生命的期盼,對人生層次的提高,還是讓他心動不已。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西九條琉璃的肚子。當然,現在那裡還是一片平坦,隔着薄被只能摸出西九條琉璃的腹肌和馬甲線,但他還是努力感受着裡面屬於一個新生命的躍動。
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呢?話說自己一槍三洞也能做到,會不會是三胞胎呢?
這應該是懷孕快第七週了,而抽絨毛鑑定胎兒性別的話,八週左右就差不多能行,但那個有造成流產的風險,當然不可以……母血鑑定也差不多,那就只能等十六週左右做做B超看看了。
吉原直人坐在那裡進入了胡思亂想狀態,猛然醒過神來發現已經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了,他連忙看了看藥瓶,好在只是打了一小半而已,又試了試熱水袋,發現已經快涼了,趕緊又換了些溫水。
他又坐在那裡看起了孕期健康宣傳手冊——用從沒有過的嚴肅心態去閱讀,嘴裡還喃喃有詞:“因爲孕激素的分泌,孕婦情緒會波動比較劇烈,儘量不要讓孕婦受刺激……難怪她火氣這麼大,說話也怪聲怪氣的,我早該注意到的!要補充葉酸,各種微量元素也要補充,鋅和銅最關鍵嗎?關係到孩子的大腦和神經系統發育……適量食用一些動物內臟?她也不吃這些東西,這可怎麼辦好?……孕吐厲害的話也不能不吃東西,可以考慮多食用一些碳水化合物,乾麪包之類的。保持血糖水平也很重要,不然孕吐會更厲害,更吃不下東西,成了惡性循環。哦,每天吃一點蜂蜜會解決這個問題,那要想辦法去弄點野蜂蜜回來……一天至少要保證六餐……”
掛點滴算是見效比較快的治療方法了,這段時間被孕吐折騰的肚裡沒東西的西九條琉璃血糖水平很快升了上來,緩緩睜開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吉原直人。
她默默注視了他一會兒,見他一隻手翻着膝頭的小冊子,一隻手搭到在自己的手上感受着溫度,嘴裡唸唸有詞,偶爾看一眼吊瓶,就像一個正常看護着病中妻子的丈夫一樣。
她看了一會兒,淡淡問道:“你怎麼還在這兒?不去忙你的事嗎?”
吉原直人一擡頭,露出好大一張笑臉,語氣柔和道:“我的事?哦,那個你不用管了,我會想別的辦法的……有了孩子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嚇了我一跳!”
他語氣完全是一副哄孩子的口吻,西九條琉璃聽了十分不習慣,身上一陣惡寒,心中又不痛快了,冷冷道:“爲什麼要和你說,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怎麼會沒關係,這是我的孩子嘛!”
“這孩子不是你的!”
“哦,對,是咱們兩個人的。”吉原直人態度極好,順着西九條琉璃說話,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和誰頂嘴也不能和孕婦頂嘴。
西九條琉璃冷冷看着他,冷笑道:“你聽不懂人話嗎?這孩子的父親不是你!”
吉原直人無語了片刻,感覺好像不太對,西九條琉璃似乎想一個人霸佔孩子,難怪一直藏着不說。他嘆了口氣,說道:“琉璃,你生我氣我能理解,但也不要說這種話,這三個月咱們天天在一起,再說了……不行等過陣子抽羊水做親子鑑定好了。”
吉原直人說着話十分體貼的將西九條琉璃扶了起來,又將枕頭擺好,讓她斜倚在牀頭,順便幫她將長髮整理了一下。
他是極溫柔,但西九條琉璃是不吃這一套的,由着他擺弄自己,完了也不道謝,冷冷道:“我沒義務去做什麼親子鑑定,請你現在離開吧,不要再騷擾我!”
吉原直人沒猜錯,她確實存了心想將這孩子獨佔了——她喜歡過吉原直人,在覺得活不下來後放縱自己體驗了一下戀愛的感覺,在按約定分手時又喝醉了,和吉原直人莫名其妙滾了一場,結果中了大獎。
她有想過告訴吉原直人,但很快便放棄了——反正她也沒有看得上眼的男人,借吉原直人的種有個孩子也不錯,至少這傢伙基因看起來還行,而且有了孩子,說不定以後也不用再相親、結婚了。
至於單親媽媽,那在東瀛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東瀛五六年前還興起過一陣前衛女性的風潮,以擺脫婚姻束縛獨立生子爲榮,J子銀行那段時間都擠破了頭。
僅去年就有3%的新生兒是未婚生子,再添上她也沒什麼。她又不缺錢,家裡有傭人,難不成養活不了一個孩子,非得叫上吉原直人一起養不可?
反正她打定主意了,不承認這孩子是吉原直人的,而吉原直人也不可能抓了她去做親子鑑定,就算通過法庭強行確認了親子關係,再就再爭孩子……母親無過錯的情況下,就沒聽說過有父親爭贏了的。
再加上吉原直人表現也不好,處處瞞着她,冷了她的心,現在她希望吉原直人這傢伙馬上滾蛋,讓她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生孩子就好。
吉原直人有些懵了,男人上趕着負責任,女人卻不樂意,這種事沒聽說過啊!
他有些鬱悶道:“怎麼也不能讓孩子沒爸爸吧?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琉璃,別拿孩子賭氣!”
西九條琉璃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擡頭輕笑道:“你願意負責任?”
“當然。”
“那好,我不需要你單膝跪下求婚,只要你開口我現在立刻就答應,但……你想和我結婚嗎?你能和我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