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組組頭木村雄也之義女,不老症患者,近三十歲了仍然有着六七歲女童樣貌的木村寧子,現在狀況並不太好。
在臨時據點內半夜遭到了偷襲,敵人如同鬼魅,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殺到了身邊,而自己剛剛拔槍在手就被打折了手臂,槍也被奪走了……
然後就看到了吉原直人,這個給山下組帶來覆滅之災的男人,這個一直躲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大踏步而入——她多次看過吉原直人的照片,瞭解過他身邊每一個人,發誓要用餘生所有的時間來索回血債,要讓這個男人承受人世間最大的痛苦,然後在絕望中死去!
當然,還有那個襲擊了本部殺死了父親的兇手,一個也不能放過!
不過對方的話……又見面了是什麼意思?對方明明一直躲在海外的!
木村寧子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但用僅存的僥倖裝出了委屈可憐的神色,楚楚可憐道:“叔叔,請不要傷害我,我……我也是被他們逼迫才留在這兒的!”
吉原直人默默看着她,嘆了口氣說道:“我已經說過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不必做這個樣子。寧子小姐,你打過我十幾槍,我再蠢也不可能上第二次當了!”追索寧子是清理行動中的重中之重,就她對木村雄也之死反應最強烈,甚至還在星野菜菜公寓附近冒過頭,所以每次在幹掉山下組的幹部前他都會先逼問關於寧子的一切事情,現在已然瞭解的清清楚楚。
“十幾槍?”寧子這才恍然認出了吉原直人,小小的身子猛然抖了一抖,心中的那點僥倖徹底消失了——裝小孩子是她最大的資本,如果失去了這一點,她的戰鬥力也就比普通人略強。
她拋去了僞裝,兩眼中透出了無比痛恨之色,聲音尖銳地叫道:“是你!?”
吉原直人淡淡答道:“是我!”
“你殺了我父親,你殺了我父親……我發誓,我發誓就算化成厲鬼也要索你性命!”寧子的童顏完全扭曲了起來,雙眼滿是怒火,還沒死倒已然有了些厲鬼的風範。
隨着她的尖叫周圍似乎突然靜了下來,一切動靜都消失了。片刻後生化人們開始向着這兒緩緩聚集。
有幾個被打斷了胳膊腿的大漢被強行拖了過來,吉原直人掃了一眼,看到了一個熟人——中島勘吉的親信保鏢頭子土屋純,這個人也在香子的重點清除名單上。
一個生化人覆命道:“目標區域已經徹底清掃完畢!”
吉原直人誇獎道:“做的好!”接着他看了一眼那幾個滿臉絕望恐懼的山下組鐵桿,又下令道:“這是最後一批了,沒問話的必要,直接殺了吧!”
“是!”
生化人毫無憐憫之心,眼前這個答應着,後面已經傳來一片頸椎折斷聲。
木村寧子看着同伴們慘死,似乎被震撼到了,扭曲的小臉竟然慢慢恢復了平靜,好像已經接受了絕望的現實。
她緩緩坐倒在地,肅穆且認真的輕聲道:“來吧,親手殺了我吧!”
吉原直人又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頓時一個生化人面無表情直直向着木村寧子而去。木村寧子狂怒道:“你這個孬種,爲什麼不親自動手?!”
吉原直人沒吭聲,而生化人的一雙大手已經伸向了木村寧子纖細的脖頸,木村寧子突然張嘴就噴出了一根毒針直衝生化人的面部而去,同時小身子飛快彈起,閃電一般將一柄尖細的飛刀投向了吉原直人。
她眼中閃着希望的光芒,希望將吉原直人立斃當場——她從小就是個異類,七十億人中僅有不到兩百例的不老症就剛巧發生在了她身上,而且是最嚴重的情況,人生剛開始就進入了絕望之中,但木村雄也卻收養了她,從小疼她愛她,讓她享受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就算死她也要盡最大努力回報這份恩情。
毒針插到了生化人的臉上,原本應該立刻麻軟在地慢慢死去的,但生化人完全沒感覺,一雙鐵手沒有半點停頓依舊落到了木村寧子的脖子上,然後輕輕一扼,直接折斷了她的頸椎。
而那柄淬毒的細長飛刀甚至沒有靠近吉原直人三尺之內便被另一名生化人捏在了手裡。
木村寧子眼中的希望之光慢慢熄滅了,用盡最後的力量讓面容扭曲起來,如同厲鬼,似乎死了也要恐嚇吉原直人,但小小的身子終究還是軟軟的倒在了那裡。
吉原直人沉默了一會兒,轉身離開,同時吩咐道:“把這裡清理乾淨,別給警察找麻煩的藉口。”
雖然現在警方和六菱財團方面有了一定的默契,但能不惹事還是儘量別惹事吧。
吉原直人走到了百家院外,深吸了一口午夜清涼溼潤的空氣,擡頭看了看天空沒有星月,感覺八成要下雨了。
有兩個生化人一直尾隨着吉原直人,而耳中也傳來了星野菜菜不解的聲音,“怎麼了?你好像不高興的樣子……那個老妖怪用槍打過你,報了仇你不該很痛快嗎?”
寧子打傷過吉原直人,這也是星野菜菜非要找到她的原因——沒人可以傷害了她在乎的人還可以安然無恙,就像吉原直人會保護她一樣,她也要爲吉原直人有仇報仇!
“沒有不高興,只是有些感嘆!”吉原直人隨口應付着,直直往車子那裡走去。這是最後一件工作,這件事完了接下來就可以休息了。
星野菜菜還是不解,“感嘆什麼?”
“我是在想這世界上好人和壞人的定義是什麼?”吉原直人仰頭又望了望陰沉的天空,“木村雄也絕對不是個好人,走私、販D、高利貸、風俗業山下組都有涉及,這樣的組織的頭領絕對不能算是個好人吧?”
“當然!雖然我們現在也不是好人,但打倒山下組我覺得挺高興的。”
吉原直人坐到了車座上發動了汽車,笑道:“但在木村寧子眼裡,木村雄也絕對算是個好人吧?木村雄也撫養寧子長大,也沒有要求寧子加入山下組,聽山下組的那些幹部所說的,似乎是寧子強烈要求了很多次最後才妥協了……大概他也想過讓寧子過正常人的生活,應該不是爲了利用她才把她養大的。”
星野菜菜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確實,在那個老妖……在寧子眼裡,木村雄也是好人。”
“那麼,木村雄也即是壞人,也是好人了?”
“也許吧……喂,你爲什麼要糾結這些?”
吉原直人嘆了口氣:“大概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從木村寧子身上看到了過去的他,那種滿是仇恨的目光他十分熟悉——沒有夾雜任何恐懼,只是單純的仇恨,就算自己死也想拉着對方一起下地獄的目光。
如果他和木村寧子換位相處,大概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吧!
有種殺掉了過去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比較不愉快。
星野菜菜雖然和吉原直人一樣目睹了發生過的一切,但卻和吉原直人沒有同樣的感觸。他們兩位一體,但卻沒有相同的經歷,在某些感情方面的問題上無法做到同步。
這很正常,沒有完全一樣的人,就像沒有完全一樣的樹葉。
星野菜菜品味了一會兒吉原直人話裡的味道,遲疑着說道:“如果……如果你想放她一馬,我想……”雖然現在說有些晚了,但如果吉原直人真不想殺那個老妖怪的話,星野菜菜覺得看在吉原直人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忍。
畢竟吉原直人很少這個態度。
但不等她說完,吉原直人已經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我沒有想饒她一命的意思,她必須死!她對我們是個威脅!星野,我們這樣的人只對自己人保持軟心腸就足夠了!是的,只對自己人好好的就夠……”
“好吧!那你快回來了,我讓美樹姐給你燙壺酒,你這幾天也辛苦了,可以喝一杯。”
吉原直人一愣,但馬上喜悅道:“喝……喝一杯?!”他本能就把油門踩到了底,車速頓時上了一百。
這真是意外之喜啊!
星野菜菜扁了扁嘴,吩咐了一聲讓他注意交通安全後就結束了通話,心裡有些微微後悔。她剛剛只是覺得吉原直人心情有些低落,忍不住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就破了例,現在聽聽吉原直人猛然又精神了起來,似乎剛剛那種心情低落完全是錯覺。
不過說出了話也收不回來了,考慮了一下用無酒精梅子酒糊弄一下大概騙不了吉原直人這種老酒鬼,只能請桃宮美樹多兌點水了。
她託着腮想着剛纔吉原直人的話,想了很久後覺得有些明白了。木村雄也和寧子的關係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些像——只是像但不同——所以他纔會感到有些同病相憐吧?
吉原直人在別人眼中是個滿手血腥的殺人兇手,是個陰狠狡詐毫無人性的惡性罪犯,說他是個壞人都算是誇他了。
但他在自己眼裡卻是個愛護自己,願意爲了自己冒生命危險,同時尊重自己,願意事事和自己商量着來的大傻狗。
他在自己眼中是個好人,就像木村雄也在寧子眼中也是個好人一樣吧!
寧子拒絕了普通人的生活,沾上了一手血腥,只是爲了想和和木村雄也在一起。
自己願意和那條傻狗共進退,也是爲了大家可以一起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他殺了木村寧子不痛快,應該是因爲同理心——潛意識代入到了有一天自己死了,他爲自己復仇失敗了的感覺!
有些類似看到別人出糗,自己也覺得難堪一樣。
星野菜菜爲了分辯謊言,粗粗學習過心理學,在那兒分析了一會兒吉原直人的心理反應,一雙狐狸眼中忍不住溢出了溫柔之色,認爲吉原直人會對寧子產生同理心完全是因爲潛意識中太過於重視自己的緣故。
頓時她目光有些迷離,小腮也有些發燙,輕哼了哼:“傻狗!”
她話音未落,吉原直人已經大踏步推門而入了,樂呵呵的也不洗手就坐到小方桌那兒了,等着桃宮美樹給他拿酒拿吃的——他一路飛車而回,連電梯都不坐,邁着兩條大長腿蹦着從樓梯上就上來了。
星野菜菜搭拉着眉毛,看着他這不長出息的樣子又懷疑起來——酒和自己在他心裡哪個重要?
她慢慢邁着小步子溜達着從電腦那兒去小方桌邊坐下了,準備監視着吉原直人少喝點,她可不想明天看到一個酒氣熏天的傢伙躺在客廳地板上。
吉原直人看了看錶,又看了看她,奇怪問道:“你還不去睡覺嗎?”
早過了這二傻子睡覺的點,本來以爲跑回來時這傢伙已經在半層上睡得和一條死豬一樣了,這怎麼還跑到這裡坐下了?
星野菜菜抿了抿嘴,仔細分辨了一下他的表情,發現這傢伙果然沒白活了小三十年,心理調節能力確實不錯,已經完全沒有低沉氣息了——原本還打算開解一下他,現在看看真是白擔一場!
她將原本的話兒又吞回了肚子裡,隨意道:“我也餓了,吃點東西再睡。”說完她打了個小哈欠,這一說到睡覺,確實也有些困了。
桃宮秀枝捧着熱毛巾來給吉原直人擦手,吉原直人道謝一聲接過,然後就看到桃宮美樹捧着下酒小菜和一大壺酒過來了。
吉原直人衝桃宮美樹一笑,柔聲感謝道:“辛苦你了,美樹。”這女朋友真是沒話說,無時無刻都這麼順心順意。
桃宮美樹也回以柔柔一笑,然後跪坐下開始擺盤,而桃宮秀枝直接去摸酒壺準備給吉原直人倒酒,但桃宮美樹突然一伸手按住了酒壺,也不敢看妹妹,只是輕聲道:“午夜了,秀枝醬,你去休息吧,服待吉原君的事還是由我來做吧!”
桃宮秀枝愕然,這還有搶着伺候人的?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留在吉原直人身邊,吉原直人笑一笑她都想尿褲子,但她沒敢走。人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不到三週,她現在已經有了不幹活就會捱揍挨電的本能恐懼感。
她的目光轉到了吉原直人身上,而吉原直人很無所謂的揮了揮手說道:“你去休息吧!”
桃宮秀枝半個屁也沒敢放,低頭答應了一聲從廚房爬狗洞去了隔壁。明天早上五點鐘就會被踢着屁股叫起來跑步,能多睡一點也好。
桃宮美樹一直在一邊緊張的偷眼觀望着,重點是吉原直人的面部表情,十分害怕看到男朋友臉上出現不悅之態,好在什麼也沒有發生。她更殷勤了幾分,細心擺放着碗筷,倒酒夾菜,盡着家庭主婦的本份。
新娘修行也挺久了,再努把力說不定就能轉正了,加油,美樹!
吉原直人端起酒杯輕嗅了嗅,確定了是真貨,滿意一飲而盡。不喝酒的人不知道被強迫戒酒心裡有多癢癢,簡直就像是有一個人拼命拿着羽毛撓腳心一樣。
星野菜菜原本就毛病很多,不准他吸菸不准他喝酒,現在連肥肉都不准他吃了,而養傷期間更是變本加厲,他去廚房抿一口料酒都要暴跳如雷……奶奶個腿的,再不給喝兩口這日子沒法過了!
別的家裡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女兒長大了一點就拼命管着老爹,這麼想想果然希望西九條琉璃生個兒子是對的,兒子沒這麼多毛病吧?長大了爺兒倆還能一起喝兩口,美滋滋!
吉原直人在那兒美滋滋的喝着,還腦補了十八年後父子對飲的美妙場景,而星野菜菜輕皺了一下眉頭,目光落在了桃宮美樹身上。不是說兌水了嗎?怎麼這傻狗沒有跳起來抗議?
桃宮美樹不敢碰觸星野菜菜的目光,裝成沒注意到的樣子只是在那兒低頭夾菜。她是很寵着吉原直人的,男人嘛,喝點酒算什麼毛病,多正常呀!
星野菜菜覺得不對,拿過酒壺來看了一眼聞了一聞,嗆的打了個噴嚏,但也弄不清到底兌水了沒有。她沒喝過酒,一點經驗也沒有。
這會兒也不方便問桃宮美樹,不然就成了不打自招了,最後只能悶悶道:“不準喝醉了!”
吉原直人喝了酒超級好說話的,連連點頭,笑道:“放心!我有數!”
星野菜菜白了他一眼,你這種沒自制力的東西怎麼可能心裡有數?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家裡水錶下面,壁櫥裡面,米袋子下面都藏了酒,平時不說只是給你留面子……
算了,總算是麻煩事兒到今天爲止了,今天就當慶功宴好了。而且書上好像說了,男人不能管的太緊,有時候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會跑出去撒野不肯回家的。
今天饒他一命!
她吃了一碗麪,抹了抹嘴漱了漱口就上去摟着小月彌生那小懶豬睡覺了。明天早上再起來檢查,若是發現這傢伙酒氣沖天就罵死他!
她睡眠質量極好,上了半層摟住小月彌生沒六十秒就死過去了,而吉原直人側耳傾聽了片刻,笑容更是燦爛了,和桃宮美樹小聲商量道:“美樹,再來一壺怎麼樣?”
桃宮美樹柔柔笑着點頭,去廚房把早準備好的另一壺從鍋裡拿了出來——她一次燙了六瓶麥燒,一心想當個完全順着男朋友的超級好女友。
她拿抹布擦乾了燒酒壺上的水珠,給吉原直人倒着酒,感受着像以往一樣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溫馨氣氛。她喜歡這個樣子,她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沒本事沒能力甚至連個性都沒有,還是個倒黴蛋,所以她要求從來不敢太高,就想能有個依靠,能當個好妻子。
她要守住她的幸福!這是她僅有的了,必須守住!
她給吉原直人夾了一筷子海帶絲,示意吉原直人不必喝得太急,她樂意一晚上陪着他,然後鼓了鼓勇氣,也不敢擡頭望着吉原直人,小聲問道:“吉原君,我有一件事想知道……方不方便告訴美樹呢?”
吉原直人拿着酒杯的手一頓,心中一驚!這……美樹是從來不關心閒事的,這麼問自己,難道是西九條琉璃懷孕的事兒穿幫了?星野菜菜那小混球說漏了嘴?難怪會同意自己喝酒……
他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虛的乾笑問道:“什麼事?”
桃宮美樹勇氣從來都不多的,猶豫了一會兒竟然又不敢問了——男朋友會不會生氣呢?要是真的怎麼辦?自己希望的幸福生活沒了怎麼辦?其實現在這樣也不錯,似乎也沒必要一定要知道……
吉原直人看着低着頭跪坐在身邊的桃宮美樹,心虛得更厲害了,忍不住再次問道:“美樹,是……是什麼事?”他一邊說着一邊斜眼望向半層,考慮是不是衝上去把星野菜菜揪下來護駕——這種事他沒經歷過!他以前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現在女友質問出軌,這怎麼辦?
桃宮美樹攥了攥小拳頭,突然有些後悔,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沒有任何退路了,她終於用最後的勇氣擡起了頭,輕聲問道:“吉原君喜歡秀枝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