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洗淨,帶皮煮好,然後就被直接端上了桌。吉原直人慢悠悠搓着皮,而星野菜菜在兩手之間拋來拋去,小嘴呼呼有聲。
吉原直人蘸了蘸烤過的黃油塊,啃了一口土豆後心不在焉的嚼着,看着小方桌對面專心致志的星野菜菜——她盤腿坐在那裡,表情認真的剝着皮兒,感覺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就有些從小奶狗長成……長成小狗了。
他吃一口看一眼,硬生生把星野菜菜的兩道眉毛看搭拉了,而星野菜菜十分有少女風情的白了他一眼,將剝好皮的土豆蘸了蘸鹽便塞進了嘴裡,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後含糊不清地吩咐道:“香子,放音樂。”
“是,菜菜親。”
吉原直人微微疑惑,聽着序曲奇怪問道:“你換口味了,開始喜歡搖滾了?”他這個人沒有完全融入過社會,思想老舊,聽着這些電子搖滾樂心中十分警惕——開始喜歡這些東西了?果然到了青春叛逆期了嗎?這是學壞的前兆嗎?下一步就是抽菸喝酒燙頭髮了?或者去紋身畫黑眼圈?
星野菜菜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惱怒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一部動畫電影的片尾曲!”
“啊,這樣啊!”吉原直人微微放了點心,然後繼續吃了起來。對音樂他分不出好壞,星野菜菜常聽着交響樂搖頭晃尾巴,他一直沒感覺,相反還覺得腦殼疼。
他又吃了一個,發現貪吃的星野菜菜竟然停了手,目光有些迷離的聽着,還漸漸隨着曲子哼唱了起來:“……我試着想像沒有你的生活但卻做不到/因爲我們將成爲不朽的傳說/也許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從現在起你仍然可以和我共渡餘生/放下黑色的窗簾屏蔽他們的視線,只要一下就好,不會太久……從現在起你仍然可以和我共渡餘生……”(《超能陸戰隊》的片尾曲)
吉原直人從沒聽過星野菜菜唱歌,這第一次聽到竟然聽愣了,那柔軟帶着一絲奶味的聲音偏偏很有力量,像是有一根羽毛在輕輕觸碰他的內心,又像是拿着鼓槌在猛擊。他也停下了往嘴裡拼命塞食物的手,認真聽起了這首歌,意外覺得並不壞。
許久後,歌聲在連續吟唱着“不朽的傳奇”中漸漸消去了,而星野菜菜也停止了哼唱,良久後輕聲問道:“你覺得這歌怎麼樣?”
吉原直人摸着下巴回味了一下,想了想肯定地說道:“你想讓我給你當看門狗守夜犬想都別想!”
“你!”星野菜菜一愣,勃然大怒,差點將手裡的土豆扔到吉原直人頭上,但好在她自幼養成的良好習慣根深蒂固,救了吉原直人一條狗命。
她忍了忍裝成了若無其事的樣子,仰着小臉傲慢地說道:“你本來就有守護我的義務,你答應過我的。”
“是,我確實答應過,但你別想讓我事事都聽你的,你說什麼我都搖尾巴,咱們要商量着來。”
星野菜菜搭拉着眉毛,覺得這和她事先想的不一樣,不過她也不氣餒,翻了個大白眼又說道:“小事是可以商量的,我這個人還是很民主的……算了,不說這個。”
她表情認真了一些,但很快又將自己的小臉憋紅了,低着頭小聲說道:“我以前說過的,我擁有的一切都可以分你一半……你想要半個地球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得到我擁有的一半,所有的一半,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所有的一半!”
她說着說着自信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吉原直人,認真問道:“你想和我一起拿到整個地球嗎?代表地球人拿到地球的一半所有權!這樣你不算是地球人中的叛徒,由你統率地球人幫助我,你覺得這怎麼樣?”
吉原直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星野菜菜,半晌後笑了:“當地球球主嗎?然後會怎麼樣?追求自由的人都發了瘋一樣爭先恐後的起來反抗我們,非要幹掉我們不可,最後我們一起和他們殺個血流成河嗎?再說我這個人你也知道的,我意志毫不堅定,根本受不了誘惑,行事又亂七八糟,要是有了半個地球……我大概時間久了就能娶上一大堆老婆吧?不,應該是有一大堆情人,老婆一個就夠了……要不然就是偷酒喝把自己喝死?”
他似乎覺得挺有趣,暢想了一下三宮六院的生活,然後看着星野菜菜認真含笑問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星野!”
星野菜菜也認真回望着他,片刻後扁了扁嘴,將頭歪到了一側,不高興道:“沒意思,開個玩笑你都不配合!”
這傻狗,沒有做這個選擇嗎?
吉原直人也輕笑道:“你從來都不會開玩笑的,你只會講冷笑話。”
星野菜菜撇了撇嘴少見的沒立刻反脣相譏。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星野菜菜似乎不想再提這個話題,轉而問起了家常:“美樹姐還好嗎?”
“還行吧,就是比較想念你和彌生。”
星野菜菜表情微微有些黯然,輕聲道:“也沒能好好和她道個別……你呢?你怎麼樣?”
“我啊,西九條把孩子生出來了,挺開心。”
“已經生了?”星野菜菜一怔,一邊吃着一邊低頭默算了片刻,“預產期提前了嗎?孩子身體怎麼樣?我這裡現在對治療先天體弱有辦法。”
“不要擔心,雖然提前了些出生,但一切正常。”
星野菜菜將一個土豆吞了下去,伸手又拿了一個,嘴裡說道:“那就好,你現在也算是有老婆孩子了,雖然孩子不是老婆生的……這樣人生也算圓滿了吧?”
吉原直人想了想,說道:“雖然感覺一團糟,不過人生就是這樣的,想完美無缺也不可能——孩子慢慢長大,我和西九條爲了孩子爭吵恐怕不會停止,少不了還要再幹幾架,但有了孩子確實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有了責任。”
星野菜菜低聲問道:“所以……你準備來拯救世界了?打算怎麼做?”
吉原直人依舊習慣性的往嘴裡使勁塞着食物,吃相還是那麼難看,含糊不清地說道:“來勸你跟我回家。”
“就這樣?”
“這就樣!”
“你覺得我會跟你回去嗎?你不可能強行帶走我的,我和一年前不一樣了,我現在揮揮手就能把你搗成肉泥!”
吉原直人環目四望,公寓裡就他們兩個人,不由笑道:“你又不會那麼幹,這威脅屁用沒有!”
星野菜菜惱怒的望着他,而吉原直人的神情溫柔起來,柔聲說道:“星野,謝謝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相信我。”
他進了這間公寓裡沒有感覺到半點不自在,憑着本能就知道這裡沒有埋伏,沒有危險,這裡還是以前那個家——星野菜菜在明知到她是瑪雅星人的一根獨苗,在明知道他已經瞭解她的危險性的情況下,仍然選擇了一個人和他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裡,這份信任讓吉原直人覺得心中暖到要化了。
這種只要殺了她就能解決一大半問題的情況下,還願意和他單獨呆在房間裡,對常年像只幼獸一樣警惕不安環顧着四周的星野菜菜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星野菜菜對這些沒什麼感覺,她隨意擺了擺小手,不屑道:“你發過誓不會傷害我的,我說過相信你就會相信到底……因情勢改變就說什麼‘人就會變的’,那只是背信者的無聊藉口,是意志軟弱的典型,你雖然沒出息,但我不覺得你會墮落到那種地步。”
“謝謝!”吉原直人本能道了聲謝,又覺得不太是滋味,品味了一下這小王八蛋的話,有些搞不清這是在誇自己還是罵自己,想了想不和她這大臭巴嘴計較,轉而說道:“星野,我想過了,我不信你會爲了某件事傷害那麼多人——幾十億無辜的人。即便是你有着什麼莫名其妙的種族責任,我也不信你會傷害那麼多無辜,這和你的本性不符,和你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不符!那麼,告訴我實話,爲什麼不肯回來?”
其實真說有人拯救了地球,那個人就是上杉香了。她聖母了些,弱智了些,瘋狂了些,但她確實有好好教育星野菜菜這個女兒,用滿滿的母愛在她心底烙印下了一絲永恆不滅的善良,讓星野菜菜將來即便再瘋狂也永遠行事有着底線。
星野菜菜就算成長了些,學會了對着企圖攻擊她的人先下手爲強,不惜展開血腥威懾,但她恐怕永遠也學不會傷害無辜的人——如果不是吉原直人進入了她的生活,搞不好她這會兒還在尊紀守法呢!
星野菜菜沉默不語,似乎不想討論爲什麼她不肯回去,而吉原直人等了片刻後見她一直沒有說話,想了想繼續問道:“你把計劃提前都告訴了我,是希望我來阻止你嗎?你覺得不對,又找不到自己不該做的理由,就希望由我來阻止你或是救你出去?”
星野菜菜小嘴蠕動着搖着了搖頭,輕聲道:“不是,我不會逃避責任,更不會用那種掩耳盜鈴的方式將責任丟到一邊……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我確實沒打算傷害那麼多人。”她說着說着有些黯然神傷,“我畢竟是由地球人撫養長大的孩子,塞本特它們覺得地球人不算人,我可沒那麼覺的,大概我不算是正經的瑪雅星人吧——我不是地球人也不是瑪雅星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哪邊我都站不了,很難受。”
她說完抿着小嘴想了想,又有些喪氣地說道:“我也不想將來無法面對媽媽和……和你,你們對我是特別的!不,說錯了,媽媽對我是特別的,我是怕你整天對我吵吵會煩死我,你和她的特別不一樣,你別亂想啊。”
吉原直人也低嘆了一聲:“你也確實夠爲難的。”
星野菜菜很傷腦筋,附合道:“真的很爲難。”她說完後站起了身,向着半層爬去,嘴裡說道:“我給你看個東西。”
她麻利的爬上了半層,翻找了片刻後抱着一個圓圓的、鑲着多面鏡片的金屬球又溜了下來,給吉原直人介紹道:“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遺言影像,我一直想要,塞本特就給我偷出來了……最近它爲了防止造反時把主基地裡一些重要的東西打爛,正拼命當小偷呢!你要看嗎?”
吉原直人遲疑道:“我可以看嗎?”
“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那……我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