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黑影摸進了樓梯間,身形十分纖細,動作也比較輕快,聲音更是沒有半點——連聲控感應燈都沒亮。
那黑影也不在意有沒有亮光,熟門熟路的挪到了樓梯口,就那麼在臺階上坐下了。
吉原直人屏住呼吸觀察了片刻,發現這個黑影對他毫無所覺——他就縮在黑影背後的牆角里。
也是,深更半夜誰會想到有個人縮在樓梯間的角落裡?
那個黑影看體型是個女孩子,身形曲線柔和纖細,應該是個少女,這會兒正坐在那兒,手肘支在膝上託着下巴發呆。
在黑暗中,少女就那樣像是石雕一樣坐了很久,而吉原直人覺得有些難受。
這少女不是衝他來的,大概就是這座公寓樓裡的住戶,也許是有些心事,也許是單純的失眠,結果半夜不睡跑到樓梯間裡發神經……
那麼問題來了,自己是出聲還是不出聲呢?
吉原直人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當個“隱形人”算了,說不定這女孩子再坐上一會兒就走了,黑燈瞎火的也未必能看到自己,還是不要多事了。
那女孩子又坐了一會兒,仰着小臉自言自語起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我沒有做過壞事,爲什麼會這麼倒黴……秀枝醬爲什麼要怪我,我也不想的……”
這女孩子的聲音輕輕柔柔十分好聽,但語氣中有着淡淡的哀傷和不滿。她坐在那兒長吁短嘆,一聲接着一聲,又從窗戶中望着夜空,再次傻傻的出神了半晌,竟然慢慢抱膝開始抽泣。
她也不敢太大聲,就是在那兒低聲嗚咽,聲音中充滿了仿徨無助,就像是落入了陷井的幼獸一般低低哀鳴。聲控的感應燈也來湊熱鬧,亮一會兒滅一會兒,將氣氛常常渲染的像是懸疑片一樣。
吉原直人在背後默默注視着哭泣的少女,毫無辦法。他無聊的掏了掏口袋,拿出煙盒打開嗅了嗅,然後捻了幾片碎菸葉放到嘴裡嚼着。
女孩子哭了會兒,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掏出了一塊手絹胡亂擦了擦眼淚,跪坐下雙手合什對着空中拜了拜:“稻荷神大人,請您保佑爸爸,不要讓他受凍捱餓……萬能的主啊,希望妹妹不要再生氣了……慈悲的摩野大菩薩,希望我的運氣能好一點,不,只要不太壞就可以,拜託了!”
她拜完後站起了身,原地愣了片刻,轉身就看到了正咀嚼着菸葉一臉無辜的吉原直人——這真是太巧了,這會兒聲控感應燈剛好是亮的。
猛然看到身後有人縮在那兒,那女孩雙目圓睜,張口結舌,傻傻呆住了,片刻後情不自禁猛然倒退了一步——她身後就是臺階,一腳踩空眼看就要倒栽下去了。
吉原直人苦着一張臉——疑心病太重的後果,早知道就該正正常常打個招呼的!
他苦着臉歸苦着臉,但也不能眼看到女孩子摔下去。他像是壓縮到了極致的彈簧一樣彈了起來,閃電般伸手將女孩拖回來,順勢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的尖叫聲直接捂了回去。
被陌生人猛然挾持了,女孩子眼睛裡滿是驚恐,一張清秀的小臉都扭曲了,身子更是僵硬得像塊木頭,接着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拼命晃動着腦袋、扭着身子掙扎。
吉原直人肚子裡面暗叫晦氣,但他也不能讓這女孩放聲尖叫——看這女孩嚇成這樣兒,尖叫聲說不定能震碎玻璃,搞不好能把半個公寓樓的人都叫醒,到時候黃泥巴落到褲襠裡,說不是屎那也沒人信!
女孩掙扎得厲害,吉原直人只好緊了緊手臂,將女孩牢牢控制住不讓她動彈,手上也加了把勁,生怕女孩的聲音冒了出來——女孩身軟力弱,控制起來毫無難度,吉原直人主要精力放在控制力道上,生怕用力過猛直接將這個女孩捂死了。
他就想在這兒坐坐等天亮,莫名其妙捂死個陌生少女算什麼事?!這次出門沒看黃曆,諸事不順啊!
女孩完全動彈不了了,清秀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絕望之色,一雙漂亮的杏眼中緩緩流出了兩行清淚。片刻後,吉原直人發現女孩已經放棄了掙扎,弱弱的癱在他的臂彎裡,一副認了命任人宰割的可憐樣兒。
吉原直人臉上堆起笑容,那笑容十分溫和親切,就是那種老虎看了都忍不住想和他交朋友的笑容,輕聲說道:“女士,現在我鬆開手,請不要叫好嗎?”
女孩子怔了半晌,感覺像是腦筋已經僵硬完全不會轉了的樣子。
好久女孩子纔回過神來,猶猶豫豫點了點頭,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麼——自己果然是被上天厭棄的人,運氣差到離譜,就連在家門口也會莫名其妙被人劫持!會被**吧?會被殺掉吧?自己可憐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吧?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命運這樣捉弄自己?早知道還不如早早自殺掉,那樣至少不會害了爸爸,不會讓妹妹生氣,能帶着一些美好回憶離開人世……
吉原直人緩緩鬆手,然後慢慢退開了幾步,舉起雙手以投降狀表示沒有歹意,同時帶着滿滿歉意說道:“真是抱歉,嚇到你了……不過,是我先來的。”
女孩失去了吉原直人的挾持,晃了兩晃直接像爛泥一樣癱軟在地——她眼睛都失去了神采,對吉原直人的話毫無反應,如同待宰羔羊。
她這個樣子吉原直人也沒辦法,只好又退開幾步,放柔了聲音說道:“女士,我不是歹人,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請深呼吸,對,對,就這樣……吸氣、呼氣,再吸氣……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女孩終於對吉原直人的話有了些反應,她本能的按照吉原直人的建議深呼吸了幾次,漸漸眼中有了些亮光。她哆哆嗦嗦站了起來,面對着吉原直人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後又開始緩緩後退——她想逃,但又怕激怒了吉原直人引來可怕的後果。
吉原直人連忙制止她:“女士!”
“嗨?!”女孩馬上不敢動了,只是站在那兒瑟瑟發抖。
吉原直人已經退無可退了,他已經貼牆站着了,想再給女孩安全感他就得鑽進牆裡去了。他只好說道:“你後面是臺階,小心摔下去。”萬一這女孩摔下去脖子斷了或是腦袋開了花,那算誰的?他殺的?
女孩回頭看了看,又瞧了瞧吉原直人,發現此時雙方距離頗遠了,終於勉強鎮靜下來。她偷眼看着吉原直人,發現他目光清澈,笑容和善,衣服也算乾淨整齊,又注意到了牆角的揹包,終於好像有點明白了。
吉原直人發現這女孩子不抖了,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女士,鄙人名叫吉原直人,關西人氏,臨時在這兒休息一下,驚擾到你了,深感歉意……對不起,請原諒!”說完,他鞠了一躬。
“啊……”女孩有些慌亂,本能鞠躬回禮:“不,是我打擾到您了,吉原先生,真是對不起!”她鞠完了躬,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大概算是被眼前這個人救了,感覺有些失禮,連忙又鞠了一躬,“失禮了,我是桃宮美樹,謝謝您……”她現在腦子不太好使,想不出怎麼感謝吉原直人讓她免於從樓梯上摔下去。
而且,自己被他嚇到差點失足,又被他拉了回來,這算不算是他救了自己呢?
吉原直人也又回禮——東瀛人就這樣,大家不互相鞠幾個躬,這話是沒法說的。
“桃宮小姐,不必客氣,是我嚇到你了,再次致歉。”
“嗨,啊,不,是我的錯!”桃宮美樹弱弱應了一句,又小心翼翼問道:“真是對不起,吉原先生,我、我……我可以離開嗎?”說到最後幾個字,她十分緊張,雙拳緊握在小腹微微發着顫。
吉原直人這才發現他挨着樓梯間的門。他歉然一笑,慢慢退到通往九樓的樓梯上,說道:“當然,您請!”
桃宮美樹一邊警惕着吉原直人,一邊挪到了門口準備離開。這時吉原直人輕叫了一聲:“桃宮小姐!”
桃宮美樹身子一僵,抓着門把手不敢動了,也不敢回頭,顫聲問道:“嗨,您……您還有什麼吩咐?”
吉原直人沉吟了片刻後,誠懇說道:“桃宮小姐,我不是歹人……我只是無處可去,想在這兒休息一下,請不要報警,拜託了!”
“啊咧……無處可去……原來是這樣啊,這真是太好了……啊,不,這不好,這真是……是,是,我明白了……我不會報警的。”結巴着胡言亂語了一會兒,桃宮美樹又顫聲問道,“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吉原直人微微欠身:“沒有了,桃宮小姐,祝您晚安!”
女孩子連忙側着身子鞠躬還禮:“晚安,吉原先生!”隨後她退出門外,接着便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隨後又是重重的“啪嘰”一聲。
吉原直人連忙推開門看了一眼,只見桃宮美樹摔了個平地趴——鞋都飛出去了一隻。她也不叫痛,掙扎着爬起來,拎着一隻鞋子一溜煙兒往家裡逃去。
吉原直人關上了門,摸着下巴又嘆了一聲,琢磨着桃宮美樹會不會招警察來。想了片刻,他又回去坐下了。
警察來了再說吧,不行就上天台跳到其它樓上去,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又捲了一支菸,吧唧吧唧抽了起來。
這支菸又沒抽完,他耳朵又動了起來,接着樓梯間的門又被輕輕推開了……
吉原直人向着門口望去,正對上門縫裡的一雙杏眼,桃宮美樹又回來了。
話說這膽子不算小啊!
她神情有些不安,結結巴巴說道:“請您不要嫌棄……”她說着話,將一個托盤從門縫裡推了進來——她本人還躲在門外。
托盤完全進了門,她用水潤潤的眼睛看了一眼吉原直人,眸子中的神色有些奇怪,好像是感激和同情之色混在了一起。
她低頭施了一禮,又將門關上了。
吉原直人探身將托盤拖了過來一瞧,一碗白飯,一壺茶,一碟醬瓜,半個白煮蛋和一小袋速食醬料……
吉原直人檢查了一遍食物,沒問題,就是食物,可以吃的東西,沒加任何有害的物質,那麼……
這是什麼意思?是感謝自己救了她?感謝不殺之恩?或者是把自己當成流浪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