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大營的確不安定,雖然大家面上似乎是接受了幹勒和幹準死於大梁刺客的說法,溫迪罕又以瀆職爲由處死了幹勒和幹準身邊的人,可軍中還有不少原先偏向於幹勒和幹準的大將在,他們家族勢力龐大,此時不過懾於溫迪罕的威勢纔沒說話罷了。
但心裡到底不怎麼服氣,上面的人鬥氣,下面的士兵自然也就不和睦,已經有好幾撥士兵因爲鬥毆被關禁閉了。
要不是怕軍中譁變,溫迪罕真想把這些人也給砍了。
將林清婉拘在他的主帳旁,溫迪罕便準備回上京。
不論他父王死沒死,反正他已經在這裡宣告他死亡了,那他就必須得回去繼位。
自然他不可能單槍匹馬的回去,他帶了兩萬兵馬回去,這些都是他的人,其餘的士兵則約束在幽州大營裡,戒備對面的樑軍。
溫迪罕將營中所有將領叫來吩咐道:“樑人狡詐,你們一定要萬分小心,我帶大哥和二哥的屍骨回去安葬,在這期間,你們要鎮守邊境,不許樑人進一步。”
古力甲蹙了蹙眉,看了眼認真戒備的溫迪罕,難道江三是騙他的?
不是說溫迪罕和大梁私下和談了嗎?
怎麼又這麼敵視大梁?
溫迪罕開始安排各將守邊,他的確很有軍事才華,這番防守,別說東北軍,就是樑軍那邊再增加五萬援軍也衝不破這個防線。
唯一的缺點就是他們的糧草不多了。
溫迪罕卻自信的道:“你們只管放心守着,待我回到上京糧草便有了。”
林清婉不是說她的糧食已經在路上了嗎?
到時候正好與她交換一批,剩下的,待攻下定州,自然也就是他的了。
已經和古力甲達成共識的將軍們疑惑的看了古力甲一眼,心中生疑。
古力甲也面色冷凝,難道他真的被一個漢奴給騙了?
溫迪罕沒發現他們私底下的暗流涌動,做好安排,得到他們的保證後,他便帶了兩萬親兵離開。
古力甲則秘密的把江三抓來,冷着臉道:“你騙我?”
江三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搖頭道:“將軍,小的哪敢騙您,我那天的的確確是聽到了大將軍和石將軍說的話……”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精神一振道:“若只是回京奔喪大將軍怎麼會帶兩萬兵馬回去?要知道我們大遼的兵馬幾乎都調來了這裡,上京那邊可沒有多少人手了……”
古力甲精神一震,冷汗淋淋的道:“他要奪位?”
其他將軍聞言也坐不住了,“我們必須趕回去救駕。”
“等一等,”古力甲蹙眉道:“焉知不是大梁的計謀?”
他懷疑的看向江三。
江三便“砰砰”的磕頭道:“將軍要不信,不如再等等,看大梁的反應。”
他擦着額頭上的冷汗道:“大將軍帶兩萬兵馬離開的事並不機密,加上我們遼營混亂,大梁那邊要不是跟大將軍有合作,肯定會趁機收復失土的。到時候就說明小的聽到的都是假的,介時是殺是剮都隨將軍。”
古力甲便眯了眯眼,揮了揮手道:“將人押下去。”
“等一等,”一個將軍攔道:“既然他可以從石盞身邊聽到這種機密之事,那他肯定還能接觸其他的機密要件,不如放他回去,叫他打聽清楚,看那邊是否還有別的計謀。”
古力甲想了想,覺得江三此時也逃不出去,所以點了點頭道:“好,我便給你這一個機會,你要是能找到其他的證據讓我信你,那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不然……”
江三連連磕頭應下,弓着背退了出去。
因爲太過用力,他額頭都出血了。
他也只能去石盞的營帳那邊,根本接近不了主帳,可當初送帕子來的人只叫他做到這一步,下一步完全沒告訴他該怎麼做。
他急得臉色發白,卻只能強忍着回下軍營。
漢兵們見他一臉血的回來,紛紛擔憂的看着他問,“石盞將軍發火兒了?”
江三苦笑着搖頭,“不是,是我在路上跌了一跤。”
大家嘆氣着表示理解,畢竟他們這些漢人在軍中的地位最低,隨便一個人就能要他們的命去。
磕頭求饒這樣的事誰沒做過?
江三抿着嘴坐到自己的牀鋪上,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去廚房提了飯桶回來的漢兵見了便走過來,“江大哥,我今天在廚房裡看到你妹妹了。”
江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你說什麼?”
漢兵砸吧了下嘴巴道:“你妹妹過得還不錯,她是去小廚房領食盒的,結果走錯了路,走到大廚房去了,差點沒讓幾個兵油子欺負了,好在她現在伺候着一個什麼主子,似乎很厲害,有校尉跑過來阻止了。”
漢兵說完往懷裡一掏,“對了,差點忘了,當時她不小心撞到了我身上,這帕子就落下來了,給你吧。”
江三白着臉接過,就見帕子上繡了兩叢竹子,他眯着眼睛一絲一縷的看過去,這才隱約看出字的模樣。
他知道妹妹的繡藝好,卻沒想到能在繡裡藏字。
江三找到了規律,再去看時就容易多了。
“三日後,告發郡主!”
江三手一緊,捏着帕子驚疑不定。
他眨了眨眼,又閉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再去看,發現還是這幾個字。
他蹙着眉頭思考片刻,還是沒弄明白林郡主此是何意,讓他去告發她?
那她還能活着嗎?
雖然不解,但江三還是找機會把帕子毀了,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卻不得不聽從。
此時,小十一臉蒼白的將食盒拎了回去,林清婉已經從親兵那裡知道了廚房發生的事,她皺了皺眉道:“以後你還是不要出去了,取飯這樣的事就交給蘭娜去做吧。”
林清婉看向蘭娜道:“你是遼人,他們應該不會欺負你的。”
蘭娜尷尬的笑道:“其實今天也該我去取飯的,只是我總也找不到郡主說的那幾本書,所以……”
林清婉就笑道:“沒事,沒書看是有些無聊,但我們可以用其他的打發時間。”
她想了想後笑道:“不如我們畫畫吧,你去找些畫紙來,到時候我給你們作畫。”
蘭娜鬆了一口氣,三王子走前吩咐了,必須要伺候好林清婉,既不能讓她出去,又不能怠慢了她。
可是把一個人關在帳子裡本身就是怠慢,所以林清婉要求要看新書,她便費心的去找了,誰知軍中並沒有幾本書,她找了許久都找不到她要的。
回來的時候小十已經去廚房拿飯菜了,蘭娜瞥了一眼小十,看着挺聰明的人,竟然連廚房都走錯了。
林清婉坐到了桌邊,和站在帳角發呆的易寒笑道:“你過來和我一起用飯吧,一會兒把石將軍請來,我有事與他商量。”
蘭娜便殷勤的上前擺飯,問道:“郡主是有急事吩咐石將軍?”
“算不上吩咐,”林清婉道:“但事情也算急。”
林清婉想給蘇章寫一封信,讓他約束好樑軍,不要與遼兵起衝突。
她道:“樑遼兩國的恩仇一夜也說不盡,而之前遼兵攻城,我們樑軍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若不加大力度約束,只怕又要起波瀾。”
“三王子走了,我更不想兩軍此時起衝突,”林清婉一副憂慮兩國關係的模樣道:“所以我想寫信給蘇將軍,再次叮囑一番。”
石盞猶豫,“林郡主,無三王子手書,我等不敢通融。”
林清婉就憂愁道:“也怪我,昨日光顧着送行,倒忘了這事,不然你派人去追三王子請示一下?我實在擔心蘇將軍壓不住我大梁士兵,此時大營正人心浮動,若是此時樑軍進攻,只怕……”
石盞皺了皺眉,三王子是回去繼位的,所以是快馬加鞭的回去,別說他追不上,就是追得上也不可能用這樣的小事去煩他。
他想了想,掃到桌上放着的筆墨,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郡主不如此時就寫,我好讓人送去。”
說罷主動上前,從案前一沓紙裡抽出一張來給林清婉,要親自看着她寫。
林清婉微微一笑,頷首道:“也好。”
這封信她構思了一個晚上,記在心裡後早上還看了一會兒《論語》,早已確定無誤,所以林清婉寫得很快。
一寫完石盞便接過去看了看,確認沒有透露遼營的信息後才折起來道:“郡主放心,我這就使人送去。”
“能不能讓我的侍衛送?”林清婉道:“我還想讓他回去收拾些衣物,上次來得匆忙,許多東西都沒帶全。”
“郡主要什麼不如也給我列一個單子,我一併叫人送過去,”石盞歉意的道:“您也知道,此時大營內不安定,您的侍衛是漢人,還是少在營中走動得好。”
林清婉沒有堅持,點了點頭道:“也好,那我給你列個單子。”
石盞拿了兩張信紙走了,看着人離去,林清婉對蘭娜笑道:“你去把棋盤找出來,我和易侍衛下下棋。”
“是。”蘭娜轉身去找棋盤。
林清婉就擡頭與易寒對視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氣,是死是活,就看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