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闕城又沸騰了。
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是個會記入史冊的一天,玄國的儲君鳳天瀾登基大典的日子,然而更大的原因,卻是與無雙公子慕傾黎有關。
據說,在登基大典的前一夜,儲君不在皇宮而是在左相府,那日卯時,皇宮的內侍才捧着龍袍直接到左相府恭請聖上。
事實到底如何沒有人知道,但是儲君在登基的前一夜一直都在左相府裡這是毋庸置疑的。
於是,因景煜帝的駕崩而消沉許久的天闕城開始沸騰了。尋常百姓大多八卦,對此津津樂道,傳着皇上和左相的感情真是好,那叫一個相濡以沫如膠似漆啊!咳咳……如膠似膝……
而滿朝文武更是樂呵呵的笑的合不攏嘴,一個笑得比一個甜,帝相和睦,以後辦起事來纔會事半功倍啊!皇上英明,左相賢明啊!
夏清和聽到這些傳聞的時候,忍笑忍得差點內傷,好好的一張俊逸儒雅的臉硬生生的被逼到有些扭曲起來,一不小心岔了氣,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不大卻也不小的動靜引得身旁的人頻頻側目。
“夏大人,你怎麼了?”右相徐帆捋着鬍鬚狐疑的看着這個向來穩重持成的大學士,怎麼這會居然有如此大的動靜。
咳成這樣子,難道是受涼了?
見引起來的動靜太大,夏清和掩嘴乾咳了兩聲,隨即恢復成那個儒雅俊逸穩重持成的大學士來,他袖了袖手,對右相笑得燦爛無比“右相大人,清和只是在爲我玄國能有如此如此英明的皇上和如此賢明的左相而感到萬分的慶幸和感動。”
啥?右相捋鬍鬚的動作一頓,狐疑的瞅着看似故作一本正經的大學士,這話說得倒是不錯,可是聽着怎麼這麼彆扭呢?
右相有些發懵,轉頭想問問身旁的人意見來着,可一扭頭,看到站在身旁的人竟然是新晉的御林軍統領苻堅的時候,他徹底放棄了想徵求他意見的想法。
這個統領啊!人品一流,武功一流,能力一流,什麼都好,唯獨有一點讓大家恨得牙癢癢的,就是整天繃着張棺材臉,好似別人欠了他幾百萬沒有還一樣,除非必要,否則能不說話的時候他就絕不開口。
不過這種人,這種性子還能夠做到御林軍統領的位置,可見其能力必然是不一般的。
徐帆無奈暗自搖頭,正想回頭間,卻見原本板着棺材臉的人忽然垂下眼簾,稍稍收斂了高傲的眼神朝前方頷首。
“公子。”他出聲,帶着恭敬。
右相連忙回頭,果真看見無雙公子慕傾黎就站在三人面前。雖然是左相,可是景煜帝鳳千幻時就給過他特權,特許慕傾黎不用穿朝服,於是無雙公子永遠一身白衣飄然,清貴無瑕,彷彿世外之人。
“是公子來了。”徐右相笑呵呵的與慕傾黎打招呼,對於這個少年是越來越佩服了。
“右相大人。”慕傾黎朝他點點頭,算是回禮。
“公子。”夏清和斂去了笑意。
慕傾黎睨着夏清和,眸中閃爍着些複雜,剛纔來的路上她已經接受了無數人的眼神洗禮,而後便聽到了昨夜皇上夜宿左相府的事情,這才一個時辰的時間,民間和宮裡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多少還讓她有些愧疚之意,昨夜確實鬧過了,要不是顧着她,鳳天瀾也不會沒能回宮,以至於傳出今日這等話柄來。
可是?昨夜的狀況,別人不清楚,他夏清和能不清楚?
眼下瞅着他拼命隱忍到快內傷的笑意,怎麼看怎麼詭異,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幸災樂禍啊!
“夏大人。”慕傾黎負着手,忽然道“昨夜的事情可還沒完呢!”
也不給夏清和任何說話的機會,慕傾黎說完便走。
昨夜的事情?喝酒?還是那個沒問出來的問題?
就在夏清和愣神思付這公子這話到底幾個意思的時候,他猛然感到有無數道灼熱的目光直射自己,心下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一擡頭,便看見身邊無數大臣直直的盯着自己,個個眼冒精光。
“昨夜……還有夏大人的事情?”說這句話的人是右相徐帆,他湊近夏清和眯着眼睛,盡是探測。
“這個……”夏清和語塞,他能說皇上是因爲照顧酒醉的公子所以纔會夜宿左相府的,而要命的是,跟公子喝酒的人還是他自己?
這要是說出來會天下大亂吶!
幸好,左右爲難間,承乾大殿外響起的鞭鳴引開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聲鞭鳴之後,登基大典也正式開始。
大殿前的大廣場早已恢復如初,紅地毯從金鑾大殿便一直延伸到大廣場的入口處,在紅地毯的兩端,文武大臣,宮人侍衛個個斂襟,低頭。
金紅的太陽光裡,君臨天下的帝王踩踏着紅地毯緩緩而來,一襲黑色金邊的帝袍貼着他的身軀顯得更加的修長挺拔,眉宇間盡是數不盡的不怒自威的霸氣和王者之風,就連帝袍上栩栩如生的九龍也爲他的氣勢所折服,只能靜靜的伏在他的身上。
鳳天瀾浴光而來,身影像是從那才升起的金紅的太陽裡走出來的一般,耀眼得教人不敢直視。
那一日,確實被清清楚楚的記載在史冊裡,所有人都記得,那時帝王緩緩走過,彷彿每一步都帶着某種魔力一樣讓人不由自主的追隨,臣服。
歷來登基大典都是繁瑣且莊嚴的,然而那一日卻又出現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這個意外,還是來自於景煜帝的貼身內侍,前太監總管潘森。
他帶來了最後一道景煜帝生前立下的遺旨,而那遺旨的內容讓所有人石化了許久,硬是沒有反應過來。
尖細陰柔的聲音讀完遺旨的時候,整個大廣場已經處於完全石化的狀態,針落可聞。
公子?太子妃?皇后?
公子……可是個男人啊!先皇怎麼會下旨讓他下嫁太子當太子妃?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
偌大的大廣場上,數以千計的人俯身在地,僵硬着身體不停的催眠自己——
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莫說是羣臣,就連鳳天瀾也是滿眼驚愕,似乎就連自己也沒有想到父皇會留下這樣一道遺旨。
迎娶慕傾黎做太子妃,甚至是他的皇后,天知道他有多想這樣做,無時無刻。那個清絕無雙的身影早在慕歌的時代,就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裡,刻骨銘心,逃脫不得。
這萬里江山,錦繡山河,他只想與她並肩而看,天下征途,他也只想與她一道去走。
他多想能夠光明正大的擁着她,告訴天下人,她是他的傾黎,只是他的傾黎。
可是?傾黎,你能夠同意嗎?
他看着她,目光炯炯。
而慕傾黎,霎時就成爲焦點中心的人此刻低着頭,沒有任何人看得清楚她的表情。巋然不動的纖細身體下,也沒有任何人猜得透這個無雙公子到底在想什麼。
畢竟先皇已經駕崩,就算這道遺旨再不合理,他們又能如何?難道還要去先皇靈前問個說法和理由出來?所以就只能看公子的意思了,可若是公子抗旨,那麼是否要治公子抗旨之罪?若公子接了這道聖旨,那麼難道真要一個男人下嫁天子?堂堂泱泱玄國居然以男子爲後,這傳遍天下,玄國顏面何存?
扭曲矛盾的心理不斷的變換,皇上還沒開口呢?誰都不敢貿然說話,於是,世界的時間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等着無雙公子的答案。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無雙公子終於低低的開口,卻是在瞬間粉碎了許多人的僥倖之念。
她說:“傾黎,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