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
細雨微涼,朦朧的細雨遊絲一直持續了好幾天,難得驟雨初歇,躲在家裡的人們終於在雨後的陽光裡全都出來走到趕集,天闕大街繁華熱鬧,彼時花開得正好,空氣裡也還漂浮着泥土的氣息,顯示着生機的無限。
而在這天闕王城裡最大的酒樓白鶴樓中就更是熱鬧非凡,從一樓大廳一直到二樓的雅間三樓四樓的貴賓閣無一不是客滿爲患,小二哥上上下下,一刻也歇不得,忙的上氣不接下氣,議論之聲此起彼伏,一樓大廳裡的人們甚至能從最東邊的接着最西邊的話來說,即使相隔甚遠的食客也相談甚歡,在他們的嘴裡共同說着一個名字——太子殿下鳳天瀾。
“話說,當日在無憂城,東淼的將軍韓起帶兵四十萬在城下叫囂,一口一個懦夫孬種的挑釁,哎呀,是極盡的侮辱咱們玄軍啊,後來你們猜怎麼着?”
“怎麼着了?說說!”“就是,說說唄!”
“這葉脩葉將軍啊,不愧是上將軍,就在韓起對玄軍破口大罵,言及侮辱之時,他毅然帶兵出城迎戰啊,你們可知他帶了多少人迎戰?”這是在故意賣關子吊人胃口吶!
“多少?”“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說!”有人不耐煩的催促着。
“五萬!”那人伸出一個巴掌,極爲佩服的道“四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啊,葉脩將軍竟然只帶了五萬兵馬就出城迎敵了,這膽識,這氣魄,讓人想不服都難吶!”
“果然膽識過人,那後來呢?”
“後來嘛,還用說嘛,五萬人馬對抗人家四十萬大軍,碰上誰那肯定都是必敗無疑啊,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說,咱們的太子殿下。話說,就在葉脩將軍那五萬人馬陷入苦戰,眼見着就要全軍覆沒之際,本來是暗殺葉將軍的暗箭忽然被外箭射偏,這千鈞一髮的當口,衆人一驚,紛紛擡頭一看,就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太子殿下騎着戰馬就威風凜凜的站在那裡,那在衆人看來是有如神抵啊,原來是殿下率領的十萬援軍趕到了。
那韓起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想乘着他們的兵馬優勢趁機殲滅殿下,沒想到他一衝過去反被殿下一劍就劈成了兩半,哎呀,那場面,嘖嘖,大快人心啊!於是,咱們的戰神,又一次以十五萬兵馬就大敗了韓起大軍四十萬,又創造了一個神話吶!”
“十五萬就大敗了人家四十萬?果真不得了,不愧是神話,有太子殿下在,咱們玄國還有啥好怕的!”
“就是就是……”
……
二樓的雅間
慕傾黎不動聲色的輕啜了口茶,聽着一樓大廳里人們對鳳天瀾的各種崇拜和敬畏的言辭,她只是微微揚了揚嘴角,依舊不動如山。
鳳天瀾,他生來就是那樣的人。
窗外有鳥雀飛過,撲騰着淺藍色的翅膀,羽毛打着圈兒兜兜轉轉的飄落下來,那吱吱喳喳的叫聲彷彿在說着什麼,慕傾黎微微側過頭,靜心看着那些自由飛翔的鳥兒,嘴角忽然就揚起一抹暖薰的笑意來。
冰星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剛好就看到了那抹驚世絕顏的淺笑,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慕傾黎的側臉,明亮而不刺眼的陽光裡,慕傾黎的皮膚似乎都顯得透明起來,削尖的下巴也顯出些柔和。白衣勝雪的人就那樣隨意的靠窗倚在那裡,沒有任何姿態,卻足夠讓人驚豔。
這世上,果真是有那樣一些人,無需姿態,亦能成就一場驚鴻。
冰星暗暗的想着,要不是知道公子是個女子,自己恐怕還真的會愛上這樣的人吶!
自始都帶着溫婉笑容的女子,心中卻是百轉千回。
“來了。”就在冰星出神間,慕傾黎忽然開口道。自從冰星進來以後,一句話不說,就那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真是不明白,到底是有什麼好看的,被她看的有些不耐煩了,這纔出聲。
“是”冰星溫婉的笑笑,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如何?”慕傾黎低低的問,然而實現卻一直停留在窗外。
三天前,她要冰星查到影一的下落,還要設法拿到可以調遣王城御林軍的兵符。
知道慕傾黎在問什麼,笑意在瞬間斂去,咬了咬下脣,冰星忽而單膝跪在慕傾黎面前,滿是愧色“公子,冰星無能,影一的下落一直沒有頭緒。”
見冰星跪下,慕傾黎這纔回過頭來,不帶一絲波瀾的看着她輕聲道“罷了,起來吧,也不怪你。影衛畢竟是儲君的影子,他的行蹤豈是那麼容易查到的。”
看來,要找影一,還是得請那個人才行。
“多謝公子。”冰星聞言起身站了起來,然而慕傾黎的話並沒有減輕她心裡的愧疚。
“那兵符呢?”慕傾黎繼續道,聲音依舊淡漠。
“兵符……”冰星猶豫了會,有些不甘心的諾諾的道“公子恕罪,本來已經到手,可是未料想卻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打亂了我的全盤計劃。”
想起那個來路不明,好心卻辦了壞事的人,溫婉如冰星也不禁想長嘆。
見慕傾黎驀然皺起的眉頭,冰星垂下頭更加的愧疚起來。本來到公子身邊就是爲了助公子一臂之力的,可是到現在,公子甦醒至今一年多,要她查重影樓,可重影樓還是個謎,要他查影一,可影一依舊下落不明,現在甚至連個兵符都弄不到手,果然是很沒用呢!
擡眼看見冰星緊咬下脣,滿臉愧疚的樣子,慕傾黎自然一猜便想到了她肯定是在自責,想到這女子爲了自己的一個命令就要耗費許多心血,不禁暗自嘆息了聲,輕聲安慰道“也罷,兵符的事還不能操之過急,再想別的辦法吧!”
“是。”冰星恭敬的點頭,心裡卻暗自下定決心這一次必須成功。
就在此時,雅間的們被人輕輕叩響。
冰星下意識看向慕傾黎,見慕傾黎點點頭便過去開門。
要趁這個機會肅清朝堂,偌大的王城裡,能信任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了。慕傾黎這樣想着,卻忽然聽見冰星驚詫的喊了聲“程咬金?”
程咬金?慕傾黎奇怪的擡起頭,卻見門口那男子玄衣儒雅,目清面白,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春風化雨一般,不像是鳳天瀾那樣的俊若神抵,反而更像是從江南煙雨中走出的柔和美人,清逸,溫和。
夏清和!不錯,此人正是鳳天瀾的心腹夏清和,如今的王城裡,慕傾黎相信能夠完全信任的只有此人。
很顯然,對冰星那句驚詫的“程咬金”,夏清和也是摸不着頭腦,擡眼見慕傾黎也是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精光亂閃,夏清和僵了僵,對冰星拱手道“姑娘,在下夏清和。”
於是慕傾黎就看着,在門口那兩個人,一個紫衣溫婉,一個玄衣儒雅,一個欲言又止,一個莫名其妙。
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慕傾黎暗自嘆息,這兩人完全沒有自覺,再這麼瞪下去天就要黑了。
“夏大人。”
慕傾黎一開口,互瞪,不,應該說是冰星瞪,夏清和只是無辜看回去的兩個人終於自覺的關門進來。
“公子。”夏清和過去恭敬的拱手行了個禮,一如對鳳天瀾那樣,對於慕傾黎,他向來是敬服的,不只是因着她左相的身份,也因着他的能力,以及與自家殿下那層心照不宣的關係。
對於夏清和心裡的自行YY慕傾黎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瞅了眼夏清和身後冰星有些怨念又有些鬱悶的樣子,不由輕笑,“夏大人與我就不必客氣了吧?”
當然得客氣,不然會被殿下的冷氣凍死。心裡這麼想,可是卻還是儒雅萬分的答了聲“是。”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冰星,若然遠嫁雨國之後,她就是左相府唯一的管家。”說白了,她就是她的心腹,完全可以信任。
“冰星,看你的樣子,你認識夏大人?”
夏清和一聽,也轉而將目光定在冰星身上,嗯,溫婉靈秀,大家閨秀中又頗帶些江湖兒女的英姿颯爽,一眼看去是個能動人心絃的女子,似乎還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見過。那眼睛也是……誒,姑娘,你看我的眼神能不能別那麼幽怨?很容易讓人誤會吶!
夏清和無語加鬱悶加莫名其妙中,不過面上還是笑得春風化雨,人畜無害。
冰星無奈嘆息了聲,開始回憶程咬金是如何煉成的。
話說那日,公子下了命令,務必要設法拿到王城可調遣御林軍的兵符,於是她將兵符所在仔細調查了一番,得知如今兵符在御林軍統領林志衝的手裡,在整個天闕城裡,關於林志沖人們只有八個字——武藝超羣、才智過人。
這武藝超羣是真,才智過人不假,可是有一點是人們恨得牙癢癢的,就是好色。冰星也親自去打探過,那兵符關乎王城兵力,進而直接關係到皇帝的安危,是以他從不離身,而他府上的戒備就更是森嚴,巡邏士兵三番輪值,徹夜不休,把整個府裡封的是密不透風,顯然的,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是暗偷還是明搶都是不明智且行不通的,於是,冰星只得針對其弱點,打算智取爲上,怎麼智取?那還用說,當然是——美人計。
話說那日,冰星算好時機,在林志衝出門時上演了一出苦肉大計,賭徒追債,爹賣女兒,情節暫略,於是乎眼見着冰星絕色,林志衝當場色心大起,順手救下了苦命的女子,然後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開始動手動腳,佔盡了她的便宜,好吧,爲了任務,爲了兵符,她忍。
未曾料想,天有不測風雲,正當兵符即將到手之際,忽而卻從身後傳來儒雅溫和的聲音,“林大人好興致,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便是溫香軟玉在懷,想必尊夫人若是看見必定會成其美事,讓林大人納妾吧!”
於是乎,衆所周知的懼內的林志衝當即愣住,然後便猛地將她推開,故作鎮定的答曰“夏大人說笑了,本官只是看這女子可憐故而才伸以援手救她一次而已,夏大人莫要誤會,以免毀本官清譽。”
清譽?天闕城裡是個人都知道你林志衝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你有清譽可言?
然後,就在冰星無限的鬱悶和幽怨裡,美人計就因爲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破壞了,本來是想着他也是出自好意,本着救自己脫離虎口的好心才壞了自己大事,也就不與他計較了,可誰知,他竟然是公子所說的那個在這王城裡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這算是被自己人壞了事?溫婉如冰星,也有想抓狂的時候。
冰星迴憶到此結束,鬱悶的是夏清和,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無辜的對上冰星有些不甘心還有些憤懣的俏臉,也是滿腹的鬱郁。
難怪自己救了人,那女子還一幅陰鬱寡歡的樣子,甚至對自己這個救命恩人還愛理不理,起先還以爲是因爲自己壞了人家官太太的大夢,哪想到卻是擾了公子大事。
看着二人當着自己的面大眼瞪小眼,慕傾黎微微一笑,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