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經離金陵城越來越遠了,夕陽貼着天際,直至再也看不見金陵城,我才掀開簾子,這個地方,真的傷狠我了。
“我們先到小月氏,雲中郡,再到大月氏,途徑高昌,然後就到了鳴沙關,阿籬,要去大漠以北去看看嗎?”
趙景曦怕我覺得無聊,一路上對我很是關照,我搖頭笑笑,最後忍不住訓他“那裡快接近北戎腹地了,我們不必冒那麼大的險,再說黎王殿下你可是將軍,怎麼可以爲了一個小女子玩忽職守呢?”
他無奈地笑“你不說我倒忘了。”他問我“真的......”
我堅定地點頭“到高昌後我會回來。”
“阿籬,你知道嗎?我經常做一個夢,夢到我們迷失在大漠裡,你陷進了流沙中,卻怎麼也不肯讓我拉你,我每次一伸手去拉你,不知怎麼就像要承受很大的壓力,那股壓力大的讓我覺得窒息,胸口悶的發疼,我只能看着你一點一點地鬆開我的手,好像有什麼在拉着你不讓你靠近我,直到胸口那股疼越來越清晰,我一看,胸口有一把匕首,而那雙手的主人卻是我的好堂兄趙......”他忽然止住了,欲言又止。
心中已猜到那人是誰,心中一沉,道“但至少,如今,我在你的面前,如實存在,是真實的,不是夢。”
他悽然一笑,喚道“阿籬......”
我應“我在。”
“阿籬。”
“我在。”
他喚一聲我答一聲。
“阿籬,你在,真好。”
是啊,真好。
大漠的沙山上,斜陽西掛,偶爾吹來一陣熱風,我第一次對趙景曦說起我的過往“我討厭大漠,也喜歡大漠。”
他問“爲何?”
“很多年前,西燕淪亡,被歹人追殺,我的孃親帶我逃到了大漠,我親眼看着孃親餓死在了我的懷裡......所以,我恨這裡。”
“那喜歡呢?”
我臉上拂起一笑,隨即落寞“我在這裡,遇到了阿爹,也遇到了年少時的......一個故人,也在這裡,遇到了你。”
他笑問“你在這裡遇見與分別的第一個人,是我嗎?”
我避開他眼中的失落,說“不是,是另一個人。”我在這裡遇見與分別的第一個人,是少年時的穎王趙景鈺。
他哈哈大笑掩飾而過“隨口一問,不要介懷。”
我低頭一笑“怎會。”
他雙手枕頭躺在身後的黃沙上,翹着二郎腿,一臉愜意的模樣,趙景曦說“我此生所願:年年歲歲常相蹕,人間從此樂昇平,然後如范蠡,於國家危難之際收拾破碎山河,於功成身退時歸隱深山。”
原來他之所願,是願百姓能遠離戰爭,從此安居樂業,他崇尚范蠡的‘飛鳥盡,良弓藏’,這卻成爲他一生無法觸及只能仰望的夢想。
我和趙景曦在高昌臨別,他說“阿籬,我無法送你,路上但願一切小心,順利回到金陵,因爲那裡......還有一個人在等你。”
“待你凱旋歸來,我定在金陵最好的一品居擺宴,給你接風洗塵。”
一身黑色鎧甲的趙景曦英氣勃發,他爽朗大笑“那我可不客氣,在邊關餓了好幾個月,我回來後一定要把阿籬你吃窮到哭。”
“那黎王殿下到時候看看我到底會不會哭。”
我們大聲而笑。
這諾言,終成了空頭諾言,這一別,竟是---
永別。
想起皇帝那不明深意地笑,心中泛起一陣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