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遠在血色迷霧之中又驚又怒,驚的是那個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吳錦鱗竟然在最後一刻反戈,捨下他一直想要的權利、名望,用一種堪稱慘烈的方式赴死;怒的是因爲吳錦鱗這樣的行爲,自己潛行進入山谷的計劃完全作廢,此刻不僅是谷中的諸多防禦法陣,怕是整個山谷的力量都已組織起來打算對抗自己。
碧遠所想的不錯,結界之中的變化山谷中所有的靈獸都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了,甚至有不少非人族的修者,也多多少少有所察覺,他們正向着後山集結而來。
碧遠面色陰沉如水,銀狐羣感受到他的煩躁心情,已經停下奔跑的步伐就地等候碧遠的指令。進,碧遠所要面對的便是整個塵境谷聯合起來的奮起反抗。退,碧遠此次帶領兩百銀狐大軍浩浩蕩蕩的進軍塵境谷,卻是兩手空空的回去,那失敗的結局他無法承受。
既然遲早是要拿下山谷、讓谷中所有的生靈盡數臣服於福菁國的威名,那麼,現在就由自己去爲福菁殺出一條鮮血浸紅的道路吧。
右手高舉,長鞭微揚,銀狐們的巨爪帶起一陣煙塵,向着山谷的方向衝去。
半個時辰前,谷主府。
吳偉峰此刻站在兒子吳錦鱗的臥房之中,手中握着一枚雕工精緻的核桃木匣子出神。
木匣並未上鎖,可是尋常人卻無法解開,那是個整體雕琢的奇巧匣子,這手藝,還是吳偉峰親自教授吳錦鱗的。樹妖一族,天生對自然界的植物有着非同尋常的情感與聯繫,若非特殊情況,他們並不會傷害樹木花草。
“若是有一天你有了真正的秘密,便可以收藏在這樣的一隻木匣中。旁的人不知其中竅門,自然無法解開。縱然使用蠻力打開了匣子,裡面的收藏也會因爲這個簡單的火力陣法而焚成了一堆灰燼,那麼便沒人會知曉你的秘密了。”吳偉峰記得自己這樣對兒子說過。那時候的吳錦鱗初入山谷,修行並不順利,整日愁眉苦臉的將自己關在谷主府中,吳偉峰纔想了這個法子逗他開心。
沒想到錦兒他竟真的做了這麼一隻匣子,上了清漆的木匣握在手中,觸感光滑細膩,顯然在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了,這個匣子也曾經這樣的被人拿在手中,或是欣賞把玩,或是引發愁思。
錦兒他做了這個自己能夠打開的盒子,難道在他的心中,他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一日窺破他的秘密,瞭解他、訓斥他,甚至阻止他麼?吳偉峰覺得手中玲瓏的匣子顯得分外沉重,是自己疏於對錦兒的管教,才讓他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麼。
往日的種種情形浮現心頭,吳偉峰手中用力,七回八轉之後,只聽得“啪”的一聲,木匣彈開了一個一指寬的縫隙。木匣中灰暗一片,唯獨角落處反着些白光。吳偉峰將手指伸進匣中,取出了那白色的物什,確實一摞信紙。
拿出的心智之中,下面的部分已經泛黃捲曲,顯得頗有些時日,看來這些信件並非錦兒他一日寫就的。
隨手從底下抽出一張,吳偉峰坐在牀邊,看到紙上錦兒的字跡還有些生澀。是了,錦兒化人之後才進入山谷,從那之後吳偉峰纔有機會教他讀書習字。這封信,想必是錦兒進入山谷之後不久寫的吧。
“爹爹來看我們練習體術,我的錯誤太多,爹爹一直嘆氣。”
信紙上吳錦鱗的字跡歪歪扭扭,雖是稚氣盡顯,卻一筆一劃的很是認真。哦,對了,吳偉鋒想起是有那麼一回,自己去谷中的學堂查看學童們的修習體術的情況,看到錦兒和其他的孩子們一起正在練習。記憶中,錦兒其實是那羣孩童之中練習最爲認真、動作相對標準的一個。然而,出於自己深厚的寄往,自然也對兒子的要求相應的提高了些。
“唉!”吳偉鋒嘆了口氣,又重新抽出另外一張信紙。
“碧長老爲我運功半個時辰,果真收效明顯,修爲提升很快。”
字跡已經方方正正,錦兒練字也很是刻苦,只是用了半年不到的時間,便練就了一手好字,這一點一直讓吳偉鋒不無驕傲。
碧長老?那時候錦兒便認識了碧遠?吳偉鋒心中一寒,那是的吳錦麟雖然說話做事處處對自己要求嚴苛,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可畢竟還剛剛化人不久,哪裡懂得人心的險惡。
果然,在接下來的筆記中,吳錦麟記錄了他與碧遠之間的交流。甚至在不經意間說出了山谷中人形修者不可運用功法,而靈獸們卻不受限制這樣的重大機密,錦兒卻還茫然不知。
吳偉鋒手掌輕輕蓋在那一摞信紙上面,雙目緊閉。若是自己能對錦兒多一些關懷,多去了解他內心所想,想必那孩子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一直以來,吳偉鋒內心知道,自己資質平凡,若非機緣巧合偶至,也不會讓自己擔當上了塵境谷主之任。
錦兒他,單以修行而言,比起自己,實際已經有所超越。只是長久以來,吳偉鋒一直以自己的期望要求這個孩子,卻忘記問問他內心的感受。初入山谷的錦兒已經顯露出天分平常,對於繼承谷主之位力有不逮的樣子,吳偉鋒當時很是失望。可是過了沒多久,錦兒他的功法卻突飛猛進,幾乎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作爲父親,吳偉鋒那時候只顧着歡喜,卻沒有考慮這一切背後的疑點,的確是他作爲谷主、作爲父親的失職了。
“谷主!”卻是鶴叟悄然出現在房門口,見吳偉鋒眼角含淚,鶴叟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公子已經出谷了,臨走前他更換了今日陣核中的守陣之人。”
吳偉鋒對於鶴叟所說的話,沒有半分驚異,在吳錦麟的筆記裡,他已經瞭解了這二十多年間錦兒內心變化的歷程。
“看來就是在今日了啊。”吳偉鋒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鶴叟卻點點頭,“我已經吩咐他們重新開啓了防禦法陣,他的那班手下,也集中看管起來了。”
“哦。”吳偉鋒淡淡應道。
而此時,鶴叟卻臉色一變,方纔白羽傳來感應,山谷結界竟然進入防禦狀態。
而吳偉鋒也立即感受到了結界的變化,“走!”他隨手放下信紙,大步踏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