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邊剛有些亮色,店鋪門外遍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齊一鳴整夜未睡,這會兒聽到響動便推開了窗戶查看。幽暗的光線中,一個廋高的身影已經進了後院。
看那急匆匆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像猴急,只是自己離去時,猴急不過十四五歲,個子更是比自己還低了半頭,眼前小院中這個青年,真的是候吉寶麼。齊一鳴此時突然覺得時間仿似跟自己開了個玩笑,原本熟識的人們都變了模樣。那個曾經喚自己一聲哥哥的瘦小猴急,此時早已該是個青年小夥,錯過了時光的兩人,都該如何面對眼下的相見呢。
那人直奔廖老爺子的屋子而去,卻被迎上前的老爺子帶向了齊一鳴所在的小屋。齊一鳴這下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這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候吉寶。起身開門相迎,齊一鳴雙脣輕啓,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該如何稱呼這個已經比自己還要大些的小弟呢。
倒是那青年直直撲向齊一鳴,二話不說的將齊一鳴死死抱住,“哥!”
猴急如今已經是李家鋪子的二掌櫃,當近些年,他早已不參與店鋪的經營,更是極少在各類活動之中露面。廖老爺子對外面宣稱,家中這位侯少爺生性懶散不喜經營,只愛享樂。久而久之,人們便也逐漸習慣了不再多打探這位不成器的少爺的消息。然而,事實上,猴急這些年來從未鬆懈,比起在商海中小心掌舵李家鋪子沉浮的廖老爺子,他肩上的擔子並不輕鬆多少。
情報消息,原本就是需要悄聲行事,不可鋒芒畢露的行當。猴急牢牢記得齊一鳴走時的交代,以及自己心中這位哥哥在提及虎賁輕風部時,眼中的那種期待。猴急早已把齊一鳴的願望當作自己的努力的目標。
原本想在虎賁佔領的北境經營一套獨立的情報系統,簡直就是刀口舔血的買賣。曹胖子外粗內細,哪裡會容得在他的臥榻之側由他人安寢。猴急在最初的一兩年內謹小慎微不敢施展拳腳,他和廖老爺子商議之後,在臨近虎牙關一代收購了大片荒山,目的便是在此秘密訓練一些情報人才。爲了掩人耳目,廖老爺子每年春天還會購進樹種、花苗,遣人種植在這片區域,把這樣的一片秘密基地包裝的仿似李家鋪子的正當營生一般。
然而,出乎廖老爺子與猴急預料,在五年前,六皇子曹靖與他的謀臣邵奇峰邵公子竟然親自登門,曹胖子單刀直入的要求入股虎牙關南面的苗圃生意。廖老爺子聽的心驚膽戰,以爲猴急那邊的事情已經敗露,六皇子上門這是要尋李家鋪子的麻煩來了。
就在廖老爺子心裡打鼓,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邵公子則直截了當的告訴老爺子,他們已經大致瞭解廖老爺子以及猴急的圖謀。胖子更是放了狠話,李家鋪子的情報系統可以運作,但是必須能夠爲胖子本人所用,當然啦,胖子心寬體胖心胸開闊,是不會介意另一位真正的“掌櫃”指揮這套系統的。
廖老爺子對於齊一鳴與六皇子的關係是有所耳聞的,但是這肥斯夜半三更突然到訪,提出如此讓人不能回絕的要求,廖老爺子只得把所有的疑問吞回肚子,默默點頭應允。胖子走後,猴急那邊最大的危機倒是算是過去,望着桌上留下的各類精晶、寶石,廖老爺子哭笑不得。
猴急和廖老爺子一直認爲,不論是商業鬥爭亦或是兩國交戰,情報都是重中之重。手下培養的情報人才能力如何倒是其次,忠誠度纔是兩人最先考量的標準。年紀太大的人難免被世俗沾染,私心雜念過重都難擔大任。猴急最終從鋪子裡的子弟中選拔出一批十二歲左右的孩童,帶入深山中悉心培養。
兩年前,猴急親手培養的第一批特殊人才走出那邊深林,他們肩負着沉重的使命,在林中做了最後一次彙集。從此之後,這些年紀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會更名易姓,改頭換面的開始全新身份的生活。總共二十二位少年,那日也許便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見面,互道一聲珍重之後,他們的身影消失於密林之中,從此天各一方。
猴急講的輕鬆,這些年間帶領手下走南闖北無數次陷於危機的經歷,此刻從他口中說出,就仿似吃頓午飯那樣輕鬆。齊一鳴卻是鼻尖一酸,他深深明白,因爲自己走時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猴急與廖老爺子付出了怎樣的心血。
而自己,卻只是在山谷中度過了兩月時間,齊一鳴每每想起他們熱血奮鬥的艱辛歲月,便會產生些許懊悔之意,若是當初自己沒有執意遠走,也能爲他們多少分擔一些吧。猴急看出齊一鳴情緒低落,又扮作他當年最愛做的鬼臉,“哥,想啥呢,是不是想媳婦了啊。”
看到猴急擠眉弄眼的裝成猴子樣子,放在他如今少年老成的一張臉上,令廖老爺子與齊一鳴都是忍俊不禁。齊一鳴拍拍猴急的肩膀:“不許瞎鬧啊,老大不小的人了。”餘光卻看到,爲了讓齊一鳴順利的拍到自己,猴急還微微彎曲了膝蓋。
經過猴急的調劑,方纔小屋之中的沉重感一掃而光,三人齊聚,剩下的只有重逢的喜悅。廖老爺子甚至帶來了私藏已久的一小罈女兒紅,要與大家分享。然而就在此時,門前卻傳來一位店鋪夥計的聲音。
“廖掌櫃,店外有人尋咱家少爺來了。”
幾人俱是一頭霧水,這夥計說的含糊,也不知來者何人,更不知這人尋的是哪位少爺。猴急面色不善的起身,齊一鳴和他自己都是剛到前腳店鋪,這人後腳便跟來,而自己的手下竟無消息傳來,這讓猴急覺得在一鳴哥面前大折了面子。
“我去看看!”猴急還未出門,那來人竟然已經不顧店鋪夥計的阻攔,闖到了後院。
“少爺、少爺,您在哪兒啊?”齊一鳴一愣,這不是葉玲兒的聲音。
猴急此時已經推門而出,擺出一副要與來人大戰三百回合的架勢,只是待他看清來人的模樣,那緊握的雙拳不禁鬆垂下來。
“姑、姑娘,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