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緊跟隊長桑德斯跑出營地。桑德斯雖然一身的鋼甲,但居然比一身輕裝的他動作還快。被哨音驚醒的其他士兵也急忙拿起武器跟着跑了過來。
明朗的月光下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營地外的路口上幾個高矮不等的幾個身影靜靜地站着,柔和的月光也沒法緩和他們手裡的武器所散發出的不祥氣息。
其中最高大的一個是隻食人魔。即便是在同族類中,那個身軀也是非常巨大的,足有一般人的兩倍高,五倍粗壯。從頭到腳都包裹在特別打造的鐵甲中,手雙各提着一大一小兩把與他身體相配的狼牙錘。月色在他的那身鎧甲和武器上反射成尖銳的寒光。
旁邊的是兩隻狼人。爲了不防礙他們高度的敏捷和速度,只穿着一套護住要害的硬皮甲,手裡拿着的流星錘雖然沒有食人魔手中的武器那麼巨大恐怖,但是仍然足以粉碎任何護甲。還有三隻蜥蜴人,他們的護甲和狼人一樣,雙手握着的是足有一人長的大刀。最邊上的兩隻半獸人手中則各提着一隻特大號的機弩。
在這羣殺氣騰騰的獸人中間,有一個相比之下很單薄渺小的身影,既沒有護甲,也沒有武器,只是披着一張斗篷,把種族和麪容隱藏其中。
桑德斯的臉色在月光下比白紙還要白。他完全沒想到形勢會是這樣的惡劣。
一個多月前,他從聖騎士團團長那裡接到一個命令,讓他秘密地帶領一隊士兵到西邊荒地偵察獸人部族的異常舉動。十幾年來,西方部隊不斷地對各個種族的獸人大肆清剿,幾乎所有西部荒地上的獸人部族都被趕盡殺絕得差不多了。所以雖然上頭特意叫他小心行事,但他也只是以爲會遭遇些零星的襲擊而已。
獸人們是不懂冶煉鍛造的。不管是生產工具還是武器,大多都是些簡單的石器。所以即便是體能和戰鬥力遠比人類優勝,也在裝備精良的軍隊面前不堪一擊。
各個獸人種族間也從不互相往來。這些原始矇昧的亞人類甚至根本就拒絕和任何其他的文明接觸,只是單純地固守自己世代流傳的獨特生活方式和信仰。一個部族一個部族地靜靜等着被人類軍隊的鐵蹄夷爲平地。
現在這些常識已被眼前的事實擊得粉碎,而且還將是一個帶着濃烈血腥味的粉碎。面前這隻武裝精良的獸人混合部隊絕不會只是來讓他們看看而已的。
這裡是一座荒山的山頭,周圍是懸崖,桑德斯選擇這裡駐紮是因爲視野很好,易守難攻。即便是獸人們如果想要晚上來偷襲,也能很好的防禦,這裡只有一個單獨的路口,好好守住就可以不讓任何獸人上得來。
當然,只要站住這個路口,也同樣沒任何一個人能夠逃出去。
獸人中間那個披着斗篷的身影突然動了動,似乎是點了點頭,輕輕地恩了一聲。
這是一個非常標準的人類發音,很輕鬆很隨意,像在太陽下喝着茶,聽朋友的閒聊時發出的一個表示贊同的音符。
旁邊那隻食人魔卻像被這個柔和的聲音開動了身體中的某個閥門,又像是一隻被拴着頭頸的猛獸,現在那個束縛突然被輕輕一觸而鬆開了,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向着人羣衝了過來。龐大的身軀和一身的重鎧甲,每一個踏步都在令地面微微顫抖,將會把前面所有的生命都碾得稀爛的威勢,所有的士兵都露出驚懼的神色。
剛纔一看到那幾個獸人的時候,阿薩就想着要如何逃跑了。他很清楚形勢,這些獸人既然能夠冷靜到悄悄地摸上山來守住路口,就絕對有把握把他們這一百多人屠戮殆盡。而且他更清楚一隻全身重裝甲,揮舞着那種重武器的食人魔意味着什麼。一般來說只是一隻普通食人魔就足夠二十來個武裝完備的士兵對付了。
懸崖很高,即便下面就是多諾河,那種高度也足以讓人在水底的岩石上撞成肉餅。但是阿薩知道後面的懸崖中間有一棵樹,他小便的時候還試過用尿去澆上面的枝頭。樹在懸崖上的位置和樹枝粗細他都清楚,足夠把下落的衝力減緩到安全的地步。
看見食人魔一向這邊衝過來,他正要掉頭就跑,發現身邊的一個身影突然閃出。是桑德斯提劍持盾自己一個人朝食人魔迎面衝去。
軍心已沮,他要用一己之力對付食人魔以重振士氣。
人影交錯,似乎是這座山自己發出的巨響和抖震,食人魔那足可把十頭牛打得稀爛的一記錘擊只打中了地面。桑德斯和食人魔的接觸快得讓士兵們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後,食人魔轟的一聲仰面倒下,桑德斯向後高高飛起,凌空一個漂亮地後空翻,穩穩當當地落回陣前,一揮手中的長劍,口中吟頌咒文,長劍緩緩發出一陣藍白色的熒光,威武得像是從史詩神話裡跳出來的武士。上百士兵從驚恐中甦醒過來,齊聲發出一陣興奮的叫喊,震耳欲聾。
阿薩沒有叫,只有他看得清楚,食人魔是自己倒下的。
兩人交錯的一瞬間,桑德斯以驚人的敏捷動作避開了那一下錘擊,跳上食人魔的肩膀,提劍向頭盔中間眼睛的縫隙插去。而同時,食人魔就自己順勢仰面倒下,另一手的小錘揮了上去。桑德斯左手鋼盾擋住了錘擊,借力向後飛出,但是劍尖卻一直只差上少許才刺進食人魔雙眼。
‘噹啷’ 一聲響,桑德斯丟下了左手的小鋼盾。精鋼打造厚達一寸的盾已經完全變形,即便是專爲了抗拒錘斧類重武器而設計的弧型盾面在那種力量和那種武器之下也毫無作用。
藉着月光,阿薩看見桑德斯的剛纔持盾的左手幾個手指已經完全變形了,實在看不出那曾經還是手指。
桑德斯把劍插進地面,右手握住已扭曲的手指,一隻一隻地扳回原形,手裡發出恢復魔法的光芒。手指間傳出噼啪聲,豆大的冷汗在額角浸出,他的表情沒絲毫波動,如炬的目光一直冷冷盯着前方爬起來的食人魔。
看着桑德斯冷靜得像雕塑的面容,一股炙熱的鬥志從身體裡的某個地方迅速蔓延開,阿薩握緊了手上的刀。他突然不想逃了。
桑德斯除下身上鋼甲。防具沒有任何意義了,只有敏捷和速度纔是唯一取勝的辦法。雙手握緊已經貫注上了精神之刃的長劍,只要找準機會,不必挑鎧甲的薄弱地方他也有能將其貫穿的自信,回頭喊道:“給我祝福。”兩個夾在人羣中的牧師開始吟唱咒文,一陣濛濛地白光在他們和桑德斯身上共鳴着浮現。
兩個半獸人突然跳上旁邊狼人的肩膀,對着目標明確的兩個牧師扣動了手上的十字弩。
一個牧師的頭顱立刻像雞蛋一樣爆開,血和着腦漿飛濺四周。他身後的士兵哼都沒哼一聲就仰天栽倒,血泉水般從胸口上那個拳頭大的洞往外直冒。
另一個牧師旁邊有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適時的舉起手中的木盾爲牧師擋了一下,結果碎掉的手和木盾碎片一起隨着那個佈滿尖刺的鐵球嵌進了牧師的臉。戰士發出一聲哀號,用奇怪的姿勢挽着牧師一起倒下。
桑德斯陡然發力衝向食人魔,他知道必須在儘快的情況下把這個最有殺傷力的龐然大物幹掉,至少得在兩個半獸人重新裝好那兩架機弩之前。
斗篷下的身影說了幾句,除了兩個半獸人以外的全部獸人立刻衝向人羣。其中的一隻狼人則迎向了正衝向食人魔的桑德斯。
足足幾十米的距離在蜥蜴人驚人的爆發力之下好象只是觸手可及。幾乎士兵們剛剛開始發覺獸人們的動作,三隻蜥蜴人就已經衝到了他們面前。
最前面的士兵在蜥蜴人的長刀下像稻草一樣脆弱,只一刀就倒下了四五個。蜥蜴人匍匐的攻擊姿勢正砍在腹部上,一人長的刀身一揮,就有幾個人的血和內臟一起涌了出來。接着跟上的狼人每一次攻擊至少讓兩個士兵飛起,被巨大的流星錘砸得血肉橫飛。
阿薩獨自接下了一隻蜥蜴人的攻擊。他迎着刀鋒衝上去,這樣長的武器殺傷範圍太大,躲不如進攻。蜥蜴人的力量比人類只是略勝而已。
武器一長,重量就重,揮動軌跡就會很明顯。阿薩第一刀就架在對方難以發力的刀柄附近,火花四濺。第二刀拼着兩敗俱傷的危險逼得蜥蜴人自己回刀抵擋,等到第四刀的時候蜥蜴人就不得不丟下大刀抽出腰間的小斧頭招架,同時向後急跳開。
阿薩回刀一橫,鬥志勃發,豪氣頓生,大喊:“跟兩個人過來。能贏的。”
迴應他的只是爭先恐後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