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足比得上一座小型別墅大小的巨大豪華的帳篷已經搭好了。
這種帳篷的樣式是仿造海外遙遠大陸的一個遊牧民族的居所來製作的,從頭到邊成一個巨大的球形,四邊用木樁牢實地固定在地面上,像一幢房屋一樣把裡面嚴嚴實實地罩起來,上面和頭頂開着幾個透光透氣的小窗戶。這個帳篷是宰相大人特意爲喜歡新玩意的皇帝準備的,在這裡面又能舒服地遮風擋雨,又能確實地感覺到野外的新鮮感。御廚在帳篷外面把野味烹製成佳餚端進來,讓陛下和各國的貴賓還有王公貴族們品嚐着自己獵來的食物。
格芬哈特十七世坐在最中央最上方的位置上,滿面笑容地看着各國貴賓和大臣。能夠從煩瑣的政事和宮廷中解救出來,身邊又沒有軍方大臣特別是羅蘭德那個古板的傢伙,今天他實在是玩得太高興了。不過這高興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身邊坐着的人。
坐在皇帝陛下旁邊的既不是哪位大臣,也不是哪國的貴賓,是公爵小姐克莉斯。
和皇帝陛下的春風得意相比,宰相大人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在他們的安排中原本是坐在他旁邊的侄女阿娜絲達齊去得到這個座位的。那是個很敏感的位置,也許皇帝陛下眼中那只是兒女情長,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卻是重如泰山意義非凡。
不過宰相大人也並不是非常地着急的。既然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以後多加安排一下,多讓皇帝陛下多和應該接觸的人接觸就行了。年輕人的熱情都是燎原野火,來得快去得也快。而如何去營造合適的條件讓主子的心情朝什麼樣的狀態發展這些他是非常清楚的,宰相大人雖然也是一名難得的政客,但是他最擅長的卻是奴才的本事。
“這肉雖然很粗糙,但是吃起來又有多麼不同的味道啊。我一吃這肉,腦海裡就回想起我射倒這隻鹿那時候的情景。這就是自己勞動換來的滋味。”一個貴族公子吃着肉,突然有了人生的感悟。“由此可以知道那些農民的生活是非常充實的,他們每天都可以吃到自己勞動的成果,真是讓人羨慕啊。”
皇帝旁邊的克莉斯說:“可是我聽說前些年的饑荒有不少農民餓死。”
“餓死?爲什麼他們會餓死呢?”旁邊年輕無知的皇帝問。“他們沒有面包吃嗎?”
克莉斯搖頭說:“聽說連粥也沒得喝,哪裡還有面包呢。還聽說有人因爲交不起賦稅而去做山賊的。結果還被地方官騙得抓起來全部殺死,真的很可憐哪。”
一個貴族公子很有學問地搖頭說:“賦稅是公民的天職,居然還敢去做山賊危害社會治安,這些自甘墮落的賤民就是社會動盪的根本,本來就應該全抓起來處死。至於那些餓死的也純粹是太苯,所以該死。沒有面包沒有粥,他們還可以吃肉喝牛奶啊。”
這個不算是笑話的笑話引起一陣笑聲,不過也有不少年輕些的貴族在左右觀望,尋找到底是哪裡值得發笑。格芬哈特十七世就是其中之一,克莉斯附在他耳朵邊說了一會,這位帝國的統治者才露出不大自然的笑容。
大帳外站着幾個守衛士兵。聽着裡面的說笑聲,聞着傳出來的香味,心裡不禁有些毛糙。其中有一個嘆着氣對同伴說:“難以想象,我們軍人的工作就是爲了維護那種讓他們這樣的蠢貨能夠很安全穩妥地活得比我們好的社會秩序。”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不遠處的樹林邊緣,跌跌撞撞地朝這裡走了過來。走近了,纔看清這是一個穿着普通的年輕的男人。一個守衛連忙喝止他:“喂,你不知道皇帝陛下正在這裡狩獵麼,快走開。”
這個人好象並沒有聽到,依然踉蹌着快步走了過來。正午的太陽很強烈,照射在他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白皙皮膚上居然發出像熱鍋中煎炸着的荷包蛋一樣輕微滋滋聲和青煙。而這個年輕人也是一臉痛苦的表情,彷彿他確實被這太陽煎炸着。他一頭衝進了帳篷的陰影中,衰弱得好象立刻就要虛脫了。
這是個英俊秀氣的年輕人,而且皮膚很白皙,很細膩,看去來好象剝了殼的煮雞蛋一樣。但是現在這細膩美好的皮膚上面似乎是被太陽燒灼得有些傷了,而他纖細贏弱的身體和痛苦的表情看起來確實是非常可憐。
這樣一個可憐的人,盡忠職守的守衛也不忍心把他驅趕開。有幾個守衛們還連忙走過去扶着他,問:“你怎麼了?”
“我好餓.....”這個年輕人抖動着沒什麼血色的雙脣用微弱的聲音說。“沒精神,沒力氣,所以太陽曬得我好痛......”
一個守衛很關心問他:“那你要吃點什麼嗎?”
在陰影中喘息了幾口氣,休息了一下,這個年輕人好象恢復了點精神,笑了笑說:“謝謝。”這一笑露出他的一對尖銳很得過分的犬齒。“那我就不客氣了......”
歡聲笑語中,帳篷裡的人們好象也能聽到外面的一些奇怪響動,不過並沒人在意。
‘卡啷’。劍終究不是刀,在阿薩的重劈亂砍之下砍進面前戰士的盾牌時就折斷了。
阿薩連想都沒想,直接就將斷劍擲進了這個士兵的臉,在他還在慘叫的時候就順手把他拉過來擋在了自己的側面。
‘砰’的一聲。中級魔法師的火球炸在這個戰士的胸口上,血肉和內臟到處亂飛。這個火球的威力相當不錯。幸好因爲是在這樣的圍攻的混戰中,大面積大威力的法術很容易誤傷自己人而他不敢使用。
但即便是這樣的低級火球,招呼在自己身上也只有血肉橫飛。阿薩心裡清楚,必須先幹掉魔法師。手裡那具屍體一揮擋住了旁邊的兩把長劍盪開了三個對手,一跳踩上了前面一個戰士的頭借力就朝離他最近的一個魔法師撲去。
還在半空中,下面就有兩根長矛三把長戟朝他刺了過來,背後還有三隻弩箭的破空尖嘯。阿薩敏銳的感覺可以完全察覺到周圍的動向,甚至可以分別出那三支弩箭會先到然後是兩支長矛最後纔是三把戟。這些人的動向在他眼睛中都一清二楚,甚至連下一個動作是如何都可以感覺到。如何在這些武器中躲閃防禦攻擊,他能夠早於對手的攻擊而想好採取什麼樣的動作去應對。這是他冥想更上一層樓的功效。
但是他立刻感覺到了身體朝下面一沉,同時一陣奇怪的虛弱感涌了上來。這是遲鈍術和虛弱術的效果。身在半空中他目標明顯,正是另外兩個魔法師絕好的詛咒對象。這些魔法師的實力和經驗都很豐富。以羣體戰術對付這樣的單個敵人,詛咒發揮的作用比直接攻擊強得多。
阿薩屈身一縮,三支弩箭擦着他的背飛了過去,抓住了下面伸過來的兩隻長矛一借力,重新又再躍向空中,他居高臨下伸手全力一顆巨大的火球就飛向那個魔法師。
魔法師目瞪口呆地看着這顆足足有自己十倍巨大的火球,幾乎要錯以爲這是新發明的什麼新法術,驚慌失措之下雙手一張,也是一顆火球迎面撞了上來。
‘呼嗤’,魔法師的火球像撞在石頭上的雞蛋一樣散得徹徹底底,而阿薩的火球則原勢不改氣勢洶洶朝那個魔法師飛去。
兩道白色晶瑩的寒光從另外兩個方向飛來打在火球上。但即使是這兩下水系的霹靂寒冰也不能完全抵消這一下火球,殘餘的火球依然飛向魔法師。魔法師旁邊負責保護他的戰士連忙衝上來舉起手中的鋼盾抵擋。‘轟’的一聲,鋼盾變形飛出,上面還帶着那個戰士的半條手臂,戰士也慘叫着飛出,但終究這一下火球是被擋了下來,只是魔法師和周圍幾個戰士被爆炸的震盪衝得東倒西歪。
阿薩沒有看見自己這個火球的威勢,在落下地的同時他就忙着對付四把劍三把刀五把長矛和一個釘頭錘,直到背上捱了一刀他才又抓住了一個對手的手臂把他扯了過來當作武器皆盾牌。這個倒黴的士兵在他手上只被拉來推去地轉了一圈,身上就捱上了不知多少下攻擊。阿薩用力把這個破破爛爛的武器拋出去壓倒了一片人,這纔有機會驅散自己身上的詛咒並使用上治療法術。
阿薩承認是小看了這些傢伙的。從那三個魔法師的經驗和水平,還有從這些戰士進攻的章法有度來看,這很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而且經驗還很豐富的正規作戰部隊,不過是故意換上了普通的衣服僞裝成普通傭兵罷了。
剛開始他還以爲這次暗算和以前的一樣,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插曲而已,幾下就能夠料理完。但是無疑這次他完全估計錯了。即使是插曲,也絕不小,更不會是無關痛癢,它能夠要命。
是不是要自己的命還不知道,但是絕對會要其他人的命。
已經是中午了,不管他這個主角到不到,那裡的戲會按時上演。侯爵這樣精明的人,安排一定是很到位的。
必須得衝出這個包圍圈。皇帝,各國的王公大臣都在那裡等着他去救。而且還有一個也許感覺更重要的人。
在刀劍矛槍的穿刺砍劈的森林中阿薩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站定,魔法力瞬間凝聚在手間,一發火球朝前面的幾個戰士發了出去。但是同時他身形一頓,一支弩箭就插進了他的肩膀。
沒有辦法,這已經是施放魔法時所能夠進行的最大程度的閃躲了,原本這支弩箭應該將他的右肺穿透的。裡面混雜的弓弩手也絕對是軍隊中的翹楚,並不接近過來,也不胡亂發箭,遠遠地站在戰士的後面,等着機會一到出手就務必求致命。
‘轟’。最前面的兩個戰士直接就被炸成了稀爛的肉塊,骨骼血肉滿天都是,然後後面的是幾個則斷手斷腳地飛了出去,後面接下來的則倒了一大片。這一下全力的火球終於把包圍炸出了一個缺口。阿薩縱身飛躍了出去,雖然他來時騎的馬早已經成了刀劍垛子,但是隻要一突出包圍他有自信能夠甩掉這裡的所有人。
應該還是趕得及的,這羣人不可能追殺他到狩獵的地方......他的念頭還沒有轉得完,一陣滯重感和虛弱感立刻無情地襲了上來。
三支弩箭的尖嘯從三個不同的地方響起。他就地一個翻滾,被虛弱和遲鈍了的身體險險能夠躲避過弩箭。剛站起來驅散身上的詛咒,後面的戰士又已經蜂擁而上用久經操練的陣型將他團團圍住了。
“想跑?”摩多似乎看出了點優勢,得意洋洋地大叫。“想去圍獵場找皇帝陛下救你的命嗎?別做夢了。我說過早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我操你媽的XXX.....”幾乎要狂怒的阿薩對着摩多大罵。不是要去找皇帝救,而是要去救皇帝,但是這些話偏偏又不能夠說出來。
“你這個......”養尊處優的宰相公子很明顯沒有和別人吵過架的經驗,對於阿薩那一句市井之徒的高級髒話完全無法還嘴,臉色又漲得通紅。終於對旁邊那個頭領模樣的人尖叫:“叫他們抓活的,活的我出一百個金幣。我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來喂狗。”
圍上來的士兵們並沒敢馬上動手攻擊,只是把阿薩圍在中央。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恐懼之色,剛纔那一下火球的威力確實是駭人聽聞。沒人願意像剛纔那幾個士兵一樣被炸得稀爛。
“指揮官。你這樣擅自動用部隊,還攻擊教會的神官可知道是死罪嗎?”情急之下阿薩也迫不得已地打起官腔,他朝摩多旁邊的那個應該是這支部隊的長官叫起來。“叫他們馬上放我過去,我不會追究你的。”
那人也沒想到被識破了身份,楞了一楞。
“沒用的。”摩多又覺得自己佔據了優勢,拍了拍指揮官的肩膀。“他可是我們家的人。攻擊都已經攻擊了,自然只有殺了你,這荒郊野外的死無對證,連屍體我都早給你準備好了去處——我家喂的那幾只狗的肚子。誰還知道是我們宰了你呢?”宰相公子得意洋洋地大笑。“你要求饒就跪下來,我叫一個士兵拉一灘屎讓你吃,那就讓你死得痛快點。”
既然已經被看出了身份,指揮官也下決心要殺人滅口,他揮手下令:“殺了他。”
阿薩沒有再說話了,到現在這個份上說話已經沒用,而且他也不想再說。他開始全力地動手。
他沒有再想什麼戰術,再用什麼魔法,他只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沉浸在冥想帶來的那種冰涼的狂暴感覺中。
他一拳把一個揮來的流星錘和這個士兵頭一起打得稀爛,另一隻手抓住了一隻長戟把使用者直接從人羣中拉了過來一腳在他胸口蹬出一個透明窟窿然後反手用長戟將後面三個士兵活生生地串在了一起,同時他肩膀也被一把大劍幾乎刺得穿了過去,他伸手抓住這柄精鋼雙手劍一折兩斷抽出留在自己身體裡的那一半帶着自己的血一起扔進了這個劍士的胸膛。
他的手上開始有了一層薄薄的光芒,在這層好象微不足道的光芒下,鋼鐵製的武器成了朽木,人的肌體和爛泥沒有區別。
冥想後的那種暢快通透的感覺在身體裡面奔流。一個魔法師好象又使用了衰弱的詛咒,但是這一次體內狂奔瘋涌的感覺就像山洪般把這外來的一點點魔法力沖刷得涓滴不剩。遲鈍術引起的重力拖滯也只是微不足道。力量和敏捷也在精神的高度集中之下好象完全融爲了一體,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準確無誤地直接將巨大的打擊力送到對方的身體上,換來骨頭和肌肉的變形,破爛,鮮血的飛濺。
他所有的感覺就融化在奢血的戰鬥yu望中去,什麼也不去理會,完全就成了一隻只知道往目標衝刺,用牙齒和爪子把路上所有的障礙都撕咬得稀爛的戰鬥野獸。
他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那個指揮官。
他抓起一個還活着的士兵一記橫揮,骨骼破碎的聲音炒豆般地暴起,三四個人一起飛了出去。一隻弩箭穿過了他的右手臂,他原地跳起把手裡的血淋淋的武器扔向了這個弓弩手,一陣奇怪之極的響聲後弓弩手立刻和這具屍體變得彼此不分了。
左右各有一個火球飛了過來,他一腳踢飛一個士兵,士兵的軀體在半空中接住了一顆火球,炸開了一片火焰和血肉的焰火。他張手接住了另一顆,生生在手裡面捏爆了——他還沒法像格魯將軍一樣把火球揮出去,幸好這火球的威力不算很大。猛烈的一刀破開肩膀上的肌肉直接砍到了骨頭上,他可以聽到自己的骨頭和刀面接觸發出的古怪聲音,那是通過肉體而不是空氣直接傳到耳朵裡的。他拖過一根長矛拋向一個魔法師,長矛直接將魔法師和保護他的兩個士兵串在了一起,他再反手過來一拳把砍中他的那個士兵的頭打得凹得像顆爛柿子。同時又有兩隻釘頭錘在他身上帶起幾片皮肉,三根肋骨斷了,他發狂似的嚎叫了一聲一頭撞在那個離他最近的士兵的頭上還反射性地張口咬了一下,嘩啦一聲,整個世界一下全都紅了,腥了。
他一直就這樣往前衝,衝。前面的士兵不斷地拋飛,血肉四濺。他感覺自己好象成了一個絞肉機,周圍的血肉肢體到處都是,分不清楚哪些是別人的,哪些是從自己身上冒出來的。
恐懼感終於壓過了命令,士兵開始往旁邊讓開。
阿薩一個飛躍就直衝向馬背上的指揮官。驚慌失措的指揮官抽出腰間長劍迎面朝阿薩刺去。阿薩沒有理會,伸手就抓了過去。
長劍好象刺在了鐵板上一樣在手掌中斷成了三四截,然後碎片隨着手指一起嵌進了指揮官的臉裡。一個很少有人聽見過的咯喇聲後,指揮官無頭的軀體噴着血,搖搖晃晃地從馬背上載了下來。
“還有誰?”阿薩提着那顆頭盯着這羣士兵看,好象是聽到了一隻比野獸還野獸的嚎叫在自己的身體裡發出來。“還有誰想找死的?”
摩多已經在他開始衝過來的時候就勒轉馬頭跑掉了。這帶了個好頭,沒有了指揮官的士兵們開始叫喊着掉頭就跑。
這羣人比出現的時候去得更快更突然,轉眼間他們就全都不見了,只剩下這裡滿地的肢體和屍體。
阿薩瞪着這一地的狼藉,聽着自己喉嚨間如同野獸一樣的呼吸。慢慢的,意識逐漸從冥想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他突然跪下了,跪在這一地的血肉上,丟下手裡那顆已經被捏得像顆爛透了的西瓜的頭,開始嘔吐。
但是他馬上又掙扎着站起來,邊嘔吐邊吃力地跑過去拉過指揮官的馬騎上,朝圍獵場的方向跑去。
還有二三十里路,阿薩拼命地用鞭子抽馬,企求來得及。
‘呃’他終於吐出了不知什麼時候吞下去的不知道是誰的幾陀肉和骨頭還有一顆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