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兀納送走了完顏盈歌,回到自己的府邸,坐在太師椅上,陷入了沉思中。
從與完顏盈歌的談話中,蕭兀納感覺到了完顏盈歌內心深處的不服。蕭兀納看出來了,雖然完顏盈歌在自己面前很是謙卑,實際上,他的謙卑後面隱藏着巨大的野心。完顏盈歌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蕭兀納。蕭兀納何許人也?蕭兀納乃是極善辨識人的。然而,蕭兀納雖然看出完顏盈歌謙卑後面隱藏的巨大野心,但以蕭兀納的權限,他也拿完顏盈歌沒有辦法,他只能是在他自己的權限範圍內,盡他最大的努力,限制完顏盈歌及女真人的崛起。
太師椅上坐着的蕭兀納,內心充滿了憂鬱,他彷彿看到了女真人迅速壯大的兵力及浩浩蕩蕩的女真兵馬揮師南下的場景。不行,蕭兀納下定決心,一定要限制女真發展。蕭兀納動着腦子,想着如何限制女真人的辦法。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武力征剿女真顯然是不可能的。莫說是蕭兀納,即使是遼國朝廷,對女真人採取的也只是靖兵安撫的辦法,況且女真人並沒有公開對抗朝廷,莫要說蕭兀納乃一州之刺史,乃是遼國朝廷,又如何能毫無理由地武力征剿女真人?!
蕭兀納想得頭痛,想到最後,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一方面挑撥尚未被完顏氏所統一和吞併的女真部落與完顏氏之間的矛盾,不斷製造事端,使女真人之間互相殘殺,增加完顏氏吞併其他部落、進一步統一整個女真族的困難;另一方面以遼國作爲女真人宗主國的地位,制定各種限制政策,從各方面打壓女真人,使其得不到發展。
從朝廷層面制定各種限制女真人發展的政策,蕭兀納沒這個權限;在蕭兀納有權限的範圍內挑撥女真人之間的矛盾,也非是件容易事。若要想成功地挑撥起剩餘女真部落與完顏氏之間的矛盾,製造出一些事端來,自然需要非常能力的得力人員。
蕭兀納苦思冥想,猛然間想到了在朝廷中擔任光祿卿職務的馬植。
馬植乃何許人也?原來,馬植的祖上乃是燕雲十六州的漢民。後晉石敬瑭割讓燕雲十六州於契丹,馬植的祖上連同燕雲十六州的疆土,一同被石敬瑭割讓給了契丹,馬植的祖上因此成爲契丹的子民。後來,馬植的祖上當了遼國的官,其家族漸漸發達,併成爲了遼國的望族。
馬植自小聰明好學,其祖上又有着濃厚的中原情結,在馬植的培養上,非常用心,注重中原故土的漢文化教育。
馬植的祖上知道,以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在今後的發展中,一定會同化看上去強大的契丹。將來,一統華夏的,還是正統的中原文化,其他的文化都是不入流的,也是難成大器的。
於是,自小時,馬植便學習《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朱子家訓》等儒家啓蒙教育知識,等長成後,更是遍讀中原儒家著作,積累了豐厚的漢學知識,具有很深的漢文化修養。
因爲這個原因,馬植具有濃厚的中原情結,對中原故土也情有獨鍾,對南朝的繁華錦繡也極爲羨慕。然而,生活在契丹統治之下的馬植,雖然嚮往着南朝上國,卻只能是在心裡羨慕,卻無緣迴歸故國。基於此,身在遼國的馬植,爲了生計,不能不謀求一個出路,於是便通過考試,在二十歲的時侯,進入到了契丹官僚階層,充任朝廷的光祿卿職務。
光祿卿是個什麼職務?原來,光祿卿乃是專門負責皇宮內務及朝會大臣聚餐之類應酬服務的官職。
因爲擔任遼國朝廷光祿卿職務的緣故,再加上馬植文化修養高,在光祿卿職務的崗位上,雖然幹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小小的年齡,便把應酬方面的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深受朝廷賞識;但馬植內心是痛苦的。在朝廷同僚中,馬植明顯地感到了一樣的異樣文化氛圍和不同的生活習俗,這完全不符合他所受到的教育。馬植感到的是孤獨,是與其他遼國同僚之間明顯的差異。馬植看不起沒有深厚文化沉澱,每日裡只知遊恬狩獵的遼國同僚。
故此,以自己所受的教育,以自己對生活的認識,馬植不甘心於爲遼國朝廷權貴們服務。馬植覺得,以自己的學識和才華,當服務於南朝故國方是正經,如今自己一身的才學,卻要低聲下氣地服務於搶奪了故國故土的契丹貴族,這使得馬植不能開心顏。
馬植就在這種痛苦中,延續着不如意的職業生涯。
後來,馬植結識了在朝廷中擔任皇太孫耶律延禧老師的蕭兀納。
在崇尚武備的契丹貴族中,蕭兀納武藝絕倫不說,且學識淵博、滿腹經綸,恰如一股清流,與其他契丹貴族們顯得格格不入。
通過交往,馬植被蕭兀納深厚的文化修養所折服,對蕭兀納崇拜的五體投地。蕭兀納也很是欣賞馬植的博學,兩人惺惺相惜,甚是投脾氣。
現在,蕭兀納正爲沒有得力人選彈壓女真人時,猛然間就想起了朝廷中擔任光祿卿職務的馬植。曾經和馬植交往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蕭兀納的腦海中,蕭兀納的情緒一下子振奮起來。蕭兀納心想,衆裡尋他千百度,渺茫無影,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蕭兀納大喜,趕忙給耶律洪基寫奏摺。
奏摺中,蕭兀納首先彙報了女真人的情況,然後就向耶律洪基提出了奏請,請求將朝廷中擔任光祿卿職務的馬植,調往寧邊州,充任他的助手。
耶律洪基接到蕭兀納的奏摺後,最關心的是女真是個什麼動向,至於蕭兀納請求馬植前往寧邊州擔任他助手的事,耶律洪基連考慮都沒有考慮,隨即便讓南樞密院下令,調馬植前往寧邊州蕭兀納處聽令。
把個侍候人的人,算個甚?!在耶律洪基眼裡,馬植就是個小使兒,或是腳底下的一塊小石子,隨便一腳,踢哪算哪,根本無需考慮。
對馬植來講,能到蕭兀納的手下任職,乃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馬植早已厭煩了朝廷中迎來送往的生活,早就想着能有份實實在在的、安靜的差事,能在閒下來時靜讀詩書,神遊於知識的海洋裡呢。
當南樞密院通知馬植前往寧邊州蕭兀納處聽命時,馬植歡喜得就差跳起來了。
馬植心想,能在蕭兀納手下聽命,隨時得到蕭兀納的教誨,這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馬植懷着激動地心情,回到府中,將前往寧邊州任職的情況通報給夫人後,便漫卷詩書,裝入褡褳,託於馬背上,然後扛上自己的鉄槍,翻身上馬,望寧江州,疾馳而去,到蕭兀納那裡報到去了。
一路上餐風露宿,約行了三五日,馬植便來到了寧江州刺史府。蕭兀納見馬植來到,大喜,當晚便擺下宴席,爲馬植接風洗塵。
席間,兩個人免不了談論起女真人的相關情況。
蕭兀納安排馬植假裝成馬販子,前往女真人各部,探聽他們的真實情況,破壞他們與完顏部落的關係,挑撥他們與完顏部落的矛盾,使他們相互爭鬥,由此實現朝廷打壓女真人的目的。
馬植在寧邊州休整了幾日後,便裝扮成馬販子,前往未被完顏盈歌所吞併的幾個女真部落,以販馬爲由,打探他們的情況。
這一日,馬植來到了女真族阿典部落,以南朝商人的身份,拜訪阿典部落頭達特。
達特聞知馬植乃南朝來的商人,是前來阿典部落買馬的,大喜,便恭請着馬植坐入客座。
馬植向達特行了漢族的作揖之禮,款款說道:“大頭領在上,鄙人乃南朝商人,名叫張志嶺,今日能拜見到大頭領,感到極爲榮幸。”
達特笑着說道:“客氣了,您乃天朝上國來的貴客,能來俺阿典部落,俺非常高興。”
馬植欠欠身,表示對達特的尊重。馬植道:“大頭領在上,鄙人此番到訪,是想和大首領建立商業聯盟關係,主要就馬匹貿易進行合作。”
達特很認真地聽着馬植說話。
馬植繼續說道:“我此番來,先是探訪,若貴部落有上乘馬匹,且願意和鄙人合作,鄙人將大量地購置貴部落的馬匹,貴部落也可以因此而得到南朝大量的銀子;若大首領需要其他的物質,比如鐵器等等,鄙人也可以物易物的方式,換取貴部落的馬匹。不知大首領意下如何?”
達特聞言大喜,高聲說道:“尊貴的客人,阿典部落啥都沒有,有的還就是馬匹呀!貴人來阿典部落買馬,算是來對地方了,要多少有多少;至於交易方式,全都是無所謂的事情,都行。”
馬植聞言,高興地說道:“太好了,俺就決定和頭領做馬匹交易了。”
達特更是高興,對馬植說道:“俺聽說南朝乃錦繡城邦,俺心中甚是羨慕,若有機會得以去趟南朝上國,領略下南朝風俗人情,飽覽下大美山河,那更是三生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