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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一日。
戌時。
宇文長興匆匆走進了宇文府,勇士已經安排完畢,就看宇文士及的了。
宇文士及一臉的凝重,今日的事情,只可成功,不可失敗!看見宇文長興匆匆進來,他走上一步,身上發出鎧甲的響聲。此時的他,表面上,穿着一身寬大的衣袍,可是裡面,卻是一身的戎裝。
“準備好了嗎?”宇文長興問道。
“已經好了。”宇文士及點頭,拿出一副地圖,道:“這是我按照城中還有宮中的巡邏情況,安排的路線,一定能夠成功的避開盤查,順利的抵達皇宮。”
“那麼,南陽公主呢?是否已經……”宇文長興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唉!南陽已經入宮兩天了!”宇文士及輕輕的一嘆。早先時候,宇文長興曾經勸他,先將南洋公主囚禁,以免壞了大事,可是,畢竟他是自己的妻子啊,宇文士及有些不忍。
宇文長興頓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摸樣,使勁的跺了跺腳,宇文長興嘆口氣,道:“老哥,你這樣,何以成大事?”說着,宇文長興看了一眼宇文士及,搖頭道:“也罷!今日先辦大事要緊!”
宇文士及這才點頭,道:“老弟,你先帶着部隊先行,我隨後就到。”
宇文長興點點頭,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道:“老哥,如今情形,只可成功,不可失敗!還有。”宇文長興拿出一塊絲綢,在宇文士及眼前晃了晃,冷笑道:“老哥,這可是你我密謀的證據,你若是反悔,我就算逃不掉,你也必定會被砍頭。千萬。”說到這裡,宇文長興豎起手指,搖搖,續道:“不要做傻事。”
“你!”宇文士及勃然大怒,手掌按在佩劍之上,在這一瞬間,他有種忍不住想要抽出佩劍,將此人砍殺的衝動。
“老哥,不要衝動,小弟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宇文長興哈哈一笑,隨即道:“若不是這樣,老哥你又怎會死心塌地的爲唐皇效命呢?”
手掌慢慢的鬆開,宇文士及有些無奈,這個時候,他的心中才有了後悔。與虎謀皮,何其不智啊!看來這個傢伙,來勸說自己造反,並不是因爲關中的宇文世家受到唐皇的威脅啊!可恨,當初心軟,居然就這麼上當了!那塊絲綢,宇文士及知道,那上面有他的筆跡,是他勾結大唐的罪證,那可是鐵一般的事實啊!就如他所說的,即使自己反悔了,這個傢伙也不定會將自己扯進來,自己也逃不過被斬首的結局。
還是反了吧!反正南陽公主乃是大隋的公主,就算楊浩再大怒,南陽也會平安無事的吧!只是兒子禪師該怎麼辦呢?
當初,爲了避免引起朝中大臣的注意,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安排,因爲在宇文長興的蠱惑下,他認爲,這事一定會成功。可是現在看來,宇文長興卻是沒安好心啊!可恨,當初受他蠱惑,這才走到這一步。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條路,他宇文士及也只能走到底了!
雖然已近戌時末,可是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夜風帶着大地的溫暖,緩緩的吹來,還有一絲燥熱。
事先,宇文士及已經通過各方面的渠道,對清河城中,士卒的巡邏線路、地點以及換班的時間都瞭如指掌,當然,對於宮中的情況,也早已經弄清楚了。事先做出的詳細調查,可花費了宇文士及不少的時間,當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有將所有的一切調查清楚,才能提高成功的機率,一舉奪下皇宮,控制住蕭太后以及皇后等楊浩最爲親密的人。
夜色下,宇文士及的一張臉,顯得有些恐怖。
爲了在家中安置關中派來的人手,宇文士及想出了一個辦法,他以招募家丁的名義,在家中安置了數十人。這些人,在他的家中,暗中準備了兵器,做着各項的準備工作。當然,只憑着數十人,是不能成事的,所以,宇文長興還做出了其他的安排。
這段時間內,清河來了許多人,有的是商人,有的是賣藝人,有的是竄親戚。總之,宇文長興通過安排,餘下的兩百人多人,以各種方式各種名義潛入了清河。在宇文長興看來,三百人雖然少,可是這些都是從關中挑選的忠義勇士,個個都能以一當十,只要計劃周詳,事先做好各種佈置,就能夠攻入皇宮!進而掌控大局。
當然,在宇文長興看來,大隋的皇宮,比起長安尚或是洛陽,都差得太多了。這也是楊浩考慮到河北政權初興,不宜大興土木,更何況,楊浩並沒有打算建都在河北。所以,所謂的皇宮不過是原來的清河府衙改建而成,是以顯得很是簡陋。
所以,在宇文長興看來,攻取皇宮,是相當容易的,更何況事先,作了如此詳細的調查,斷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在宇文長興與宇文士及的帶領下,三百勇士分批按着地圖而行,漸漸的埋伏在皇宮的前門,準備藉着宮中的禁衛軍換班的時候,衝進皇宮,殺隋軍一個措手不及。
耳邊,響徹着不知名的蟲兒的鳴叫聲,宇文士及有些擔心。他突然覺得,今晚的事情,似乎有些順利了。他記得,在楊浩出兵河東之後,爲了保證清河的安全,魏徵等諸位大臣,在清河實行了宵禁。按照這段日子的規律,戌時之後,清河的大街小巷,就已經有士兵巡邏了。
雖然,宇文士及一路行來,也遠遠地看見了巡邏的隋軍,可是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那些隋軍似乎,有些懶洋洋的。有時候,太過於順利,並不是什麼好事啊!這讓宇文士及有些擔心。
“老弟,我總有些覺得不對勁。”宇文士及輕聲,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嘿嘿。”宇文長興輕輕一笑,隨即道:“老哥,你有什麼可擔心的?事先我們可是做了多少準備,能夠平安達到了這裡,正是天佑唐皇啊!”說着,宇文長興看向遠方,那裡,有幾名隋軍守在門口。
“老兄,該你了!”宇文長興冷冷的笑,按照計劃,該是宇文士及表現的時候了。
宇文士及咳嗽一聲,帶着兩名親兵,走上前去。
“什麼人!”守軍看見宇文士及的一瞬間,立刻出言詢問。
“是我。你不認得嗎?”宇文士及笑着走上前,然後注視着那幾名隋軍。
“啊!”那名士卒看見宇文士及發出一聲驚呼,道:“原來是芮國公!”那人顯然認識宇文士及,隨即有些奇怪的問道:“芮國公,這麼晚了,你還來宮中,莫非是有什麼要事嗎?”
宇文士及老臉一紅,道:“哎!我這是來尋公主!”
“哦?”那名士卒一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笑道:“芮國公,公主可是來了宮中兩天了,你可得好好勸勸。”
宇文士及輕聲咳嗽一聲,那名士兵突然拍了一下臉,道:“哎呀,芮國公莫怪,小的多言了!”
“無妨!”宇文士及露出笑容,道:“那我這就進去了!”
“你慢走!”那名士兵嘿嘿一笑,還想要說些什麼,突然,一抹寒光出現在他的眼前,來不及吭聲,那名士兵就倒在地上。
“唰唰!”隨後又是幾聲,其他幾名尚未反應過來的隋軍已經被宇文士及的親兵放倒在地。
“快!”宇文士及冷哼一聲,帶着士兵們衝了進去,隨後,宇文長興帶着其他士兵趕了過來。宇文士及選取的時間,正是隋軍交接的時間空隙,是以,其他沒有人發現這裡出現了異動,並且,因爲交接的緣故,這裡的大門是開着的。
宇文士及帶着五十餘名士兵,飛快的向皇宮內搶去,他準備在第一時間,控制住蕭太后以及崔皇后等人,屆時,挾“皇后”以令清河,想必並不難吧!就算是鎮守清河的楊恭仁、來整諸將發現,又能如何?他們膽敢置皇后等人的性命不顧嗎?到時候,脅迫蕭太后擁立年輕的燕王楊倓爲帝,那麼勢必會造成河北的混亂。當然,宇文長興知道,這種混亂並不會影響楊浩對河北的統治。畢竟,河北的軍政,都被楊浩及其心腹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以這數百精兵,能翻起什麼大浪?
所以,宇文長興並沒有告訴宇文士及,他此來,正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而來,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打亂楊浩的計劃,迫使他從河東撤回來而已!至於,汲郡的援兵,那不過是鏡花水月
,並不存在!宇文長興說有援兵,只不過是爲了堅定宇文士及造反的決心,拉他一起造反而已!
當然,如果能夠在清河翻起大浪,建立一番功勳,這種結果,自然是最好的。那個時候,唐皇必定會對自己加官進爵吧!人生在世,不就是要搏一搏嗎?當初,我選擇了這條路,就是不甘心啊!憑什麼,有的人,不過是出身嫡系,就可以比別人獲得更多的東西?既然,我不能夠靠別人獲得榮華富貴,那我就憑我的一條命,自己去拿吧!
這個時候,皇宮裡,一片安靜,一些地方,甚至沒有點上蠟燭,黑黑的一片。當宇文士及帶着士兵衝到了皇后寢宮外的時候,突然,一聲炮響,無數火把亮起,將院子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這……”宇文士及目瞪口呆,他一直以爲,自己的行動這麼秘密,想不到居然被發現了,還被打了一個計中計!
宇文士及目光所及之處,隋軍已經嚴陣以待了,看來,這場策劃還是失敗了啊!隋軍早有準備!可恨啊可恨!
腳步聲響起,只見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南陽,你……”宇文士及一時間有些口乾舌燥,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南陽公主的臉色沉靜如雪,她就那樣的站在那裡,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這絲微笑在宇文士及看來,竟是如此的可怕!雖然,平素南陽也是這樣笑的,可是那個時候,宇文士及覺得南陽的笑容很是美麗,一如往昔的恬靜溫柔。
可是,今日,當南陽的嘴角再度浮起笑意的時候,宇文士及知道大事不妙了。她的眼神,已經是對自己死心了啊!宇文士及忍不住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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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士及!”南陽的聲音響起,其中有說不出的憤恨,她用淡淡的聲音說出來,更顯得憤怒:“你本是叛賊,皇上念當初宇文化及造反之時,你並不知情,所以皇上不僅不加罪與你,反正賜予你國公之爵,想不到你居然不思恩圖報,反而勾結僞唐,想要造反,該當何罪?”
“我,我……”宇文士及後退兩步,隨即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南陽,你是怎麼知道的?”
“哼!”南陽公主冷笑,道:“那賊子剛進宇文府,本宮就知道了。你們以爲萬事做的隱秘,可是須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
“這麼說,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特意的安排?”宇文士及冷吸一口氣,他想不到,一向柔弱的南陽,居然會如此沉着,不動聲色的等待着自己上鉤。
“這還要靠德妃娘娘想出來的辦法。”南陽一笑,可是她的笑容裡,有着淡淡的哀傷。畢竟,是自己的夫君啊,雖然她大義滅親,可是心中,難免有些傷感。
“你是說,漪妹?”宇文士及頓時瞪大了眼睛,他四處尋找,終於看見了在一旁的宇文漪,只見她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掌,輕輕的按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臉上有着幸福,有着哀傷,有着無奈,還有一絲的憤怒。
“三哥,皇上待你,恩重如山,你爲何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宇文漪的眼中,流露出哀傷,宇文述一門,三個兒子,如今只剩三哥了。當初,楊浩還沒有稱帝的時候,引兵南下,攻打江都軍。宇文漪就曾經向楊浩求情,希望能夠爲宇文家留下一絲血脈。當時楊浩也因爲南陽的關係,所以決定留下宇文士及一脈,爲宇文家傳宗接代。
對此,宇文漪深深的感激,她明白,像這種造反的大罪,楊浩只誅殺首惡,放過了宇文士及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所以,有意無意,她常常告訴哥哥,只要做一個富家翁,那就足夠了!至於仕途?宇文漪真的不希望他再踏入了,只要能夠富足的生活,每天陪着妻兒,這就是幸福啊。
或許是經歷了許多的事情,宇文漪發現,珍惜生命,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纔是最大的幸福!她曾經記得,楊浩給她說過一句話,那是在她曾經惶然無助的時候,在他愛情和親情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的時候,楊浩對她的真心之語。至今,宇文漪還記得非常的清楚。
當時,楊浩給她說了一個佛主和蜘蛛、甘露的故事,然後告訴她:“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現在能把握的幸福。”
那個時候的大多數的女子,無疑是極爲容易感動的,宇文漪也是如此,當她聽到楊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一動,明白了楊浩的含義。是啊,如果兩個人真心的相愛,那就要牢牢的把握住,何必在乎其他?畢竟,幸福是自己的啊!
正是那個故事,讓宇文漪堅定了留在楊浩身邊。她曾經希望自己的三哥,宇文士及能夠明白這個道理,權勢、名利,都不過是曇花一現,是虛幻的。就像你初生時,沒有帶來什麼;當你死去,也帶不去啊,那些權勢名利隨着人的死去,將會煙消雲散!一個人,只要能活的開心,那就足夠了!這纔是最大的幸福!
可是,三哥還是完全不明白,他同從關中來的宇文家族的人一起,居然是要趁着楊浩不在清河的時候,爲了功名利祿,想要造反。在最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宇文漪很是震驚,隨後,她就鎮定了下來,同南陽一起商量。所以在今天,這樣的一個夜裡,設計好了圈套,等待着宇文士及的上鉤。
“哈哈!”宇文士及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聲,他想不到,居然是自己的妻子和妹子,設計好了,等着自己上當。只是事已至此,還能怎樣?跪下,求取南陽、德妃她們的原諒?恐怕這只是一個奢侈啊!
“老哥,動手吧!”宇文長興冷冷的看着衆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束手待擒?這並不是宇文長興的所想,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唐皇一定會記得我的忠心的!
“動手吧!”宇文士及點點頭,手臂猛地一舉,將佩刀拔了出來。
“爲了大唐!”宇文長興高聲大喝,他的聲音在躁動不安的空氣裡,遠遠的迴盪。
“爲了大唐!”三百兒郎毫不畏懼的拔出利刃,高舉着兵刃,齊聲高喝。這三百死士都是李淵當初千挑萬選的,乃是一等一的勇士,忠心更是毋庸置疑。此刻,喊出聲來,居然是聲動雲霄,頗有氣勢。
“娘娘、公主,請暫且退下,待末將將這股賊人擒殺!”來整冷冷的道。
宇文漪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文士及,終於回頭。而南陽公主已經早她兩步,向遠處走去。
“唉!”宇文漪深深的嘆息,她知道,公主是個好人,雖然是公主,可是並沒有公主的架子。當初父親生病的時候,她曾親自熬藥,服侍父親。可惜啊,看着南陽決然的向前走去,宇文漪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緩緩的向前走去。
或許,公主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弓箭手準備!”來整高喝,隨即,後排的弓箭手彎弓搭箭,對準了宇文士及等人。
“殺!”宇文長興一聲暴喝,當先向隋軍衝殺而去,可是他還沒有跑上兩步,只見在火把的照耀下,亮如白晝的皇宮上空,頓時一黑,密密麻麻的,無數箭支激射而來!
宇文長興來不及躲避,頓時被七八支箭羽射中,胸前、小腹,傳來刺骨的疼痛。“啊!”他一聲大叫,頓時倒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宇文長興的耳邊,響徹的是三百死士的呼喊聲。“想不到,我宇文長興居然會死在這裡啊!”宇文長興輕聲,隨即,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口中,流出一抹鮮血,他哈哈的大笑着,渾然不在意漫天飛舞的箭羽。
“爲了,大唐……”宇文長興的聲音戈然而止。
唐軍雖然穿着鎧甲,可是在隋軍的幾輪射擊之後,三百將士已經所剩無幾了。地上,已經佈滿了死屍、鮮血。院子內,響徹着哀叫聲,呻吟聲。
“殺!”這次說話的是來整,他冷冷的一笑,道:“都給我殺,一個不留!”
隨後,禁衛軍衝了過去,地上的唐軍,僥倖未死的,被禁衛軍一刀刺進他們的胸膛。或許,這纔是最好的解脫吧。
“哈哈!”一個聲音響起,宇文士及放聲大笑。在隋軍的幾輪射擊之下,宇文士及居然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一支箭羽刺進了他的左臂,鮮血直流,可是於性命卻是無礙。
“宇文士及,還不束手就擒!”來整冷喝。
“哈哈!”回答來整的,是宇文士及一連串的笑聲。來整冷冷的看着他,這支叛軍就剩下宇文士及一人了,他自然不用擔心宇文士及能耍出什麼花招。
“哈哈!”晚風帶着宇文士及的笑聲,向遠處傳去,宇文漪的心中一緊。雖然,三哥他是造反的大罪,可是畢竟還是自己的哥哥啊!她不由回身,奔向前去。
還沒有趕到,宇文漪就聽見宇文士及迎風而來的聲音:“來將軍,我宇文家的確是有負皇恩啊!想當初,是大哥造反,殺了先帝。如今,是我造反。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哪!可笑啊可笑!我宇文士及,罪不可恕!”最後一句,宇文士及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隨後,傳來一聲大喝,她遠遠的看見,宇文士及將手中的佩刀,狠狠的捅進了自己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