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前線士兵傳遞回來的消息,楊浩不由沉思。
與徐世勣一般,秦叔寶也是遇見了洛陽城中巨型連弩的阻擊,而且,作爲洛陽城的北門,這種巨型連弩也就更多,殺傷力也就更爲強大。
秦叔寶的第一番攻擊,就受到了鄭軍強烈的阻擊,大鄭太子王玄應雖然不成器,可是多少還是經歷過戰場的,此刻就在城牆上指揮着士兵反擊,還是頗有成效,如同斧頭一般的箭鏃,從城牆上射出,頓時在空中激起一陣呼嘯之聲,每一次的射擊,都會帶走數十,甚至是上百的士卒性命。
本來,楊浩的意思就是,利用投石機,將洛陽城牆損壞,同時,碎石還可以將護城河填滿,大軍就可以較爲順利的渡過護城河。可是,巨型連弩的威力巨大,攻擊距離又很遠,因此,想要利用投石機攻破洛陽的企圖破滅了。
如果洛陽久攻不下,一旦等王世充恢復元氣,這攻打洛陽,就變得更加困難了。挾青陽宮的勝勢,就是最好的機會!
雖然有臨車,可是面對巨型連弩,居然變得脆弱不堪,只需要兩三支弩箭擊中,就變成了碎木。這連弩的威力,確實是匪夷所思。楊浩不由明白了,知道當初爲什麼李密有着數十萬的大軍,還是不能攻下兵力只有四五萬的洛陽城。
如今看來,這巨型連弩,就是其中的因素所在。佔據楊浩身軀的靈魂,雖然是後世人,可是他畢竟不是歷史學家、考古學家,能夠知道這段歷史的大致脈絡就不錯了,那裡會知道的如此的詳細。更主要的是,大多數的兵器,並沒有這般威力,恐怕這是宇文愷之功。
夕陽,掛在了山頂,就要休息去了。淡淡的金色,照耀在戰場之上,到處都是死屍,被巨大的弩箭貫穿之後,內臟、四肢丟棄的到處都是,猶如阿鼻地獄,血腥味四處瀰漫着,隨着微風向前飄去。
抽了抽鼻子,楊浩將目光望向了城頭,洛陽,於公於私,都有着很重要的意義。
“陛下,微臣有一計!”凌敬說着,但是臉上有着一絲不安。
“凌愛卿,這巨型連弩威力無窮,射程又遠,不知道你有什麼妙計?”楊浩說着。
“陛下,請先恕臣無罪,方纔敢說。”凌敬說着,不安的表情更加顯露了出來。
楊浩隱隱的猜到了,不過,他並不太確定,於是就問着:“也罷,朕就恕你無罪,你且說說看!”
凌敬這才緩緩開口,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楊浩聽了,臉上陰晴不定,其實這個辦法,是個不錯的辦法。據說就是被後世封爲明君的李世民也做過,之所以說據說,是因爲楊浩是在某一本書籍上看到過,可是不知道真假,畢竟歷史這玩意,就是一個小姑娘,任人打扮。而如今,歷史已經改變,卻是不會出現這件事了。
不過,當初縱橫河北的巨賊,張金稱、高士達,此外還有齊郡的王薄等許多民變軍都做過。驅趕百姓,攻城,其實在天下大亂之際,屢見不鮮。楊浩的手上,雖然沒有百姓,可是卻有數萬降兵,可供驅使。
楊浩聽了,就沉默着。如果是攻打高麗、突厥,這個辦法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使用,在他看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用不着講究這麼多的。更何況突厥南侵,殺死了多少無辜的百姓,這筆賬,早晚要算,只不過不是現在。
王世充雖然是反賊,可是這些百姓,大多數還是擁護大隋的。他想要殺掉的,只是王世充及其手下,諸如韋節、楊續之類的反賊,餘者,太多,只要不是罪大惡極,就可以饒他一命。
在本來的歷史中,楊廣派出剿匪的隋兵,面對民變軍其實有着很大的優勢,民變軍的裝備、戰術素養均是很落後的,之所以越剿越多,就是因爲帶兵的將領,諸如樊子蓋、來整等人,多是在剿匪之後,軍紀不嚴,對百姓多有搶劫。同時,對和盜匪有關係的百姓,秉着寧可殺死一千,不可錯過一個的想法,抓出來就殺。其結果就是,盜匪越剿越多。
殺一儆百雖然是沒有錯,可是要看時機。時機不同,所選擇的方法也就不同,樊子蓋、來整等人不知道,以爲前朝有人靠殺,能夠平息戰亂,也就跟着效仿。可是他們不知道,那是隻是一兩個縣城的叛亂,而且多爲異族。而如今,幾乎是蔓延大江南北的民變,不知安撫,收攏流民,只是屠殺,其結果反而更糟。
這是教訓,因此,楊浩不會重蹈覆轍,讓降兵去攻城送死,這與屠殺無異。如果是這樣,他楊浩又與張金稱、高士達等人何異?
爲君者,不能容人,心胸狹窄,只能如歷史上的王世充一般,人才盡失。殺,固然是簡單,可是殺了之後的後果,可曾想過?只知道殺戮,不知道安撫,那是莽夫所爲,項羽入關,大肆殺戮,於是秦人不滿,最終爲劉邦所趁,歷經數十戰,遂取天下。自古只有剛柔並濟,才能長久治國,靠殺人靠威嚴治國,只能是一時,並不能長久。而治國猶如治軍,兩者有相同之處,迦樓羅王朱璨,就是一例,由此可知,這並不可行。
張金稱在清河被生啖,那是他罪大惡極,這樣的人就不能饒。而大多數的百姓,不過是爲了活命,能饒就饒,不然隋末反賊多了,豈能殺盡?日後若是奪取關中、江南、巴蜀、荊襄,難不成在那些地方,和反賊扯上關係的百姓也要屠盡?事實上,大業末年,之所以大亂,明帝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作爲大隋政權的繼承者,楊浩要負責,重新樹立大隋的形象,才能君民一心,國富民強;才能威震四方,蠻夷來賀。
所以,這些降兵,他不會讓他們去送死,更何況中原歷經戰亂,人口銳減,如果男丁死的太多,就算女子沒有損失,那又有什麼用?在楊浩的印象中,二戰之後,某國的男丁一直稀少,女人愁嫁。這數萬降兵,只要大鄭一滅,自然就會效忠大隋,畢竟王世充才立國兩年,哪能和大隋相比?只要既往不咎,善加安撫,自然是百姓安定,不復反心。
種種思緒,在楊浩的腦海中,只是一瞬,隨後他就笑着擺手,說着:“此事不必再提!”
話雖然是如此,可是這洛陽城,還是要攻克的。
凌敬瞧着楊浩,臉色微微一變,但是見他並不責怪,於是放下心。想了半響,就說:“陛下,鄭軍的巨型連弩雖然威力巨大,可是微臣料想這巨大弩箭必然是特製,恐怕不多,總會有用盡的時候。”
楊浩知道他還有下文,於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微臣在鄉間種地之時,將近秋收的日子,爲了防止麻雀等鳥類吃食,就會紮上稻草人,用來嚇唬麻雀,使它誤以爲田間有人,不敢下來尋食!”凌敬卻是話鋒一轉,談起了他昔日在鄉間的事情。
雖然凌敬還沒有說完,可是楊浩卻是眉眼之間,露出了喜色,說着:“凌愛卿,你可是想要扎制草人,欺瞞鄭軍的弩箭?”
凌敬一愣,卻是回答道:“陛下英明!”
楊浩想了一想,覺得這個計策不錯,此時天已經黑了,扎制草人,鄭軍定然不能瞧出真假。不覺哈哈一笑,道:“凌愛卿,此計神妙,古有諸葛孔明草船借箭,今有凌愛卿草人騙弩!”
凌敬聞言,又是一愣,汗顏道:“陛下,諸葛武侯乃是名相,微臣才疏學淺,豈可比肩?”話說着,臉上卻是帶着淡淡的疑惑,他博覽羣書,卻是不知道這諸葛孔明什麼時候草船借箭?
楊浩聽到他回答,也是一愣,隨即想到這話卻有不妥之處。那演義之中,多有虛幻,雖然諸葛武侯卻是人才,可是這草船借箭,的確是假。擊敗曹操,卻是東吳周瑜之功,也不知道美周郎若是看了演義,知道老羅將他寫的如此不堪,恐怕會從棺材裡跳出來,尋到老羅的祖先,將其斬殺了,以免其後人毀他名節。不過,美周郎能找到老羅的祖宗麼?
這種思緒一閃而過,楊浩卻是說着:“即刻下令,三軍扎制草人。”頓了一頓,又叫過親兵,吩咐着,讓他們趕往徐世勣、田瓚處,依此計而行。
隋軍暫時退卻,讓太子王玄應心中鬆了一口氣,此時天色已晚,按照他的猜想,隋軍應該不會攻城了,於是就吩咐着士兵嚴加防備,自己準備迴轉皇宮,瞧一瞧父親的傷勢。畢竟,他纔是洛陽的主心骨啊!
就在他離開不久之後,張志瞧着北門外的隋軍,很是咬牙切齒。他是陳國公的女婿,說起來段達對他不薄,因此他十分的感恩。當他聽說岳父戰死,他的心中充滿了悲憤。可是,他雖然想要報仇,可是卻只能是無能爲力,如今的情況,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陛下出動了數萬大軍,尚且在青陽宮大敗,現在就憑洛陽城中的一萬新兵,還能主動出擊嗎?
雖然知道事不可爲,可是在張志的心中,還是燃燒着熊熊的復仇之火。
大部分的士兵,趁着隋軍停止攻擊的時候,或坐或臥,恢復着體力,只有少部分的士兵,在不停地巡視着,查看隋軍的動向。張志緩緩的腳步,在城牆上移動着,目光不時的在士兵的臉上瞧着。
城牆上,已經點起了火把,藉着火勢,也只能看到一百步之內的情況,再遠一些,就看的不是很清楚了,不過,張志相信,就算是光線黯淡,只要威力巨大的連弩一拉開,將弩箭射出,就能將隋軍士兵像糖葫蘆一樣的串起來。
就在張志想着的時候,突然,有人大聲的喊着:“隋軍,隋軍又殺來了!”
張志聞言,趕緊跑上兩步,睜大了眼睛瞧着,只見在一百多步之外,模模糊糊的看見人影晃動着,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看這個樣子,隋軍似乎想要趁夜攻城。可是,這些隋軍居然沒有打着火把,因此,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黑影。
張志吃了一驚,他想不到隋軍居然在青陽宮大戰之後,並沒有休整,而是連夜攻城。不過,有着巨型連弩,他並不害怕!
“起來,快起來!”張志大聲的喊着,腳步在城牆上快速的移動,將睏乏之極的士兵叫起來。
很快,有人跑到了巨型連弩的旁邊,使勁的拉動着繩子,這種巨型連弩,大過於巨大,因此,並不能直接有人拉開,恐怕就是傳說中力大無比但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李元霸都不行。因此,這種巨型連弩,是利用齒輪轉軸將弩弓拉滿,然後擊牙發射。饒是如此,每一次發射,都十分的費力,畢竟要射出五百步的射程,這樣的弩弓,結實而有彈性,雖然有齒輪轉軸,較爲省力,可是若是大規模的射擊,還是有些吃不消。
“射擊!”很快,連弩小組長就喊着,催促士兵發射,這個時候,隋軍已經越來越近了。
很快,箭桿長達三尺,粗五寸,而箭簇刃長七寸寬五寸的弩箭激射而出,帶着呼嘯的風聲,朝着城外激射而去,在張志的視線中,弩箭所經之處,無堅不摧,那些隋軍還沒有來得及躲閃,甚至還沒有發出慘叫,就紛紛的倒在了地上。
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試圖偷城的隋軍就盡數被消滅了,張志的心中大爲高興,每殺死一個隋兵,他的心中,就有一種報復感,讓他格外的痛快,不過,讓他稍微有些遺憾的,就是楊浩並不會衝鋒在前。
從酉時中,一直到戌時末,隋軍一直不停地攻城,而張志也消滅了不少,城牆上的弩箭也一度告急,因此,他不得不讓人趕去,從府庫之中,調集弩箭,以抵禦隋軍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