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天氣,已經格外炎熱了,可是輔公祏的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瞧着堅固的城牆外,密密麻麻的隋軍,輔公祏的心中,就充滿了絕望。上天,對他,何其不公啊!他深深的這樣覺得。
獨鬆關一戰,看似強大的數萬軍隊一朝竟然破滅,這時輔公祏沒有想到的,陳、徐兩位將軍雖然率領兵馬浴血奮戰,可是,在闞陵率領下的隋軍,竟然無堅不摧,強攻獨松嶺,只是半個時辰,宋軍就陷入了混亂,旋即大敗。輔公祏接到消息,帶着他的嬪妃倉皇南逃,躲進了餘杭。
但不過數日,闞陵就帶着隋軍,再度撲了過來,聲勢頗爲浩大。
這個時候,隋軍雖然沒有攻城,只是在城外列陣,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但已經讓輔公祏的心中足夠驚懼了。
“左愛卿,如今,怎麼辦?”輔公祏站在城頭上,聲音帶着顫意。
“陛下,如今,如今……唉!”饒是左遊仙覺得自己智謀無雙,但在此時,他的內心深處,有着無力感。
輔公祏聽到左遊仙的言語,心中更加的淒涼無奈,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些後悔了。真是該死,若是當初乖乖的上了京師,老實做人,至少可以保的富貴無憂啊!唉,當初一時鬼迷心竅,居然算計了杜伏威,不僅造成了反隋的既定事實,也使得他與闞陵之間,毫無迴旋的餘地!
如今在城外軍紀森嚴猶如黑雲一般的隋軍,大多是輔公祏的部下,也就是當初江淮軍的主幹啊,想不到,這一步走錯,竟然是江淮軍離心離德,使得輔公祏有一種衆叛親離之感!如今,投降,可能嗎?恐怕憤怒之極的闞陵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吧!
“咚咚咚!”這時,激揚的鼓聲漸漸響起,輔公祏一看城外,隋軍已經開始呼喊着整齊的口號,就要向餘杭城攻來了。
“陛下,不如將餘杭城中的錢帛散給士兵,讓其死戰?”左遊仙如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着急的說着。
“對,對,就這樣做!”知道不可能投降的輔公祏當即應着,如果能擊退隋軍,府庫中的錢財又算的了什麼,大不了到時候再向百姓徵收,就足以滿足着急的需要了。
這時,隋軍的鼓聲越發的大了,輔公祏急急的催促着,要左遊仙速速將命令傳達下去,告訴士卒一定要死戰,守住餘杭。
城外,闞陵帶領着五萬大軍,看着餘杭城,虎視眈眈。
“進攻!”闞陵站在高臺之上,厲聲高喝。這些士卒,多是以前江淮軍的士兵,對闞陵的命令很是服從,他們也知道,大王是被輔公祏害死的,因此就在闞陵率兵來襲的時候,大多選擇了投降,就是在獨鬆關,也有一些將領反叛,從而使得闞陵順利的登上城頭,奪下了獨鬆關,並斬殺了兩個仇人。
“衝!”臨時隊正大聲的喊着,身先士卒的帶領士兵有如潮水席捲而去,不過片刻時間,就渡過了護城河,並將雲梯架在了城牆之上。
“射,射!”宋軍的隊正大聲的喊着,雖然宋軍的箭矢如雨,但隋軍依舊悍不畏死的進攻着,弓箭手朝着城牆上射擊,掩護袍澤的進攻。兩軍各自組織這火力,猛烈的射擊着,都試圖最大限度的殺傷對方的戰鬥力。
鼓聲,越大的猛烈了,廝殺聲、慘叫聲、金戈聲,交織在餘杭城頭,深深的印入了輔公祏的腦海之中,他雖然經歷百戰,可是,在他的心中,這一戰比任何時候都要艱險,因爲這畢竟是他最後一站,只能贏不能輸的一戰!他,輸不起啊!
“都給朕狠狠的殺,若是擊退隋軍,一律官升四級,賞十金!”輔公祏不顧風度的大聲的喊着,雖然充滿了殺氣,可是站在微風中的他,在一瞬間,顯得是那麼的悲涼而無助。
“嗖嗖嗖!”箭羽飛來,從輔公祏的身邊帶着風聲,呼嘯而過,可是他依舊不曾放棄的大聲喊着,鼓勵着士氣。
“將軍,我軍已經投入兵力一萬,雖然兄弟們奮力作戰,但在宋軍的抵抗下,並不能登上城牆!”半個時辰之後,有士卒向闞陵報告着。
“吩咐下去,今日一定要攻破餘杭,捉拿輔公祏這個老匹夫!”闞陵惡狠狠的說着。
“是,將軍!”那人退下,很快就有掌旗手舞動大旗,下達了闞陵的最新命令。
城牆上下,兩軍的屍首已經堆滿了,護城河也成了血河,有着屍體浮在上面,缺胳膊少腿的。
隋軍加緊了攻勢,輔公祏就有些吃不消了,雖然隋軍還沒有登上城牆,但登上雲梯的隋軍士兵已經越來越多、越來越高。
“快,讓士兵上滾油!”輔公祏在一旁看着,趕緊下令。滾油是早就準備好的,不過在最初的時候,他並沒有使用,這個時候吃緊,就是可以使用的時候了。
“啊!”滾熱的油汁潑了下去,隋軍士兵慘叫着倒下,有許多人的臉蛋已經被燙傷,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翻滾着。
“放火,放火!”這時,輔公祏又喊着。火是個好東西,有了前面潑的油汁,這時候或射火箭,或扔火把,就能將雲梯點燃,使得隋軍的攻勢受挫。
“上衝車!”站在遠處的闞陵看着輔公祏使用了火攻,就說道。很快,披着溼牛皮、羊皮等物的衝車在士兵的推動下,朝着餘杭的城門衝鋒而去。
“檑木、礌石上!”輔公祏看到,就趕緊的吩咐着。
“轟!”巨大沉重的檑木礌石從城牆上落下,砸在衝車之上,發出了沉重的響聲。檑木、礌石雖然是對付衝車的良法,可是這衝車多是巨木建成,並不容易砸壞,就在如雨的檑木礌石轟擊下,衝車開始猛烈的撞擊着城門,發出一聲聲讓輔公祏心驚肉跳的響聲。
“快,堵住門口,千萬不能讓隋軍衝進城裡!”輔公祏又下着命令。很快,宋軍就用早就準備好的麻袋堵住了城門。
“將軍,宋軍似乎用東西堵住了城門!”片刻之後,利用衝車攻擊無果的隋軍將佐就來報告。
“哼,輔公祏,你越是垂死掙扎,就越是有趣!”闞陵冷冷一笑,忽然吩咐道:“取兵刃來!”
當即有兩名親兵將陌刃擡了上來,闞陵將陌刃抓在手中,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全力攻打餘杭,你們,隨我來!”說着,跳下了高臺,朝着餘杭城衝去,他身後的親兵緊緊的跟着。
“上!”闞陵大聲的喊着,一隻手提着陌刃,跳過了護城河,尋了一個雲梯,爬了上去。
“射死他!”城牆上有人看着闞陵,大聲的喊着。
闞陵雙腿急蹬,爬了幾步,看見宋軍的箭羽飛出,頓時身子一藏,跳到另一個雲梯之上,繼續上前爬着。
“嗖嗖嗖!”箭羽在空中發出響聲,朝着闞陵激射而去。可是闞陵在這一刻,飛快的在雲梯之間跳躍着,很快就要爬上了城牆。
“快掀雲梯!”這時又有人叫喊着。
“晚了!”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巨喝在半空之中炸響,一個人影猛地出現在他的面前,雙手持着陌刃,猛地向前一砍。
“噗!”站在闞陵跟前的那人,頓時被鋒利的陌刃劈成了兩半,鮮血頓時四濺開來,染紅了闞陵的身子。
“啊!”有人看到闞陵如此的英勇,頓時有人嚇得大叫一聲。趁着宋軍大多數的士兵沒反應過來,闞陵陌刃一舞,頓時劃出一道平平的刀光,所經之處,就有數人慘叫,手臂斷落在地上,噴出殷紅的鮮血。
“擋我者死!”闞陵一聲高喝,他已經看見了輔公祏的所在,當即毫不猶豫的殺奔了過去。
這時,闞陵的親兵也趁此良機,登上了城牆,宋軍本來搖搖欲墜的防線頓時就出現了一個漏洞。在兩軍相持不下的時候,往往就是一個缺口,就能導致某一支軍隊的崩潰。當初李密與王世充在洛陽數次大戰的時候是如此,李淵攻打陰世師、骨儀把守的長安時,也是如此。
宋軍本來歷經數年,均是失敗而告終,軍心已經不穩,更兼在士兵之中,多不願爲輔公祏賣命,就算如今守城的士卒,大多不是江淮軍,可是在天下已經大定的局勢之下,誰有願意爲輔公祏賣命呢?在闞陵沒有攻上城牆之前,因爲迫於輔公祏的壓力,同時也爲了家中父老考慮,就只能是奮力抵抗。而闞陵攻上了城牆,就使得抵抗變得沒有意義了。
於是,在看到闞陵的神威之後,宋軍士卒軍心已經浮動,隨着隋軍登上城牆的士卒越來越多,宋軍士卒,雖然還有抵抗的,但大多數的士兵卻是選擇了逃走、投降。
“完了!”輔公祏眼前一黑,幾欲跌倒。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場戰鬥不過才進行了兩三個時辰,就已經接近了尾聲,比起守獨鬆關的時候還不如!
“陛下,逃吧!”左遊仙說着,聲音帶着顫意。
“走,又能往何處去?”輔公祏苦笑,但他的心中雖然是這樣的想着,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逃走,畢竟他還不想死啊!
“陛下,快上馬,你先走!”左遊仙說道,雖然他的才能不佳,但也算忠臣了。
闞陵看到這一幕,心中大急,大喝一聲,跳下了城牆,蒲扇般的手掌將一名騎兵扔下站來,一蹬馬鐙,就翻身上馬,朝着輔公祏的方向追去。
左遊仙大喝一聲,道:“哪裡走!”說着,揮動兵刃,就想要去攔截闞陵。
闞陵冷冷一笑,陌刃在半空中一揮,頓時就將左遊仙震得手臂發麻,差點從戰馬上跌落了下去。“輔賊,受死!”闞陵擊退左遊仙,看也不看他,大喝着追了上去。
“駕!駕!”輔公祏狠狠的揮動着馬鞭,抽在戰馬屁股上,死命狂奔,他仗着道路熟悉,東拐西拐,順着小巷狂奔。
“嘶……”忽然,輔公祏的戰馬發出了一聲慘叫,雙蹄猛然一彎,摔倒在了地上,就是輔公祏也滾出了老遠,摔得他七葷八素,還沒有明白過來。
“哈,捉住了,兄弟們!”這時一個聲音響起。
輔公祏急忙掙扎欲起時,卻被死死的按住了,隨後有人取出了繩索,將他捆綁了起來。輔公祏看見這幾人,穿着樸素,急忙說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你們不知道朕是誰嗎?”
一個漢子笑道:“你不是輔公祏嗎?”
另一人則是使勁踢了輔公祏一腳,說道:“老實點!”
“你們放開朕,朕給你們好多金銀財寶,可好?”輔公祏掙扎着說道。
一個漢子聽了,冷笑一聲,道:“你這狗賊,在餘杭四處抓丁,鬧得天怒人怨,人人皆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怎會放你?”
輔公祏聽了,只能是輕嘆一聲,這時,又有馬蹄聲響起,卻是闞陵來了。
“你們是何人,爲何捉住了輔賊?”闞陵看到這一切,就問道。
當即有人上前說了,闞陵翻身下馬,說道:“你等有功,本將自然會賞賜!”說着,提着陌刃,走上兩步,看着輔公祏,說道:“輔賊,你也有今日!”
輔公祏悵然的嘆息一聲,說道:“朕只恨,當初你隨李靖去了荊襄,不曾將你殺了,以至於有今日之禍!”
闞陵忽然哈哈大笑,說道:“若是我在,義父、雄涏又怎會被你暗算?”說着,提起了猶自滴血的陌刃,喝道:“輔賊,納命來吧!”
刀鋒閃過,一顆人頭飛在空中,一片血紅噴灑,宛如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