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竹翠,丹陽如血。
竹葉在山風中搖曳,夕輝灑落竹林,落地影動,一襲黑衣,掩面輕嚶,於大娘從竹林上空踏葉飄來。半空中,“嗤”的一聲,尚未入鞘的寶劍被她隨手拋來,穿過竹林,釘在崖頂一顆巨石上兀自搖晃,隱約間,那枚劍刃上留淌着還未凝結殷紅的血珠,慢慢滲落在石塊上。
她落到崖頂巨石旁停了下來,雙手忽然扶住青石,望着天邊染金的雲霞,輕嚶的哭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悲切。
“嗚嗚,師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刺殺你的,你哪裡知道的,就算你當年娶了那個賤人,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心裡對你的恨意早就沒了,我錯了,不該賭氣地試探你,其實你要是也用‘七星劍法’,怎麼會躲不過那一招呢。可沒想到你清高,就算性命攸關之時也不違背當年和我一起,在師尊彌留之跡所起的誓言‘終生不用七星劍法’,可我沒你那麼清高,還是給唐門帶來了災難”,四下無人,於大娘痛聲泣道。
“於姐,事已至此,你就別難過了,要是門主死了,唐門在你手裡照樣可以發揚光大,我永遠支持你”,一道聲音忽而從林中傳來。
於大娘聞聲,霎時止住哭聲,然後右手一提劍柄,左腳躍起一蹬巨石,拔出劍刃後向後翻身飛去,直刺來人。
只見從竹林中慢慢踱出的灰影看到劍光,絲毫沒有避開的意思。於大娘錯愕一聲,劍勢一轉,貼身而上,把劍輕架在來人脖子上。
這人正是從院落大樹上追隨而來的櫵夫。
“於姐,我是當年唐門的小廚師小周啊,自從門主成婚後,你憤然離來,這麼多年,我走遍了名山大川來尋你,每日砍柴換些銀兩度日,尋你不着,心灰意懶下,忽然聽到江湖傳問‘七星劍法’現世,我料想到你若對唐門還有一絲情意,盡會回來,沒想到真的來了”,櫵夫撥開面前蓬亂的頭髮,一張清俊的面容露了出來,欣然說道。
“砰”,看到櫵夫真容後,寶劍應聲落地。
於大娘眼圈有些溼潤,用手輕輕捧起櫵夫臉龐,柔聲說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小周,太難爲你了,你大可不必走遍江湖來尋我。”
“於姐,其實我……”,小周支吾着。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今時今日,我也不能給你什麼”,說罷,於大娘撿起寶劍,騰空翩然離去。
“於姐,”小週一怔,飛身依然追了上去。
夜色降臨,於大娘在空中飛掠,習習晚風中,過往歷歷在目。
紫竹林,青梅竹馬,和師兄一起習文練劍。
在一次遊歷中,師兄帶回一名江湖女子,然後對自己日漸冷漠。
整日酗酒街頭,暗自哭泣水岸。
一抹身影總是隱隱相隨。
直到自已某天醉倒野外,被人帶回唐門,那人親手熬了魚湯端到自己面前。
她知道,他就是之前暗中追隨自己的那抹身影。
從此,他總是用美味和恢諧的笑話來試圖安慰自己失落的心情。
後來他告訴自己,他是唐門一名廚師,名叫小周。
告訴她的時候,笑眼明若星辰。
可是那時的她,心中只有師兄,再記不住其他任何人的名字。
鞭炮連天,師兄大婚的日子終於還是來了,她醉醺醺地帶着無邊的醋意衝進了洞房,用唐門最毒的藥毀了新娘的面容,並將她一劍刺穿,最後她遠遁唐門,流落江湖。
雲瀲霞退,夕陽西下,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天地之間,只有無邊的風塵肆虐地遊躥,水波成紋,柳葉斜飛。
於大娘在空中踏風而行,相隔多年,沒想到此刻還能遇到昔日的故人。她思緒在風中凌亂,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一時竟有點恍惚。物是人非,人生如夢,天地之大,她不知該去哪裡,心中猶豫不決,卻還有放不下的牽掛。
“師兄真的被我殺了嗎”,喃喃說着,竟然不由自主地又向藥店後院飛去。
花街柳巷,遊人如織。
暮色降臨,街上的燈火慢慢地亮了起來,來往的人流似乎更多了些。
“大哥,古之蜀國確實繁華,此地富嬈沃越竟不亞於江南之地”,黑虯似乎飲了點酒,扶着竹竿瘦小的身體,在人羣中跌跌撞撞地擠了出來,把嘴貼在竹竿耳邊,伏在肩頭,醉醺醺地說道。
“‘啪’,去,你這臭嘴,我怎麼有你這麼個兄弟,嗜酒如命,你知不知道我們來蜀中是幹嘛的麼”,竹竿一巴掌把黑虯的嘴扇開,謾罵道。
黑虯被打得一個機靈,似乎清醒了一些。
“我當然知道,不就是劍……”,話音未落,竹竿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找死,能不能小聲點,鬧市之中隱身的高手如雲”,竹竿責備道。
“呵呵,你也太警慎了吧,我們來鬆藩城中兩日了,走訪大街小巷,不是還沒探得江湖中最神秘的唐門所在麼”,黑虯笑道。
竹竿一時無語,二人慢慢地走上了橫架南北街巷的天橋上。
二人在橋頭停了下來,倚橋而望,江岸街頭,遊人在水裡放置的花燈,在水面隨風飄行,似點點繁星,蒼穹星辰
如沒水中,水中天,銀河現。
“掌門人怎麼還不回來,長老都心急如焚……”
“是啊,聽到傳聞,爲了找到唐門所在,掌門一大早就扮成病人,去了‘回春堂’,要不咱們去瞧瞧……”
正在竹竿二人愁眉不展時,身後橋面兩名佩劍門派弟子邊走邊說道。
竹竿二人心中暗喜,相視一望,從水面上空騰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