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夏門,萬壽亭。
陛下靈車抵達,大將軍何進率文武百官披喪哭迎。
“在牀曰屍,在棺曰柩。”陛下崩於榻上。荒郊野外並無棺槨安放。無處取冰,御醫遂用青鹽防腐。正因如此,衆人這才急於返回洛陽。及時換用東園秘器,令陛下屍身不腐。
滿城縞素,四面哭聲。
人死爲大。陛下功過,自有後人評斷。然,死於北巡路上,崩於沙丘平臺。直令人唏噓不已。洛陽多皇親貴胄。將心比心,終歸是自家子嗣。焉能不悲從心起。
入宮門。竇太后、董太后、何後,及二位皇子喪仗,皆立於門前。
薊王下車跪地,卻哽咽難言:“臣……”
“堂堂薊王,因何讓吾兒慘死當面。”董太后泣淚相問。
“臣,愧對陛下,愧對太后,愧爲人臣。”劉備伏地請罪。
“王芬何在。”何後切齒髮問。
“稟皇后,逆賊王芬已被斬首。”虎賁中郎將王越,替薊王答道。
“還有何人蔘與,謀刺吾兒。”董太后再問。
“往來密信,皆被付之一炬。臣等,不知。”輕車將軍曹操答曰。
“此事定要追究到底。”董太后切齒生恨:“黃巾餘孽,先殺王美人,又害陛下。朕,恨不能啖其肉,寢其皮。此事,便交由薊王。”
“臣,遵命。”若論與黃巾賊生死大敵,薊王首屈一指。
“痛哉吾兒,惜哉吾兒……”交代完心願,董太后扶靈慟哭。宮內宮外,哭聲一片。
陛下靈車入宮,一切皆入正軌。王越、孫堅、曹操等,各自領兵回營。薊王亦被黃門令左豐扶起,送上車駕,返回府邸。陛下遺體,自有東園宮人,細細收斂。
時人事死如事生。認爲人死之後,會前往另一個世界。故人死必先“招魂”。
人初死,必登屋招魂。大呼死者名字使歸。若不得重生,再行喪禮。
“沐浴”,招魂後,洗其發身。
“飯含”,在死者口中放置米貝稱“飯”,放置珠玉稱“含”。“天子含實以珠,諸侯以玉,大夫以璣,士以貝,庶人以谷實”。目的有二。其一爲實口。《公羊傳》:“含者何?口實也。”。其二爲保屍身不腐。《漢書》:“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鬱爲枯臘,千載之後,棺槨朽腐,乃得歸土,就其真宅”。
“掩”,用帛將頭裹起,以替帽子。
“幎”,用方巾遮蓋死者面部。
“瑱”,塞耳。
“玉九竅塞”,玉殮具,含玉眼蓋一對、玉耳塞一對、玉鼻塞一對、白玉蟬唅一個、玉肛塞一個和玉陰塞一個。《抱朴子》:“金玉在九竅,則死人爲不朽”。
“屨綦、結跗”,用帶子纏繞死者鞋履,並在腳背打結釦。《士喪禮》:“商祝掩,瑱,設幎目,乃屨,綦結於跗”。防止死者靈魂出竅,向生人作祟。
“殮”,有小殮、大殮之別。給死者穿衣爲小殮。取死者去世第二天,設殮牀於堂,上鋪草蓆,席上鋪絞(寬布條),絞上鋪褥,而後給死者穿上葬服。古禮制定,無論死者尊卑,壽衣均爲十九層,實無需用此多。大殮則是移死者入棺。大殮,意味着死者與生者的最後訣別。棺內要備足春夏秋冬之衣,供死者在另一個世界,四時穿戴。衣服的套數依死者身份尊卑而定,天子百套,大夫五十套,士三十套。如家貧,可從簡。
死者入棺後,還需放入一些貴重器物或死者生前珍愛之物,供其享用。殮畢,由匠人加棺蓋,封嚴。撤去殮牀,設置靈座,行祭奠之禮。至此,大殮儀式結束。
時下王侯,常用金縷玉衣爲殮服。
“冒”,覆蓋屍體的布,“君錦冒,大夫玄冒,士緇冒”。
“絞”,斂屍所用的麻布束帶,將死者所穿衣服捆緊。《禮記·喪大記》:“小斂,布絞,縮者一,橫者三。大斂,布絞,縮者三,橫者五。”
“帛畫、銘旌”,帛畫由絹帛製成,其上繪有細緻精美的彩色圖畫。由三部分組成,分示:天上、人間、地下。天上地下,皆據神話傳說描繪,人間則繪有墓主人的肖像及日常。銘旌,由絲麻製成,呈長條狀,其上或有圖案,書墓主人籍貫、姓名等,以表識死者姓名,或代表死者靈魂。
“出殯”,運載死者的車,稱靈車,也稱柩車。出殯時柩車起行。送葬者執紼前導,稱發引。蓋指牽引柩車的繩索以送葬,即位執紼。翣(shà),殯車棺旁的羽毛裝飾。路祭,沿途設筵祭奠。輓歌,執紼行於喪車前之人,所唱哀悼死者之歌。
“送葬”,即出殯時,陪送靈柩至塋冢,或殯宮。
一是本地或外地親友至喪家送葬。二是諸侯王、貴戚,重臣病逝,天子、皇后詔令與死者同級者送喪。三是名將、功臣、權貴送殯,朝廷特遣御林軍護送靈柩;或以騎、步、車三軍兵種士兵,沿途列陣迎送靈柩。
殮後,便是告喪。
將噩耗告知於衆,類後世訃告。“天子崩”爲國喪。諸侯皆赴京奔喪,朝廷廢朝治喪,州郡官吏則率領吏民“望都而哭”,舉國致哀。
斂屍之後,到出殯之前,稱葬期。
天子葬期足夠長。除去大小斂屍,修繕陵墓,等諸侯奔喪,諸如此類。新帝人選,纔是重中之重。
陛下盛年而崩。並未冊立太子。亦未留有遺詔。彌留之際,只有身邊近侍,及薊王劉備一人再側。臨終之言,茲事體大。故一干人等,入宮後,便被悉數押入黃門北寺獄。嚴加盤問,秘而不宣。
西園美人、小黃門等,位卑言輕,無關緊要。
唯有薊王,位高權重,天下知名。乃陛下託孤之臣。
陛下臨終之言,究竟如何。只需薊王開口,一切便皆成定數。
長秋宮。
“如何。”何後喪服急問。
大將軍何進,隔簾答道:“臣已命人嚴刑拷打。隨行人等皆言:陛下遺命,正如《起居簿》上所錄。”
“兄終弟及,陛下當真立合肥侯爲帝乎!”何後怒急。
“正是如此。”大將軍答道。
“奴婢之言,不足爲信。《起居簿》更不足爲憑。”何後字字殺機:“關鍵是薊王。”
“臣,亦如此着想。”大將軍何進,抵近言道:“若令薊王回心轉意,皇后還需親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