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來到碧月軒的時候,母親正歪在榻上歇息,長平也沒有打擾她,直接讓巧翠泡了些茶優哉遊哉的喝着,巧翠也不好多說什麼。
“巧翠是最是得母親喜歡,自然是不會怪罪你的。”長平輕笑了一聲,不理會巧翠欲言又止的意思,早些時辰被母親忽悠着要放棄三妹妹,對自己只有壞處,沒有一點兒的好處。
母親眼皮兒輕顫了一下,長平長長的睫毛半垂着吹了吹浮起來的茶葉,微微的勾了勾嘴角,片刻後,阿棠不得不睜開眼睛,有些氣悶的坐起身來,看着爭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的女兒,不得不嘆道:“母親,你知道女兒來所謂何事的不是麼?”
“說吧。”面對自家女兒,阿棠很是頭疼,以往因着女兒聰明懂事而驕傲,如今卻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她了。
“三妹妹必須活着。”長平直接說明了來意,不管怎麼說,她是爹爹的女兒,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妹妹。
“不行!”母親一口拒絕,“若是被人發現她未婚卻失了貞潔,雲家丟不起這個人!”
“母親還有其他的法子不是麼?”長平挑眉。
“呵。”阿棠的神色有些怪異,“我倒是不知道我這女兒心腸何時這般的毒辣了。”
“毒辣?”長平倒是不明白了。
“難道不是麼?”阿棠看着她,這一刻,她卻是有些迷糊了,她的乖女兒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傻,三丫頭的性子纖細,再是敏感不過了的,就算是此時將請了最好的大夫爲她續命,但是她會感激麼?這一年來,她時刻的活在擔驚受怕之中,內心的屈辱更是撕扯着她的神智,她也可以想象,那娼婦因着花魁的身份,是認識些人的,在雲家有自家丫頭,她們娘仨再是沒有出頭之日的,她自然明白因爲她自己的身份,紀南在府中會受到怎麼樣的待遇,她只能另想他法,卻不想她會將三丫頭拖下水!
長平垂着頭,眼臉處打下一片陰影,她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死亡對於妹妹來說,不過是一種解脫罷了。
但是。
長平搖搖頭,說她自私也好,說她無情也罷,她不想那個漂亮的女孩就這樣死去,也不想爹爹因爲她的死亡而傷心。
“不行,三妹妹必須活着。”
“李大夫說的話,難道你忘記了麼?”
長平笑了一聲,“自然是記得的,可是,母親。”長平彎了彎嘴角,“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例外了。”長菁的身子雖然被她自己糟蹋的夠嗆,但是這長生丸可並非是一般的藥丸,“我只是來告訴母親,爹爹是不會喜歡一個殺害她骨肉的人,即使這個人是她至親至愛之人。”她這話是告訴母親,也是告訴自己,不要因爲那寵愛就無法無天了。
上次她衝撞母親的事情,爹爹自然是知曉的,爹爹雖然不管後宅之事,但是想要知道什麼的,卻也沒人能瞞得了他。
阿棠愣了一下,卻又有些後怕,是的,她嫁入雲家這麼多年了,再是清楚不過自己的相公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嘆了口氣,坐在鏡子前,撫摸着自己保養得宜的臉蛋喃喃自語,“已經二十多年了啊……”歲月不可避免的在她的身上劃下了種種痕跡,她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不是那個沉寂在幸福快樂中的小娘子了。
“母親卻還是如同以前那般漂亮。”長平走到母親身後,趴在她身上,抱着她的肩膀輕笑,她的母親雖然偏心了些,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這個母親,不管她們吵的多麼厲害,總是會想着對方,即使以最是惡毒的言語抱怨她,也不能抹掉長平信任她的事實。
她終究是她的母親,這個世界上血脈相連的親人。
“母親……您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看起來虛弱一些,帶着朔城最好的醫師去看看三妹妹。”長平爲母親理了理髮絲,將原本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髮絲輕輕解開一些,看起來有些凌亂,卻又不顯得那麼邋遢。
“她一個娼婦所生的女兒哪裡值得我……”
“母親!可她同樣是爹爹的女兒!”長平捏了捏母親的肩膀,她終究還是有些芥蒂的,“母親……不要再說娼婦這兩個字了……爹爹不會喜歡的。”長平又輕聲說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母親何必爲了一個小人物而失了自己的體面呢。”
阿棠苦笑了一聲,摸了摸長平的臉頰,手中滑/嫩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又捏了捏感慨道:“我兒果然是長大了。”
“孃親~~~”長平笑了笑,用頭碰了碰母親的額頭,“平兒最喜歡孃親了~~”
“哼,這話孃親可是不信的!”阿棠哼了哼道:“母親可是從來排在你爹爹後面的呢?”說着又有些憂慮,“平兒雖說的好,但是三丫頭的身子卻……”
“母親放心。”長平彎了彎嘴角,將荷包中錦盒放入母親的手中,“母親看看這個。”
阿棠疑惑的看着好像很高興的女兒,也不由的笑着,“這是什麼東西?”
“母親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麼?”長平賣個關子。
阿棠笑着搖搖頭,打開錦盒,只見一枚珠圓玉潤,色澤光鮮的藥丸放在其中,阿棠並非沒見過世面的,自然是明白這是什麼東西的,有些驚訝的挑挑眉,“你從哪裡得來的?”她已然明白自家女兒是想要做什麼的了,如今三丫頭的身子受損太過嚴重,怕是也活不了多久的,可是這長生丸說是靈丹妙藥也不爲過的,這藥丸從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自家這個傻女兒居然就這樣拿了出來,頓時就有些猶豫了,“這也太過於貴重了吧……”
“母親。”長平搖了搖她,輕聲道:“值得的。”她的眼中堅定,不管她本人意願如何,終究是一條人命的。
“……”阿棠沒有說話,很明顯是在猶豫,在長平的懇求下,這才點了點頭,“這東西那裡來的?”
長平抿了抿脣,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說是一般的朋友,怕母親也是不會相信的,沒有人願意送這般貴重的東西的。
阿棠想了想,挑了挑眉,“是那蘇家少爺?”
“母親……”長平眼中閃過懇求,“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麼。”
“哼,沒什麼他會送你這般貴重的東西?”
“不過是一粒藥丸罷了……”這話說的長平自己都有些心虛。
“罷了罷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也都明白,事情的好歹孃親也說的很清楚,你自己看着辦吧。”阿棠搖了搖頭,將長生丸遞給長平,“你還是將這東西送回去吧。”阿棠嘆了口氣,“這個人情我們不能收。”
“可是,母親!”長平有些焦急,難道眼睜睜的看着三妹妹這樣香消玉損麼?
阿棠靜靜的看了長平片刻,“你真的是真心要救治三丫頭麼?”
“嗯?”長平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傻呆呆的反問了一聲。
“孃親的意思是,那三丫頭真的值得你欠一分生命之債的人情來救她麼?”
“……”長平明白了,沉默不語,片刻後有些乾澀的開口道:“爹爹不會喜歡……”
“那麼你呢?”阿棠連她話都沒說完,就打斷她道:“這麼做究竟是害怕你爹爹生氣,還是你自己心裡害怕?”
“有什麼區別麼?”
“有。”阿棠肯定的點點頭,她的聲音很是輕柔,“你爹爹的不喜歡只是你的藉口吧,你不過是想要找到一個救三丫頭的理由罷了。”阿棠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你自小就這樣矛盾着,明明心地良善,卻總是表現的狠辣殘酷,其實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卻是很少的。”
長平有一瞬間的愣怔與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