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懷疑我走錯地方了……”祝雲滄一臉驚懼的笑容,步步向後退去。
那火堆旁的女人,卻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將一旁烤得焦黑的果子緊緊抱在胸前,用充滿獸性的敵視目光冷冷盯住祝雲滄。
這時,祝雲滄已經退到洞口,身後便是懸崖。
“我……我沒有想打擾你……”祝雲滄顫抖着道,“你,你不喜歡我進來,我走就是了……”或許再怎麼膽大的人類,亦無法直視最原始的獸性。而且,祝雲滄不是笨蛋,他非常明白,從那女人的眼中所投射出的野蠻,表明她早已缺乏基本的人性,與這般的“動物”爭鬥絕對是得不償失,因爲她已與禽獸別無二致。
祝雲滄準備翻身跳下高崖,誰知,在倒退的瞬間,腳下居然一滑,一個趔趄,跌將下去。
祝雲滄不懂御氣之術,但身法輕盈,即便掉落崖下,也不至於傷筋動骨,最多十分狼狽。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自救,那火堆旁的女野獸竟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準確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祝雲滄一驚。
此刻,他的雙眼與那女獸人的雙眼相對,忽然,他發現對方的眼中竟帶着一縷似有似無的幽光。祝雲滄能夠判斷,這是尚存的一點人類的靈魂。
“謝謝……不過,其實你可以不用……”祝雲滄剛要說話。那女野獸卻用力向上一提。祝雲滄讚歎於這女子的臂力,這一提,竟讓祝雲滄騰身而起,重新落回到洞內。
“謝……謝謝……”祝雲滄站定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趕忙道謝,“我……雖然不知你是否能懂我的言語,不過,的確十分感謝。”
那女野獸似乎完全沒有聽見祝雲滄的聲音,緩步回到火堆旁,抱起散落在地上烤熟的野果,小心翼翼地數了起來。
祝雲滄完全不明白對方的用意,或許獸類的用意人類本就不會明白,但他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看着。
過了片刻,那女野獸竟從那堆野果中分出了一小部分,推向一邊。
“野果,不多,吃,我摘的。你少,我多,你小,我大!”那女野獸,竟開口說話,雖然言語支離破碎,但祝雲滄卻還是目瞪口呆。
“快吃,否則,餓死。”女野獸又道。
祝雲滄戰戰兢兢地望着對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火堆旁坐下,看着自己跟前那一堆烤熟的野果:“原來……原來你會說話……”
“我,九玄宮弟子,一年多了……”女野獸一邊狼吞虎嚥着野果,一邊道,“以爲,你搶野果,抱歉……現在,你吃。”
祝雲滄現在纔有機會看清這名女子,她其實並非野獸,雖然她衣服破爛,甚至連大腿也暴露在外。但那滿身塵泥下,那野獸習性下,卻還是透着女性的某些氣質與特點。
若非這般境遇,她該是個很美的女子。她的眼睛應該更加靈動,臉龐或許不如現在這樣瘦削,五官比現在更分明——還有一頭流瀑般的長髮。即使言詞斷斷續續,祝雲滄亦能感覺到,她的聲音很好聽,或者說,她以前有過很好聽的聲音。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被剝奪了大半。
“吃,你不吃,我吃。”女子又道。
祝雲滄只得拿起一個野果——野果的味道並不好,僅可果腹。從女子斷續的話語中,祝雲滄基本能理清她的意思:“她是九玄宮弟子,被放逐在這沉音谷中已經一年多了……”但她卻還沒有死,也沒有被人發現,或許,她便是那個被歷史遺忘的人。
爲了生存,她只把一小部分野果留給祝雲滄。她的理由是:野果是她摘的,所以她吃得多一些,果子也大一些。
這無可厚非。
祝雲滄看到這一切,甚至有些心酸。
“您應當是我的師姐吧?”祝雲滄問道。
那女野獸忽然停下來,不再狼吞虎嚥。祝雲滄清楚地看到,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別樣的哀傷。
“走!你走!帶野果!你走!”女野獸忽然咆哮着站起身來。
祝雲滄不知自己爲何會激怒她,連野果也忘記拿,便飛也似地跑出了洞口,縱身落在了石壁山崖之下。
此刻,天已段黑。
又是一個無月之夜,不知爲何,祝雲滄這夜竟感到很不踏實,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好了,還是去睡吧……”或許,好好地睡上一覺總能解決很多問題。
而就在這夜,沉音谷之外,兩名把守的弟子極目而望。他們的目光穿過了夜的黑暗,落在前山的點點幽華之上,那光華,來源於尚未完成的法陣。這法陣,此刻正在匯泉峰腰,地脈入口處緩緩運轉,散發出強大的靈力。
一位掌門、三位長老,六位玄字輩弟子,分立法陣兩側。
“鏡修掌門,您當真要這樣勞師動衆地請出天鴻真君陣法?”鏡冷問道。
鏡修道:“此事兇險,在洞口設置此陣,有備無患。”天鴻真君陣法乃九玄宮開派祖師天鴻真人所創降妖伏魔之大陣,須由三位化神期以上的道人作爲陣法的支柱,心無旁騖,不斷催動靈力;輔以四位以上合氣期的修道之人的咒訣與劍術,方能使之運轉。此陣力量強橫,甚至可網縛力量較弱的魔神,可謂是九玄宮最強陣法之一。
鏡修揣度:那地脈之內的“六江聖帝”必是在不斷吸取地脈內的五行之力,提高自身的修爲,故越晚將之剪除便越是危險。另一方面,此“六江聖帝”此刻斷然還未恢復能量,若有人從旁牽制,加上天鴻真君陣法,要捕捉它亦非難事。雖然這是一步險棋,但鏡修覺得自己不得不走。
“陣法已然排好,掌門若沒有別的吩咐,我們便進入陣內。”鏡明道。
鏡修點了點頭,道:“你們死守此處,待此陣運轉,我便進入地脈,將那‘六江聖帝’引誘而出,你們試圖將其網縛,屆時我會從旁相助。”
“掌門小心!”所有人拱手拜道。
鏡修一揮拂塵,一縷幽風四散。
拂塵所激起的一縷幽風緩緩飄蕩,飄向了九玄宮前山山門,山門處把守的弟子靜靜站立,彷彿不知疲倦。他們有着修道人特別的毅力,能夠超脫塵俗。即便是站立,一樣能夠休息。
就在他們休息之時,那縷幽風,在半空中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怪異力量化作了湍急尖銳的利刃。
利刃,在空中逐漸現形。
兩名弟子感覺不大對勁,急忙擡頭仰望,卻看見,虛天之中,一道黑色的光暈正急速落下,如同失去光澤的墜落隕星,向九玄宮山門的方向衝擊而至。
“那是何物?!”一名弟子向後退了幾步。
“何方妖孽?!”另一名弟子似乎更爲大膽,舉劍唸咒,頓時,地面雷光乍起,火花四濺。這一式“陰雷勾火”五行屬金,乃九玄宮化氣期以上弟子修煉的仙術,在戰鬥中往往起到屏障與借力反擊的作用,地面上產生的雷光能夠形成丈餘見方的雷網,將對方的靈力吸收化解——至少能抵擋網羅,而陰雷所勾起的火焰,則能夠起到反擊與震懾之用。
然而,此招似乎對那落下的“隕星”毫無作用,那黑影沒有半點猶豫,輕而易舉地衝破了仙術雷障,穩穩地落在地面上,黑光迅速環形散開,帶着震懾人心的颶風。兩名九玄宮弟子躲避不及,被擊飛數丈。落地之時,已然不省人事。
九玄宮山門前,出現了一位目光陰沉的黑袍男子,男子身長八尺,渾身猶如披上了由夜色織成的寬大帳幕,唯有一雙眼,透着寒冷的光芒。聞訊而來的七八名玄字輩弟子早已擺開陣勢,但那男子卻視若無物,從容地緩步踏上了九玄宮山門處的最後幾級臺階,他的每一步都沉重異常,但卻並不笨拙,誰都能看出,那步履,昭示着一種駭人的力量。
“呀!”一位膽大的弟子吼叫着提劍飛身而來,他的劍鋒上帶着火焰,顯然事先已有準備。
“着!”黑袍男子發出短促有力的喝令,寬袍微微一動。
“啊!”那衝上來的男子頓時翻飛而出,落在了不遠處巨石鋪就的道路之上。
“這……”七八名弟子驚懼地向後退卻,黑袍男子依舊從容地向前行走,堅定無比。
“快去叫掌門和長老!”有九玄宮弟子說道。
“可他們在地脈佈陣……此刻……”又有人說道。
言語之間,黑袍男子早已走出了九玄宮弟子的包圍圈,他行動看似緩慢,卻宛若鬼魂,不知不覺便已與那一羣弟子拉出了十丈之遙的距離。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九玄宮門人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他行走的方向……那是……”
“糟了!地脈!”
“快追!”
倖存的幾名弟子急忙拔步向前,或騰挪移位,或御風而行,向黑袍男子的身後發動猛攻。
“哼……”黑袍男子沒有回頭,嘴角閃過一縷不屑的陰沉微笑,接着,右手一招、寬袍一抖。
轟!
黑光乍起,四分五裂。
“哇!啊!”那一羣弟子如斷線風箏一般,高飛,接着便是重重地跌落,他們甚至連一招也未曾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