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哈哈哈!”祝雲滄笑道,“聽起來好像是不錯的買賣,讓我成仙成神,你也不必再麻煩封印此門……聽起來好像是我賺了!”
“你若想好,我此刻便可……”江神猰貐道。
“等等,我還未說完!”祝雲滄一擺手,道,“我只是想說,你看起來笨,實際上倒是很會做生意。”
“你此話何意?”江神問道。
祝雲滄道:“呵呵,我方纔已經說過,如果人間大難,魔族勢力日盛,最終倒黴的還是神祗。到頭來,我還是要死;更何況,取了你的神力,便會受你支配,被你限制,今後我豈非成了你的奴僕。看似我賺,實際上我虧大發了!”
“凡人!你好大的膽子,這麼說,你選擇去死?”江神道。
“我自然不想死,但若我一死,能換你封印此門,爲人間多贏的幾天太平時日,我死不足惜。”祝雲滄道。
“你的親人、愛人、朋友兄弟,今後你都見不到了,你去保護他們,有何意義?”江神道。
祝雲滄冷冷一笑,道:“你這神祗好生愚鈍,對你多說亦是無益。動手吧!”
“你當真選擇赴死?即便你死,我也不一定會封印這魔界之門。”江神道。
祝雲滄笑了笑,道:“我還有別的選擇麼?神祗,一切不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你當真不怕死。”江神步步逼近,面目猙獰,身下的八爪魚不斷舞動着觸手。另一面,祝雲滄已經身受重傷,能站起來,已經是十分面前。他渾身是血,卻沒有低頭。
“少廢話!若要動手,那便快來!”祝雲滄道。
“好!那本神便成全你!”江神戰戟飛脫而出,裂風穿雲。祝雲滄死死盯住那飛來的戰戟,面無懼色,不躲不閃,亦不後退。
“小爺遇到那麼多事都沒有死,這一次,我就不行真的死了!”祝雲滄忽然大喝一聲。
就在此刻,一道凌厲的光芒從斜上方的高崖處轟然而下,將戰戟飛彈出去。祝雲滄雖有些訝異,但身形未動,心下暗想:“不會吧,一句話也能改變命運?”
卻見那崖上,一個人影疾步而前,迅速落地。那身影雖然矮小,但迅捷異常。
“什麼人?!”江神揮手收了戰戟,厲聲問道。
“猰貐,我勸你不要動這少年。”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他體內身負毀殤之力,你若殺他,毀殤之力會直接被吸取進入魔界之門,介時那裡頭的魔靈將吸取這股力量,情勢會變得連你也無法收場!”
“那我便帶他到別的地方再處死!”江神似乎聽出了那聲音主人是誰。事實上,聽到言語,祝雲滄心下也有了幾分猜想。
江中沙渚之上,一個身着寬袍,手持木杖的老者傴僂而立,炯炯有神的雙眼絲毫不顯老態,逼視着江神,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如此暴躁,直來直去。你可知道,如今毀殤妖劍已然碎裂。”
“那又如何?”
“那就意味着毀殤劍中的至陰之力沒有了合適的容器,倘若你殺了這少年,令毀殤之力外泄,這天下,怕是要爲了這股力量打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了!”
“天規如此,天命難違!”江神道。
老者吼道:“糊塗!你以爲神界就無人需要毀殤之力嗎?你以爲這股強大的力量,只在人間有效?這股力量一旦散將出去,勢必引起三界大戰。如今魔門復興,魔君即將降臨人間——你果真以爲那些傢伙只是針對人類?若是針對人類,以魔神之力,何苦解封毀殤、搜尋六器、打開魔界之門!”
“我……”江神竟一時踟躕。
“你分明知道,對吧。”老者道。
“我……天規不可違……”江神道,“我奉命鎮守三江三峽,不干預神魔之事……我……”
“猰貐,你號稱殘暴之神,卻保守至斯。”老者道,“卻從不敢違抗天界。你根本不如你的父親燭龍,甚至不如你哥哥鐘鼓!”
“我……”
“難怪你永遠只是一個無用之江神,儘管你曾試圖暴虐四方,卻也不過是使小性子,拿人類出氣而已。你根本就膽小如鼠!”
“我……”那江神似乎被老者逼得無路可退。
“最悲哀的是什麼?最悲哀的,便是明知上界有錯,還將錯就錯,一錯到底!”老者吼道。這時,那江神已經揮手施術,噴涌出一股利劍般地水柱,向老者襲來。老者手中木杖一頓,沙渚周圍頓時竟升起一座高大的巖山,將那水柱完全擋下。
隨即,老者僅僅輕輕一劃,那巖山便碎裂沉入降低。
“你發怒?是因爲你心虛!”
“可恨!我不必你來教訓!你好好的呆在孤蕭城即可,爲何出來多管閒事!”那江神依然徹底憤怒,暴吼一聲,化神成了一條通天巨龍,直上雲霄。祝雲滄不禁倒退數步,此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龍。那龍通體青灰,閃着暗光。吞吐之間,龍首噴出一道天雷。這道雷,讓祝雲滄想起了當日英招幻靈所使出的“無極雷霆”。
那老者——悽燈老人——不躲不閃,舉起木杖向空中一劃,竟硬生生劃出一道屏障,很快便擋下了那落地的天雷,雷光四散而開,祝雲滄急忙臥倒,卻見那沿江兩畔的高崖石壁早已被盡皆轟然削裂,碎石奔騰,塵土飛揚,濃霧瀰漫的江面更加混沌不堪。
那巨龍扭動身軀咆哮一聲,道:“好,悽燈,我不是你對手!你贏了!”
“我來的目的並非與你爭鬥,”悽燈老人道,“魔界之門三日之後便要開啓,介時人間大難,你不會不懂接下來意味着什麼。這少年方纔說得如此清楚,你卻還在裝糊塗!”
“連你也要逼我觸犯天規?!”天空中巨龍憤怒吼道。
“上界規矩有錯,爲何不能更改?”悽燈老人朗聲道,“你若不敢,我可與你聯手,此番便違逆了這天意,看看到會如何!”
巨龍搖動着龍頭,雷聲四起:“瘋狂,簡直瘋狂!”
“我若不瘋狂,那便是愚蠢!”悽燈老人道,“你可知,十二魔君依然復活過半,十巫即將覺醒。就在不久前,邪臣降臨孤蕭城,與我一戰,光憑一柄普通青鋒劍,險些將我斬於劍下。若他得了太古雙劍——毀殤、寂滅,又會如何?”
“什麼,邪臣……”
“如今,邪侍、邪臣、據比、夜叉、六江、無厭、惡念、魍魎皆已出沒於神州大地。此魔界之門的開啓,便是爲魔君降臨做下準備,我們尚在此處逡巡,別人卻早已行動,甚至在數年前便已有所計算!”悽燈老人道,“我困守孤蕭城,經年替天完成《千劍譜》與《萬靈聚寶圖》,若非邪臣忽然出沒,根本不會知道這些——上界此等做法,無異於爲虎作倀。最後遭殃的,還是我們自己!”
“吼!”那巨龍發出一聲痛苦的狂吼,不停地扭動巨大而極長的軀體,空中的奔雷越發劇烈,不斷有閃電落下,祝雲滄虛弱的身體,在江濤奔涌與陣陣炸雷中搖搖欲墜。他卻從地上爬起來,依然是那麼站立着,如一個旁觀者一般看着這兩位神仙,聽着他們令人似懂非懂的對話。
“吼!”那巨龍忽然渾身猛力一陣,迴轉身形,急速向魔界之門衝去。他身下的江中,巨大的八爪魚發出一聲哀號。
“我以畢生之神力,抵擋於此!”巨龍江神的聲音在空中激盪,“這魔界之門,尚可推遲半年開啓。不過,神州別處必然還有其他魔界之門,人類是否能免於此劫,便看造化了!”
卻見一陣耀眼的金光,沉悶的雷聲在魔界之門內部激盪,轉而噴涌而出。一道光亮直上雲霄。
“悽燈老朽!若是魔門潰退,別忘了回來救我!”
這是那江神說的最後一句話,隨後,那魔界之門開始停止了波動,四周的黑霧紛紛散開,一堆堆腐骨爛肉在上空若風中飛沙,消退殆盡。
魔門由黑色變爲紫色,由紫色變爲深藍色,再由深藍化作淺藍,逐漸,完全消退了原本的色彩,越來越淡,越來越難以尋覓,不多時,便於天空融爲一體,人類肉眼再也尋找不見。
祝雲滄站在江渚之上,不知爲何,他已被這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胸中,竟似有一股非凡的力量在盪漾迴響着。這一生一死的考驗,讓他疲憊,卻也讓他感到激動。雖然,他並非特別明白爲何江神最後要改變主意,但他最終爲江神這種捨生忘死的行爲所折服。
這神祗,口口聲聲不把人類放在眼中,但最終卻還是選擇與人類同一戰線。
悽燈老人緩緩轉過身來,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向祝雲滄解釋,道:“江神猰貐的心中,其實一直對人類有所愧疚——只因他曾犯下彌天大錯——只是他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彌補自己的錯誤,一方面,卻又不敢違抗天界。朝天峽異動,唯有他趕來此處——”
祝雲滄依然呆立。
“我想,大概真正打動他的,乃是你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悽燈老人望着祝雲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