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身軀從伊采薇身前緩步走過。雖是緩步,但他踏出的每一步都足以讓一個普通的人類——或鬼魂——狂奔好一陣。祝雲滄且走且戰,回身已劈面擊出數到劍氣。那龐大身軀只是用手捂臉抵擋,毫不退縮,或許,他亦根本無法躲閃退讓。
祝雲滄騰空而起,御氣而飛,那龐然大物卻忽然將手狠狠向地面一戳。數丈之外,一隻巨大的白骨鬼爪頓時破土而出。向祝雲滄猛地抓將上來。祝雲滄急忙矮身躲閃。那龐然大物收了手臂,又張嘴大吼一聲,頓時一股濃稠的惡臭氣體翻滾而上,那氣體的面積特別大,就像一張巨大的毯子一般,向祝雲滄鋪展開來。祝雲滄忍住噁心,將先天真劍挽出幾個劍花,以真力將那氣體急迫,欠身從破洞中閃過,卻見自己飄飛的衣角,在粘上那氣體的片刻,竟被燒灼溶解。
祝雲滄識得厲害,反而向那龐然大物的正面衝去。
“小鬼,你是瘋了吧?”龐然大物大吼一聲,再次張口。但這一次,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無處下口進行攻擊,因爲祝雲滄正在他身體下方,他若噴塗臭氣,必然腐蝕自身。另一方面,他的體型太過龐大,根本沒辦法一時調轉身形來襲擊祝雲滄。
祝雲滄藏在他的身下,右手先天真劍,左手八卦劍,竟交互舞動起來,不斷擊向龐然大物肥胖的腹部,不多時,那腹部皮肉中的膿水與血肉一併翻騰而出。但由於太過肥胖,這樣的攻擊對於龐然大物來說並不算什麼。
那肥大的鬼怪吃痛,變得異常憤怒起來,大吼道:“小鬼!爺爺我踩死你!”說罷擡起巨腳,不顧一切地不斷踩踏。他身子下方的祝雲滄翻滾騰挪,被那不斷襲來的震盪撞得東倒西歪,雖然始終沒有受傷,但卻狼狽不堪。
一旁不遠處的伊采薇看在眼中,心中越發地酸楚起來。她不知這種酸楚從何而來,她只知道,她忽然學會了牽掛一個人、心疼一個人,這種感覺,似乎比普通的友情更強烈一些。她不懂這是什麼感情,但卻能真切體會到這種感情在心中的激盪。
“祝雲滄,我來幫你!”伊采薇大喊一聲,飛身而上,靈秀雙劍舞作圓環,兩道光暈交疊而上。那肥胖的鬼怪顯然沒有料到枯林沙地中還藏着另外一個敵人,急忙揮手抵擋,這一擋,便忘了腳下之物,那一隻剛剛擡起的大腳,讓他完全失去了平衡。
祝雲滄順勢自下而上狠狠刺出一劍,這一劍正中龐大鬼怪的腳心。那鬼怪慘呼一聲,整個身子歪向一邊。伊采薇在空中御氣踏步而前,順勢又擊出一劍,這一回,失去平衡的胖大鬼怪再無抵擋的可能,一劍正中胸膛,身軀轟然倒地。
且說,此刻的人間,已然到了清晨。
坐臥在客棧大廳內飽受露水與寒霜侵蝕的隱流衆人被一陣嘈雜聲響驚醒。在昨晚得知百草宮端木藥仙隨時會到的消息之後,參商老人便將修爲稍高的幾位隱流門人集中到了客棧廳堂之中,並且讓店小二與其他無關人等,無論發生什麼事,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再廳堂內露面,以免受到波及。
果然,不多時,客棧的正門便被人一腳踹開,門板橫飛出去,參商老人揮杖隔開那門板,定睛一看,卻見門口早已立着三四名綠衣男子,綠衣男子之後又有負劍的黑衣道人十名,分立兩側。
兩側男子的中間,只見四名矮小道童肩負一轎座,轎椅上正是那端木藥仙,此刻,端木藥仙還在閉目養神。當四名道童分散而開時,那轎子並不落地,而是依舊緩緩浮於空中。
“大家小心!”參商老人道。
果不其然,話未落音,那轎子便突然向前飛來,一側木杆直打向無心。無心哪裡想到會有此招,眼看着便要頭破血流。卻見參商老人上前一步,揮杖格住那轎杆,向上一擡。
轎身又是一側,另一邊轎杆向參商老人背部打來。參商老人負杖迎敵,不多時,雙方已拆了三四招。轎上的端木藥仙似乎依然在沉睡者,巋然不動,在最後劈面一杆打出,並被參商老人木杖接住後,轎子飛回了原位,緩緩落定。轎上的端木藥仙,這才長長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緩步下轎。
“端木藥仙,你好大的排場,成仙了就是不太一樣。”參商老人眯着眼,道。
端木藥仙冷笑一聲,道:“一頂破轎子就把你們嚇成這樣,看來隱流果然無強者。好了,我不想與你們廢話,速速把祝雲滄叫出來,我有話對他言說。”
“祝雲滄不在此處。”參商老人道。
“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端木藥仙並沒有準備多費口舌,一言不合,掌下便已綠光閃耀。
隱流衆人擺開迎敵之姿。卻聽見客棧後的偏房中一聲叱喝:“什麼人在此喧譁造次,打擾本醫瞧病?”一個人影,由客棧後院直衝而出。
聲未落,人已至。
相貌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吳逸荻,靜靜站在衆人面前,面對百草宮弟子,絲毫沒有一點畏懼的意思。
“哦?”端木藥仙見得來人,不禁一笑,道,“真想不到,你們果真已經找到鬼醫吳逸荻了。”
吳逸荻不語。
端木藥仙道:“放心,我絕不會傷害那靈璧劍派的姑娘,只要你們交出祝雲滄,一切好說。”
“祝雲滄的確不在此處。”吳逸荻道。
“那麼,鬼醫吳公子,那祝雲滄現在何處?”端木藥仙問道。
吳逸荻道:“爲了治好那姑娘的病,祝雲滄已經如鬼界取藥去了,換言之,他已經死了,這屋子只有他的一具無魂魄之軀殼而已。”
端木藥仙微微一驚,道:“鬼醫你莫不是在戲耍於我?”
“斷然沒有。”鬼醫吳逸荻道,“我從不騙人。”
“活人也好,屍體也罷,待我進去看看便知!”端木藥仙叫囂道。
吳逸荻伸手橫在端木藥仙面前,道:“等等,老夫問你,你若看見祝雲滄在裡頭,會如何處置?”
“殺死他,奪回毀殤之力,封印妖力,以求天下太平。”端木藥仙冠冕堂皇的話語令在場衆人有些噁心,就連百草宮也有些弟子將臉撇向一邊。
“若是隻見得屍身呢?”吳逸荻又問。
“那便舉火焚燒,以防妖孽再返人間!”端木藥仙道。
吳逸荻笑了笑,道:“那麼,很對不住,你不能進去。”
“爲什麼?”端木藥仙一驚,他沒有想到這鬼醫敢攔下自己。
“你想,我託付祝雲滄下鬼界找重要的藥材,你若將他屍身焚燬,他豈非不能還陽?”吳逸荻道。
“自是如此,那便不能害人了!”端木藥仙道。
“他若不能還陽,我豈非拿不到那珍貴藥材?”
“那……那又如何?”
“我拿不到珍貴藥材,豈非治不好那姑娘的病,這豈非是一種失敗?”
端木藥仙退了一步,不言不語。
吳逸荻道:“我鬼醫從未失敗過,我不能敗,至少不能敗在醫術上。你們還是請回吧!”
“吳公子,還請大局爲重!”端木藥仙拱手道。
吳逸荻道:“我不管什麼大局小局,平日裡你們要抓祝雲滄趙雲滄李雲滄都和我沒關係,但今日,爲了我這次出山行醫能夠順利完成,你們斷然不能動祝雲滄一根寒毛!”
“這麼說……”端木藥仙思量片刻,道,“只要他取回藥材,交予你手,你救了那位靈璧劍派的姑娘,那麼便可講祝雲滄交給我們處置了?”
“此言差矣。”吳逸荻道,“有了鬼界的幽都長眠藤,還需世間五樣至陽之物,這些東西我已然需要祝雲滄幫助我去尋找,因此你還是不能動他!”
端木藥仙憤怒已極,吼道:“你莫不是在戲耍於我?”
“豈敢豈敢,您已經是神仙了,我一個醫鬼,豈敢戲耍神仙?”吳逸荻道。
“老匹夫,頂着一張三十歲的臉龐,便學得黃口小兒油嘴滑舌,先吃我一掌!”不由分說,端木藥仙一掌擊出,綠光四射,百草宮門人與隱流衆人急忙撤開,以免受到毒氣波及。
“呵呵,看你一副垂垂老矣之態,便知你根本未認真修道,否則豈會容顏蒼老至斯?”鬼醫吳逸荻不退不讓,單手猛地迎在那毒爪之上。轟然一聲,兩人皆退出數丈。
吳逸荻順勢坐在廳堂中間的椅子上,一甩寬袍下襬,道:“別對我用你的毒功,別忘了我最善於解毒!”說罷揮掌吟咒,頓時一陣冰雨從天而下,直刺向百草宮衆人。冰雨乃是五行仙術中水屬性仙術之一,力量一般,但襲擊面積較大,且可能封凍住敵人之行動。
百草宮衆人急忙閃出客棧廳堂之外,唯有那端木藥仙,鎮定地祭出了炎帝神農玉淨瓶,將五行之力完全吸納其中。
“哦……我好像忘了,這仙術,亦對你是無效的。”說罷,吳逸荻雙手一拍身下木凳,飛身而上,雙手合抱,劃出一個圓形。
端木藥仙怔了怔,道:“你如何卻會無極玄功?!”說罷向後飛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