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第329章 我的遺孀

生命代碼號上,艾茉葉甩開紫刀攙扶的手,渾渾噩噩地扶着牆往前走。

紫刀擔憂地想要追上,卻被安妮攔下,微微搖頭。

紫刀停下腳步,躊躇片刻,沒有跟上去。

艾茉葉倚着牆,一步步回到帝冽的休息室裡。

這裡彷彿還殘留着帝冽的氣息,什麼都沒變。

唯一不同的是,她清晰地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會歸來。

她茫然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得彷彿失去了一切光彩。

在這一刻才發現,原來帝冽在她生命中的份量,已經高到了她無法割捨的程度。

在孩子成長到足以獨當一面的年紀後,艾茉葉可以徹底拋卻關於他們的一切,這是元帥自私但無奈的心願。

他曾說,他好奇她會成長爲什麼樣的人,會給這個宇宙帶來多翻天覆地的改變。

隨後,安妮輕輕退出去,在房門外靜靜守候。

他很愜意地坐在辦公桌後,修長的手指把玩着那枚黃金鎖,表情散漫而輕鬆,全然不像是在錄下遺言。

艾茉葉狠狠搖頭。

“您知道,元帥其實是內斂的人,要他將感情宣泄於口,他會很難爲情。”安妮儘可能以輕鬆的表情,來告知艾茉葉,關於帝冽臨走前的囑託。

腹中胎兒在躁動,弄得艾茉葉有些難受,眉頭緊蹙。

可這些,艾茉葉都不要。

求求你。

這十幾年,於三百年的歲月裡是並不漫長的時光。

“時光能沖淡思念,”他低低說,“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你有漫長光彩的餘生。忘記我,嘗試去等待你所愛,也愛慕你的另一個伴侶。”

元帥好似判斷了她所有的情緒,越發溫柔細緻地耐心安撫。

元帥不在乎帝國以外人民的生死,但如果能以他的犧牲,換取在意之人的未來,他很樂意去彌補那段罪孽的歷史。

“跟你的相遇,完全是個巧合。那晚的事,也不在我預料之中。給你留下了並不美妙的記憶,以及小小拖油瓶,我在此表示歉意。”

她不缺財富,也不要什麼大家族。

“艾茉葉,我的遺孀。”

只是,醞釀了無數次,試探了無數次,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卻總在觸及艾茉葉柔軟神情的前一刻,無法將決定告知。

“帝叔叔,你回來好不好?”

直到現在,艾茉葉才窺探到隱秘的歉意。

他還說,等到她大二的時候,會送她一套機甲,是他曾用過的老夥計,並肩作戰許多年,不得已“退伍”,但保存得很完好。

拋下她們,連個正式的告別都不肯給。

“壞人。”艾茉葉輕輕說。

沒有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只有桌上最復古的鐘表,以滴答滴答的聲響來提示時間的流逝。

“手機裡有一段視頻,是元帥無法當面告訴您,卻又不得不說出來的。等到您心情平定,再來查看也不遲。”

“暴君”的出現是必要的,不這麼做,也無法保留艾茉葉所能生存的空間。

“至於你腹中的小傢伙,”元帥思慮良久,才說,“他已經失去父親,但願不會再失去母親。我想索取你十幾年的光陰,陪伴他直到成年。”

無數次隨口一提的話,本該早已忘卻,爲什麼在這時刻變得無比清晰?

他的愧疚,不捨,難堪,心疼,隱匿在故作輕鬆的話語裡,小心翼翼的不被艾茉葉識破。

“帝叔叔,回來吧,回到我們身邊來……”

艾茉葉嘴角抽動,想笑又沒笑出來。

彷彿已經預料到艾茉葉會說什麼,元帥覺得,很有必要挽回一下他在艾茉葉心目中的形象。

沉默了許久,元帥彷彿在試圖透過屏幕,去分辨於他面前,未來的艾茉葉的身影。“我以爲能給你最大程度的協助,護送你成長到無需任何人幫攜的高處。沒想到最後留給你的,只有苦難。”

元帥的遺言很漫長,將不好意思當面說出來的話,以這種方式轉達,是安撫,也是訣別。

立體投影在房間閃現,藍屏中,元帥於生前錄下了告別的話語。

可望着投影裡的人,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身體的疼痛更多,還是心臟的抽痛更令人麻木。

低沉喑啞的嗓音在耳邊迴響,艾茉葉懵懂擡頭,彷彿要跨越這段時間,與投影中的男人四目交匯。

“我不是不負責的壞人,並沒有打算拋妻棄子。至少在抵達蔚藍星以前,我真的在考慮,庇護你們母子直至生命的盡頭。”

心思細膩,感情豐富的小鵪鶉,一時間無法理智面對他的離去。

他在抱歉,以最短暫的時間,留給她無法抹去的痕跡——一個融合了兩人血脈,意外地降生於這個世界的生命。

“我所有的財產都歸於你,在你腹中骨肉成年以前,費利克斯家也屬於你。你可以當做玩具,也可以視作財富,要怎麼處置隨你心情。”

他們的孩子沒能出生,她還沒畢業。

他答應過,等到退休的那天,會陪她去尋找傳說中的秘境,見識古地球時期最神秘浩瀚的原始叢林。

也期待於,更成熟穩重的她,會是什麼樣的風采。

怎麼能苟活於世呢?

當星艦往帝國方向前行時,聯邦的艦隊前赴後繼地奔向戰場,去掃清大戰後的隱患。

光是想起這個人的離去,都會痛到無法喘息的地步。

不知何時,安妮來到她面前,將手機交給她。

不讓任何人靠近艾茉葉,把這隻小小的,軟軟的鵪鶉,桎梏在特製的高牆裡,任何人都無法覬覦。

宇宙中的時間流速並不一致,生命代碼號早在“暴君”出現前就已駛離交戰區域。

原來,他真的知道。

也曾在睡前,無意中翻到書上記載的“維拉秘境”,那是所有木系異能者嚮往的天堂。

艾茉葉握着手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點開安妮所說的那段視頻。

但始終,那不是真正的元帥,此刻沒有站在她面前,只是一段殘留的幻影。

但是,月神王國的歷史長廊,不但讓艾茉葉接觸到他的過去,同樣讓他塵封的記憶開始甦醒。

他什麼都沒看到。

艾茉葉抱着頭,痛苦地嗚咽。

“我所做出的這個決定,無法事先告訴你,也不能讓任何人轉達。”

房外,安妮帶着醫生們,緊張地傾聽裡面的動靜,唯恐艾茉葉情緒激動之餘出現意外。

可艾茉葉什麼也聽不進去,到後來悲哀地捂住耳朵,眼淚不斷滑落。

所以彌補的方式,是給予她全部財富,讓她有足夠的底氣去迎接未知的挑戰。

他深知這一點,但也無可奈何。

她握着屬於腹中骨肉的那枚平安鎖,淒厲而絕望地痛哭,一遍遍呼喚。

太過沉重的罪孽,洗刷不清的過往,不是一句“跟我無關”,就能徹底拋卻的。

——你還欠我一個心願。

——如果我的願望是,當某天睜開眼,你重新回到我身邊。

——偉大溫柔的神明,會迴應我的呼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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