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通紅的霆哥兒,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尹瀟瀟。
尹瀟瀟倒是灑脫,心裡那點不捨,很快就被騎馬馳騁的快意取代。
此次回泉州,尹瀟瀟身邊自有親兵侍衛隨行。一共百餘個侍衛,一半是霖哥兒打發來的人,一半是霆哥兒派來的親兵。
有百餘個精壯凌厲的親兵隨行,這等陣仗,那些不長眼的山匪毛賊哪裡還敢來觸黴頭。
也因此,兩日的路程,走得十分順遂。
只是,尹瀟瀟總有些奇異的被盯上的感覺。這種感覺,在進了泉州後愈發明顯。盯梢之人顯然是高手,行蹤隱秘,極難察覺。
尹瀟瀟心中生出警惕之意,爲了提防暗中冷箭,不再騎馬,坐進了特製的堅實馬車裡。前後左右皆有重重親兵守護隨行。
如此一來,那種被暗中盯伺的感覺總算散去。
進了泉州境內,霖哥兒親自來相迎。
母子兩人在驛館裡相逢,彼此都極爲歡喜。
“娘,”霖哥兒被曬黑了一些,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你在福州一住就是兩個月,要不是我寫信催你,你大概要住到年底了。”
話語中,透出了些許抱怨。
尹瀟瀟笑着哄兒子:“這怎麼會。就是你沒寫信,我也打算回來了。”
霖哥兒輕哼一聲,擺明了不信。
尹瀟瀟輕嘆一聲:“霖哥兒,我知道你心裡有些氣悶。你是我親兒子,我能不疼你嗎?可你想想,霆哥兒自小就沒了爹孃,宮中帝后對他也都有心結隔閡。他最親近的長輩,就只有我了。我在福州多住些日子,是爲了多陪一陪他,也讓他心裡好過些。”
“以後,我就隨你們夫妻同住。便是你看我厭煩了,我也不走了。”
霖哥兒翻了個白眼:“霆堂弟剛寫了信,命人快馬送到我手裡。說你答應了今年要去福州過年。”
尹瀟瀟:“……”
這個霆哥兒!
尹瀟瀟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答應他了?是他自己自說自話,我可沒應。”
總之,好說歹說,才哄得兒子有了笑臉。母子兩個親親熱熱地一起上了馬車,去往指揮使府邸。
在打開車門上馬車的剎那,尹瀟瀟敏銳地察覺到了兩道視線在盯着自己,迅疾回頭掃了一眼。
一個男子身影在眼角餘光裡一掠而過。
匆匆一瞥之下,尹瀟瀟看不清那個男子的身形,更未窺見相貌。只見到男子穿着最普通不過的灰色武服,而且蓄了一大把鬍鬚。
奇怪,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
上了馬車後,尹瀟瀟輕輕皺着眉頭,半晌都沒說話。
霖哥兒關切地問道:“娘,你怎麼一直不說話?是不是趕路太辛苦累着了?”
尹瀟瀟定定心神,隨口笑道:“是有些乏了。
被盯梢的事,只是她自己隱約的感覺,既沒找到盯梢的人,也沒發現什麼證據。還是別告訴霖哥兒了。
或許是她太疑神疑鬼了。
霖哥兒見尹瀟瀟眉間有些倦意,不再多說。直至回了府中,下了馬車,霖哥兒才笑道:“娘,有一樁喜事告訴你。阿芸已經有喜了。”
什麼?
尹瀟瀟驚喜不已:“真的有喜了?多久了?”
霖哥兒咧嘴笑道:“兩個多月了。阿芸說,等滿了三個月,胎相穩固了,再說不遲。所以我一直都沒說。”
“你這孩子,這等喜事,不告訴別人也就罷了,怎麼連我也一併瞞着。”尹瀟瀟心花怒放,哪裡還記得什麼被陌生人盯梢的事,歡喜不已地說道:“太好了。我這就去看看阿芸。”
說完,邁步就往府裡走。
尹瀟瀟步伐頗快,霖哥兒差點追不上,頗有些好笑地跑了幾步:“娘,你別急,等一等我。”
尹瀟瀟頭也沒回:“我走得哪裡急了,是你慢騰騰的,沒點男兒樣子。還不快些跟上來,要你老孃等你不成。”
霖哥兒:“……”
親孃就是這般彪悍!霖哥兒一臉吃癟地跟了上去。
一衆親兵都偷偷樂了起來。
閩王妃還是這般爽朗率直,從未變過。
……
府外數十米處,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其中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這個男子穿着灰色武服,下巴處留了一大把鬍鬚。鬍鬚亂糟糟的遮住了半張臉,幾乎看不出相貌如何。唯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銳利。
此時,那雙眼近乎貪婪熱切的盯着遠處的閩王妃身影。直至那個苗條的身影進了府裡,依然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那雙眼裡忽然閃出了水光。
男子用力閉上眼,將淚水逼了回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羣意猶未盡地散去,男子不願惹人注意,隨着人羣一併離去。
這個男子看似閒庭漫步,實則步伐比普通人快得多。不到片刻,便消失在人羣裡。一炷香後,男子進了一處三進的宅院。
守門的管事立刻上前,恭敬地喊了一聲“五老爺”。
男子隨意嗯了一聲,腳步未停,進了書房。
這處宅院,離泉州指揮使府頗近,只隔了兩條街道。曾是一個海商的居處,在三年前轉賣。
守在宅子裡的管事下人,根本不知主子是什麼身份來歷。只知主子姓謝,排行第五,管事下人們稱呼一聲謝五老爺。
謝五老爺快步進了書房,將門關緊。
這間書房裡,放置了幾個書架,書架上放滿了書。可見主人頗喜愛讀書。另外,宅子裡還設了一間練功房,裡面有各式兵器。
文武雙全的謝五老爺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書房裡,顫抖着提筆落墨。很快,筆下便勾勒出一個英氣俏麗的女子模樣。
這個女子儼然還是二十歲左右時的模樣,濃眉大眼,笑容明媚。身穿武服,手中拿着一把長刀,別有一番英氣美麗。
“瀟瀟,”男子低聲呢喃:“瀟瀟……”
很快,低低的呢喃變成了哭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皆因未到傷心處。男子隱忍的痛哭聲,猶如離了羣失了配偶的野獸悲鳴。
淚水一滴一滴滴落在畫紙上,在女子的畫像上暈染出了一片墨跡。